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拜月要飲桂子酒
拜月要飲桂子酒
石荒醒來的時候正是黎明時分,墨春生還沒走,屋裏亮堂堂的,他坐在窗前翻動石荒的文稿看着。
石荒有些迷茫地坐起來,扯了把被壓到的頭發,拿起枕頭邊的簪子熟練地把頭發挽起來,然後開始坐着發呆。直到墨春生走到他面前他才發現屋子裏多了個人。
石荒抹了把臉擡頭看去,墨春生壓着眉低頭看着他,雙手叉着腰,看着神情有些嚴肅,身上還帶着未散去的血腥氣。
“你受傷了?”
石荒問道。
墨春生搖了搖頭,指了指石荒的肩頭,道:
“你受傷了。”
石荒低下頭,這才看到自己赤·裸的上身,和包裹半身的紗布。
石荒擡手摸上肩頭的紗布,他沒什麽實感,受傷了嗎?什麽時候?又是後知後覺想起來,他好像從屋檐上跳了下來,然後拿劍,殺了人。
和驿站那次不一樣了,和殺時光磊的感覺也不一樣了。石荒恍惚地想着,他殺人變得順手了,人命在他眼裏變得舉重若輕,他在衡量那些人的價值,然後他們就死了。
原主是會武功的,畢竟是文武雙全的少年少傅,又是精養大的世家公子,會武功不奇怪,但是他把原主的武功用出來的就有些奇怪了。
就像他寫字識字一樣的自然。
出廠設置。
石荒想起系統曾經告訴他的「出廠設置」,所以武功也在「出廠設置」裏面是嗎?原主本身擁有的一切他都可以無縫銜接是嗎?這合理嗎?
第一次穿越,石荒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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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爺。”
石荒眨了眨眼,回過神來,循聲看去,墨春生直視進他有些閃躲的眼神裏,低聲道:
“你精神狀态有些問題,你自己知道嗎?”
石荒摸了摸鼻子,道:
“知道……吧?”
“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墨春生追問道。
“知道,不确定。”
石荒說着推開他站起來,從櫃子裏撈了衣裳出來一件件穿上。他睡飽了,就這麽起床吧。
墨春生看着他一件件穿好,系好腰帶,自顧自走到桌邊倒被涼透的茶水灌下去。石荒的屋裏,夜裏燈火從未熄滅過,他在山頂不是看不到。
之前從未細想過,如今探過他沉睡中都依舊紊亂的心跳,這小屁孩兒怕不是簡單的怕黑,而是夜裏失了光便睡不着了。
石荒走火入魔了,但是沒有進入到最後喪心病狂的瘋狂狀态,而是清醒的,他清醒地看着自己發瘋。偶爾回過神來,可能還會更清醒地意識到他在不自覺中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他的精神在一步步走上瘋狂地路上。
墨春生看着石荒坐到窗邊,又點了一盞燈,開始就着茶水研磨。小孩兒拒絕交流了。
墨春生頓時有些頭疼,這種狀态的人他以前遇到過,做他們這一行的,經常會出現這種人,是經歷的血腥事件多了後導致的,大多數人都會在發現失去身體控制後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自我了結。
沒救的。
但是對于石荒,墨春生想救他。
從第一眼看見這一臉不爽的小屁孩兒,他就覺得這小子滿心算計,一張沒成年的臉長了一雙過于滄桑的眼睛,他看着都心悸。
相處一段時間下來,這小子有秘密是真,沒心沒肺也是真。他很清醒,很明白當下怎麽做是對他最好的結局。但是相對的,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結局,他對這世界沒有眷戀,沒有欲·望,也沒有指望。
他是真的無所謂。
墨春生舔了下有些幹澀的唇,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只好跟過去,拖了把凳子坐到了石荒身邊,接過他手裏的墨塊磨起來。
石荒看了他一眼,然後取出一沓空白的紙放好,取筆,蘸墨,下筆有神。
墨春生看着這人不帶思考地直接落筆,一個連仙人掌都種死了的人,一臉猝死相,整天病歪歪的,筆下的文章倒是很有靈氣。
就是……內容過于複雜,每每等結局出來以後,主人公都沒有一個好結局。
“荒爺”這個名字從進入鳳來城開始,屢屢從路人的嘴裏聽到,都說這是一位文壇大家,他的話本子有價無市。但是出了鳳來城,沒人聽說過。
一開始墨春生以為這人名氣不夠是因為文筆不行,流不出去,現在看來,是時間不夠。石荒辭官到現在一共還沒過去半年,再強的文筆,沒有時間發酵他也走不出去。
墨春生磨着墨打了個哈欠,被傳染了,不然他什麽時候大庭廣衆下做過這麽不雅的行為?墨春生這麽想着。然後等石荒從紙墨間擡起頭來,将寫完的稿子放到一旁,擡頭看見透過窗紙浸進來的天光,轉頭一看,墨春生趴在桌上已經睡着了,手指一端還捏着墨塊。
石荒對着這人看了良久,到底是沒叫醒他,只是輕手輕腳地收拾了空白的稿紙,抽出他手機的墨塊和硯臺,拿着筆,抱着一堆東西悄悄出門,又坐到樹下去了。
墨春生悄無聲息地睜開眼,只看見一個遠去的白衣的背影。墨春生看了會兒,等到人影徹底消失在視線範圍後轉過臉,埋在臂彎裏睡着了。
等到墨春生出門時已經快到午時了,石荒還坐在樹下沒挪窩,手邊寫完的文稿堆了一沓。墨春生靠在門框上看了一會兒,轉身去廚房煮飯去了。
聞到飯香以後肚子也叫了起來,這才把石荒從沉浸中喚回神來,石荒打了個哈欠,放下筆站起來抻了個懶腰,收了紙筆回房間洗漱,然後出來吃飯。
飯罷,兩個人并排坐在光禿禿的桃樹下看着頭頂的藍天白雲。
石荒沒有開口,墨春生一時也啞然。
等到石荒快睡着時突然墨春生說了一句什麽,石荒怔了下,問:
“你說什麽?”
“以後我做一日三餐,不下來了,我把食材拿上去,你要是想吃飯就自己上去吃。”
石荒挑了下眉,偏過頭去看墨春生,道:
“我才是屋主,食材都是我的。”
“你打不過我。”
墨春生淡淡地陳述一個事實。
石荒咂了咂嘴,想了想後面那條小路的距離,深覺有些遠了,不是很想動彈。
“我拒絕。”
“那你就餓着,或者自己去山裏找吃的。”
石荒:……
當他不知道嗎?這山上被他一把火燒了個幹淨,方圓十裏全是禿的,除了蕨菜和不知道有沒有毒的蘑菇,什麽都沒長出來。
他吃什麽?呵!石荒肯定,這人說要把食材拿走就連根柴火都不會給他留。
雖然是這麽想的,但是看到廚房真的連一根柴火都找不到時石荒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真就……鬼子進村呗?”
石荒看着連鍋都被取走的空空如也的竈臺,對這個人掃蕩的能力充滿肯定,還充滿了怨氣。真……一張葉子都沒給他留下啊?從和墨春生對話到現在還不到兩個時辰,不到四個小時,廚房空了,這行動力這麽強的嗎?
這人到底什麽來頭?專業拆遷辦?
“唉……”
看着暗下來的天色,石荒嘆了口氣,轉身從角落裏搜出來一個麻袋,找了個簸箕,倒了一簸箕的……幹蘑菇,然後提着蘑菇去山頭要飯,不是……蹭飯,蹭飯。
門開着,正好是晚飯時間,墨春生剛擺好兩個人的碗筷,看着石荒放在一旁的一籃子蘑菇陷入了沉思,指了指問道:
“這是……什麽?”
“曬幹的蘑菇啊!”
石荒好奇地看了墨春生一眼,這人沒見過曬得皺巴巴的幹蘑菇?
“我知道它是蘑菇,哪來的?有什麽用?”
石荒更奇怪了,道:
“我撿來的呀!當然是曬幹拿來吃的了。”
墨春生驀地就想起來他剛來那天早上家門口出現的一籃子毒玩意兒,嗯……這個人好像很認真地準備把這一籃子劇毒的東西熬湯喝?
“你自己吃過嗎?”
“吃過啊!”
石荒一臉的理所當然。墨春生一時噎住了,這人是怎麽活下來的?難不成他看錯了,這還真的能吃?還是曬幹了就無毒了?或者是這些蘑菇裏有哪種是可以解毒的嗎?
墨春生想不出來,但是不妨礙他對石荒的命長有了很直觀的意識。
要不……煮來試試?
後來墨春生真的煮了,後果就是他趟過火海,越過高山,風裏來雨裏去十多年,差點兒沒載在一口菌湯上。
壓下一時激蕩的心緒,墨春生從屋裏抱出來半人高的一個壇子,拍了拍缸體,泥封一揭,一股梅花的暗香隐隐浮動在鼻翼,散向四面八方。
石荒問道:
“這是什麽?”
“梅花酒。本來應該喝桂花酒,但是鳳來城不長桂花樹,便只有梅花酒了。不過梅花酒也是絕品了,喝完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為什麽?”
石荒不解,沒了再釀就是了,怎麽可能沒有了?
墨春生舀酒的動作一頓,看了一眼石荒,該怎麽告訴他,本來鳳來城的梅花酒産量可觀,賣得很好,但是誰讓就在去年冬天,鳳來城裏唯一長着大量梅樹的山脈被他面前這個人一把火給燒禿了?
“沒有就是沒有了,人家不賣了。”
墨春生想着,還是不說吧,傷人,提起還傷心。
“哦。”
石荒便不問了。
轉念又道:
“那為何要喝桂花酒?你喜歡桂花酒?”
墨春生放下勺子,把盛好的酒遞給石荒,聞言挑了下眉,饒有興致地看着他道:
“拜月節不飲桂子酒飲什麽酒?兔子酒?”
石荒真真切切愣住了,擡頭看向紅霞滿天的遠山,問道:
“這才三月,拜月?”
“凡月明之日皆可拜月,鳳來城的習俗,一季拜一次月,一年拜四次,再加上中秋,便是五次。”
“啧啧……”
石荒啧啧稱奇,也不問墨春生怎麽知道的,更不打聽酒是怎麽來的。誰還沒點兒秘密了?他也有。
“看着自己的狀态,別又喝多了。”
墨春生暢飲了一大口桂子酒,唇齒留香,痛快!還不忘了提醒石荒。
石荒小小喝了一口酒,甜的,帶着酒的清爽,但是聞到的全是花香,不濃烈,反而誘人想再來一口。聞言不在意地擺手道:
“酒味兒都沒有,能醉什麽醉?”
墨春生笑着搖了搖頭,道:
“酒分兩種:好酒——劣酒。好酒又分兩種:酒香濃的,和酒香淡的。你越是聞不到酒香,酒性就越烈,也就越是醉人。怕是你醉了你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醉的。”
石荒又聞了一下手裏的酒碗,還是淡淡的梅花的暗香,帶着絲絲甜,入口清冽,轉而回甘。
石荒聽着點了點頭,他不懂酒,但是也屬于愛喝的那一類。好酒醉完也不會頭疼,何況還在他自己的地盤兒,便是醉了又沒什麽關系。
于是像墨春生一樣一口幹了手裏一碗,直呼“痛快——”。
墨春生又給他添了半碗,然後把酒缸子挪到另一邊,說:
“不能喝多,你還在長身體呢,小孩子別貪杯。”
石荒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但是也沒嚷嚷着滿上,他對這具身體的酒量沒什麽數,這酒入喉以後就發現了,比昨晚的花雕醉人多了,花雕他能幹半壺,這梅花酒嘛……還真是最多就兩碗的量了。
“诶,你武功那麽好,怎麽練的?”
墨春生無聲低笑,擡頭看着對面臉色酡紅的少年,道:
“叫聲師傅,我教你啊。”
“不說算了。”
“不是不說,只是我的法子不适合你,你現在這樣挺好的,再多動動,保持下去就可以了。”
墨春生說這話是認真的,這小子太不愛出門了,一出門又幾乎圍着山脈走了一大圈,把自己累成狗,這樣對他身體是個負擔,還不如每天走一小段路,堅持一段時間就好了。
石荒沉默了一下,他要怎麽告訴對方,他走遠了是想找個合适的地方自挂東南枝,或者是找個平臺往下跳,每次回來不是被走累的,他都是被摔的。
算了還是不說了,看着人像是個積極生活的,別連累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