第19章 心坎
心坎
負面情緒潮水般湧來, 垂在身側的手控制不住痙攣，季南書強行壓下無法抑制的生理反應，他停留的越久議論聲越大, 平地構建起舞臺，将他高高舉起供其他人觀賞。
連看一眼白雲溪的勇氣都沒有, 季南書轉身快步離開。清楚的知道這一走往後恐怕再也難見到白雲溪了，可見到了那又能怎麽樣呢？
“季南書！”
沒人敢擋白雲溪的路, 況且六小姐的臉色非常不好，現在去觸黴頭簡直是找死。
少年跟頭出生小牛犢埋頭向t前沖，壓根聽不見身後人的聲音。門迎不認識季南書是誰, 但知道白雲溪是何方神聖, 見她要攔着人立馬上前幫忙。
追上來的白雲溪一把抓住少年手腕, 眉宇間帶着罕見愠怒, 和回頭淚眼汪汪的季南書對視上，小牛犢還柔嫩的角不偏不倚撞到了心坎上。
察覺到掌下少年的顫抖，白雲溪微微蹙眉。
随之追出來人瞧見這幅場面, 迫不及待上前, 搓着手七嘴八舌詢問關心季南書。
哪怕只是第一次見面, 話語卻熟悉的像是多年老友，亦或者把他當成自己孩子看待，跟剛才冷漠相對判若兩人。
白雲溪臉色更差了，敏銳感知到少年狀态的不對勁，垂着腦袋任由她拉着，對旁人的話一該不聞不問。
“抱歉各位，今日白某還有事要商談。”白雲溪當着衆人的面攬住季南書肩膀, 微微颔首，“失陪了。”
熟悉的幽幽茉莉花香成為陌生環境中唯一慰藉, 季南書貪婪攝取來自白雲溪身上的體溫，又驚喜又窘迫。
四層的洋樓配備電梯，攔門關上後狹窄的電梯內只剩下她們兩人，緩和過來的季南書臊的滿臉通紅，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剛才撂脾氣轉身就走的會是他，而白雲溪竟然會追上來，還當着那麽多人面親密攬住肩膀。
季南書依舊不敢擡頭看一眼，要是誰在那麽多人面前撂他臉面，季南書是無論如何也要報複回去的，更不用說地位不凡的六小姐了。
呢喃軟語，“對不起。”閉上眼睛，等待最後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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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樓層到了。
電梯員拉開攔門，微笑着請她們下電梯。
白雲溪收回手臂，擡步出去時季南書連忙跟在後面，緊張不安地盯着女人背影。
六小姐真漂亮啊，季南書不合時宜的想。
這層是一間間木門緊閉的包廂，長長走廊上鋪着厚實靜音地毯，除卻時不時推着餐車而來的服務員，幾乎看不見客人。
白雲溪停下腳步，側眸看向低眉順眼的少年，“還想走嗎？”
季南書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張嘴想說些什麽，卻又沒腦子為自己失禮找到辯解的借口，低低切切，“對不起。”
“別再犯。”白雲溪。
不是什麽安慰關心的話，卻讓季南書心口一松快，眼中逐漸有了亮光，“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您不生我氣就好。”
季南書不想去回憶剛才痛苦的感受，他只知道在無助的時候是白雲溪來到了他身邊，現在白雲溪又原諒了他的失禮，那還有什麽是想不明白的呢。
最起碼，最起碼他在白雲溪心裏也是占據着一點點位置的，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足夠讓季南書欣喜若狂。
閻莺等一行人早早在包廂內等候，服務員過來開門的一瞬間包廂內的人立刻站了起來。
除卻閻莺和作陪的白林楠外，還有幾張生面孔，想來是跟随閻莺一起來北平的投資人，上前對白雲溪禮貌問好。
包廂裝扮清新典雅，瓶架內嵌着白釉瓷瓶插着幾株半開半合的粉嫩桃花，橫着的漆面屏風上是各種花鳥魚蟲，花團錦簇。
透過步步錦的花窗樣式能看見洋樓外街道繁華，一層薄紗蒙下，虛化了照進來的彩燈。
白雲溪泰然自若的上座，她落座後其他人才陸續坐下，季南書本能的坐在了白雲溪身邊，光看模樣游刃有餘，實則頻繁眨眼暴露了內心緊張不安。
閻莺目光停留在季南書身上，不過一眼便确定了他的身份，笑着道，“這位想必就是季先生了吧，聽說季先生一開嗓震驚北平。閻某也是愛戲之人，等處理的事一切成埃落定，定然要去捧季先生的場。”
季南書矜持點頭。閻莺給他的感覺算不上好，一桌子人恐怕能入季南書眼的就只有白雲溪，其他人如何他并不想過多接觸。
六國飯店餐點自然是無可挑剔，一道道擺盤精美的菜肴端上桌，色香味俱全勾的人食欲大增，除卻季南書外沒人将注意力放在菜肴上。
酒瓶起開，醇香釀造的酒香充斥包廂，閻莺起身倒酒，銀制小酒杯做工精巧，一圈雕刻着繁雜花紋。
“我先敬您，往後還請六小姐多照顧。”閻莺提着巴掌大琉璃酒壺，直接對着壺喝了個幹淨。
臉不紅心不跳，如果不是親眼看着酒水拆封和空氣中濃郁的酒香，還以為她喝的不過是白水那麽輕松。
白雲溪不推辭，不緊不慢将銀酒杯裏的酒水倒入了面前酒壺中，同樣拎着酒壺起身，“閻小姐足智多謀，想來在北平定然會有一番作為，白某不過是順水推舟。”
話畢，仰頭将酒壺中的酒水喝的一滴不剩。
閻莺喝的如何季南書半分感覺都沒有，哪怕她抱着瓶吹最多感慨酒量好。
可看白雲溪這般喝，季南書心驚肉跳，密密麻麻的心疼湧上來，看其他人的眼神變了又變。
怎麽六小姐也要喝酒，難道不是對方求她辦事嗎？
兩壺酒下肚氣氛瞬間打開，明顯感受到包廂不同于剛進來時拘謹繃懸，陪同來的人紛紛帶着酒壺前來同白雲溪推杯換盞。
可憐的小小銀制酒杯抛去一邊，半點是入不的這群人的眼。
季南書眼睜睜看着白雲溪一壺壺酒下肚，根本數不清喝了多少，嘴裏嚼着的菜肴如同蠟般難以下咽。
白林楠撐着下巴，作為中間人陪着喝了不少，面頰上浮現層薄薄紅暈，打趣滿臉藏不住擔憂的季南書道，“季先生不喝點？白酒不喝還有香槟，或者來點啤酒？”
沒料到會有人點他，季南書還沒想好如何回答，身邊慵懶靠着椅背的白雲溪便替他回道，“小孩靠嗓子吃飯，喝酒傷嗓子。”
“差點忘記了季先生是唱戲的，看我這腦子，喝點酒就遲鈍。”白林楠懊惱地端起酒壺，笑容燦爛舉着道，“這壺就當是給季先生賠罪了。”
季南書擰了下眉頭，雖然看不太懂飯桌上交流的暗潮湧動，但季南書能敏銳察覺到白林楠的故意刁難。
不就是一壺白酒，眼睛一閉吞下去就行了，剛要碰到酒壺，酒壺便被抽走了，季南書詫異側眸看去。
白雲溪拎着小把手，壺底磕了下桌面，沖白林楠揚了揚，唇角似笑非笑彎起。
白林楠眸色暗了一瞬，恢複了微醺之态，将壺中的酒水飲盡，殷紅舌尖舔去唇邊沾染的酒水，“看來六妹是真心捧着季先生，等俱樂部的事情定下來，我也得去瞧瞧季先生的戲了。”
季南書盡可能忽略白林楠帶來的不适感，抿唇看白雲溪的眼神更加擔憂。
從飯局開始白雲溪就沒怎麽動筷子，哪裏能空着肚子喝酒的，就連滴酒不沾的季南書都曉得那樣胃會受不了。
身邊少年起伏的心緒白雲溪只是餘光淡淡瞥了眼，唇角的笑意稍微擴大了些。
閻莺喝的也有些上頭，但她條理口齒依舊清晰，“上海那邊俱樂部營業證倒是好辦，可這北平卡的比較嚴，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我外地人緣故，提交上去的資料審核了快半月都沒通過。”
“目前北平沒這場所，謹慎點能理解。打聽打聽卡在哪個環節，哪個人手裏，疏通下關系不就好了。”
“我倒是覺得，最該确定的是投資占比，明确好了往後才好分紅啊！我可是看準準的，俱樂部在北平肯定生意紅火。”
“……”
白雲溪垂眸安靜聽着，突然眼前出現一碗飄着金燦燦油花的雞湯，還貼心把雞腿肉從骨頭上撕了下來。
在其他人讨論時，季南書稍稍挪過來了些，眼珠子滴溜溜轉悠，壓低聲音道，“您吃點東西，光喝酒待會要胃疼了。”
白雲溪一側眉毛微微挑起，盯着冒熱氣的雞湯看了會兒，又看了眼滿眼期待的季南書，端起碗時少年眼睛都亮了，含着絲羞澀無聲催促着。
談論的話題繞回道白雲溪身上，閻莺問，“六小姐，您看白家能出多少？”
白雲溪t捏着瓷勺的手一頓，“白家出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三十啊。”閻莺瞥了眼白林楠，見後者點頭，心思一動繼續道，“不少人知道這事，都來跟我打探其中消息想着參合一手。只是白家占了百分之三十，剩下的七十可不好分啊。”
高投入的投資閻莺自個沒那麽多錢，滿打滿算手中活動資金只能出百分之十，拜訪白雲溪也是想拉着白家分這塊大蛋糕，有白家坐鎮那些猶豫不決的人心裏頭就有底敢來了。
出資占比相當于未來占比的股份，誰占股比重大便有拍板權。閻莺自然是明白她手裏的資金無法讓她具有決定話語權，想着能背靠一棵大樹，到時候決策還能參合一二，而能做大樹的只有白家。
可現在白雲溪一口價只出百分之三十，明顯是不願意做帶頭人，在閻莺的預期中白家最起碼要出資到百分之五十，畢竟大世家族掌控絕對權是件非常尋常的事。
閻莺舔了舔後槽牙，勸說道，“您不如再将資料詳細看看，上海俱樂部那邊的流水我可以調出來給您，您再決定出資如何也不遲。”
“白家門下不少店鋪需要活動資金運轉，目前出資的百分之三十已經是最大的誠意。”白雲溪餘光始終留着一片給身邊少年，少年自她動作停下後便低垂着腦袋不高興了。
白雲溪輕笑，“閻小姐，白某做事向來待人坦誠。”
“是閻某多慮了。”閻莺見好就收，話鋒一轉問道，“既然六小姐參與進來，咱們就是合夥人。也不怕您笑話，我的人脈都在上海那邊，北平這兒的彎彎繞繞我實在是頭大，不知道六小姐能否去疏通一下營業證。”
白雲溪手指摩挲着瓷碗口，“俱樂部有白家的一份，白家自然是會疏通，閻小姐且放心，該考慮的是後續拉攏資金。”
你一言我一語季南書聽的雲裏霧裏，他向來沒什麽經商頭腦，唯一依傍的就副天生好嗓子和練就出的身段。
況且他也不在意這群人到底在談論些什麽，又看見她們端起酒壺互相敬酒。其他人倒是醉意上頭紅了臉頰，季南書瞧瞧打量白雲溪，卻見她面色正常，半點看不出把酒當水喝。
難不成六小姐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季南書納悶時，就見白雲溪端起他盛的雞湯小口喝着。
眼睛似被燙到收回視線，季南書不動聲色地揉了下耳朵。
也不是沒給別人盛過飯，在戲園大家夥一起吃飯，誰靠飯盆近就給其他人打飯，有些人不老實用自己飯勺挖飯，季南書嫌棄所以每次都坐在飯盆邊給他們盛。
将人換成白雲溪時感覺全然變了，季南書湧現出一種大膽的欲/念，想為白雲溪盛一輩子的飯，只想看她吃自己給的東西，參加飯局身邊永遠只能坐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