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荒山
大荒山
乾元一年冬·鳳來城
到達鳳來城是在黃昏,城裏依舊是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
見過西南道的民生荒蕪,見過聖京的錦繡華庭,再看這一番萬家東火,石荒不由有些恍惚。
紅塵滾滾,百年轉瞬,鳳來城是座古城,卻從古至今屹立在祓(fú)厄江邊。來往如梭,朝代更疊,唯獨江邊的鳳來城依舊如初。
鳳來城邊是祓厄江,祓厄江上便是接壤周齊邊境的大荒山。
管理鳳來城的不是朝廷派來的官員,而是城主府。鳳來城的城主府自建成之日起便是獨屬一家,朝廷不是沒有想過收回權柄,畢竟鳳來城可是北邊的關隘。
城主府也樂得将管理權拱手讓人,但是朝廷治下的鳳來城卻不如城主府管理的,百姓多有不滿,長此以往,不利于百姓認知的歸屬。
後來周國幹脆放棄了,依舊由城主府管理鳳來城,朝廷從旁協助并監督。
鳳來城崇武,但是城中禁打鬥。城中設有比武臺,有事情臺上解決,下了臺拼拼嘴皮子還行,敢動手的都去吃牢飯了。
城主府不賣朝廷面子,便是兩國交戰也得避開鳳來城打,不然鳳來城兩頭一起揍,偏偏城中全是好鬥分子,打架好手,來來往往全是不服管的江湖人。
一次兩次以後,原本的兵家必争之地成了兵家避之不及之地。
石荒找了家鬧中取靜的客棧住下,翌日一大早帶着父母留下的信物去了城主府。
如今的鳳來城城主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年,身材魁梧,說話條理清晰,就是……好美色。
好在好色和流氓還是有區別的。
鳳來城城主扶越,自幼定親,從青梅竹馬到洞房花燭,目前也只有這一個妻子,膝下一子,在外求學。石荒到城主府之後,見到扶越時也有些驚訝,這人太年輕了,且氣質溫潤如玉,說起話來也是和聲和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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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像和城中流傳的城主的暴脾氣不太符合,說了兩句後城主夫人也來了,是個豐腴美人,看人時眼神閃閃亮亮的,顧盼生輝。
坐了一會兒後石荒後知後覺,這兩口子不是脾氣好,這就是倆顏狗,要不是原主這張得天獨厚的臉,怕不是就算拿着信物他也進不了城主府的大門……
顏狗就顏狗吧,能幹事兒就行。
同扶城主約定好一刻鐘後帶石荒進大荒山尋他父母留下的宅子,石荒沒有多做停留,在城主府附近靠着扶城主的面子低價購進一棟三進的小院安置薛七娘和翠翠,石荒騎着馬獨自跟着城主府的人上山去了。
不擔心她倆會跑,翠翠會看着的。
對于翠翠其實石荒還是有些複雜,全然信任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薛七娘來得信任一點。
這個時代的地下工作者,沒那麽多套路,言出必行,有諾必踐,何況翠翠看起來沒那麽想去死。那麽石荒給了她一個“生”的選擇,就如救命稻草,再唾棄自己的行為她也會去抓住。
她們相信自己手裏的刀,而石荒相信她們怕死。
甚至都不需要威逼利誘,她們就會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等石荒十年後下山赴約。
但是在山上尋了三天,石荒愣是沒瞅見半點能跟“房子”扯上關系的地方。
石荒再次翻開手裏的“游記”,啊,不是,日記,嗯……裏裏外外,仔仔細細再研究了一番,确實是沒看到大荒山的地圖。
石荒有些懷疑,那房子不會已經倒了吧?
正在這麽想的時候,前面有人在喊,說是找到了。
石荒大步翻過石頭,鑽出比人高的草叢,這才見到了那棟在半山腰的“房子”。
石荒看着那塊兩人高的精致的,寫着“荒宅”二字的牌坊,和牌坊後面搖搖欲墜的小破木屋,一時陷入了沉默。
城主府來的人有些本事,也有些眼色,說是這房子既然找到了,那後續修整就簡單了,無非是花些木料和時間。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所以他們上山的時候帶上了木匠。
大荒山人跡罕至,也就代表着這裏木料齊全,再整理整理,說不定再重新蓋一棟大宅子都沒問題。
石荒抹了把臉,走上前和人一起繞着漏風漏雨的破房子走了一圈,裏面鍋竈倒是齊全,就是不能用了。
推吧,推了重建。
幾個木匠歇會兒就開始看這房子要怎麽拆才能留下能用的木料,石荒獨自沿着屋後的石板路往山上走。
荒草叢生,但是鋪路的石板還挺大,走人不成問題。
順着石板路石荒一路走到了山丘上,一眼望去崇山峻嶺,層巒起伏,日頭高照下漫山遍野的紅黃霞色鋪滿了視線,煞是驚豔。
山頭長着一株粗壯的柏樹,樹旁一座四角涼亭,亭子裏沒有桌椅,只有一架秋千。
石荒擡手在亭柱上拍了拍,有些無言以對,這亭子倒是建得結實。原主爹娘倒是一對風花雪月的奇人,可惜如今時過境遷後淨是氣人了。
石荒轉頭下山,帶了一個木匠上來,商量這在山頂能不能再建一座房子,不用太大,一個跟山下差不多規模的小院,有卧室、客廳、廚房、廁所就行。客廳也可以不要,卧室大一點就行。
木工師傅看過山頭的地形和土質後還真點了點頭,說可以建,甚至比山腰那處動工還更方便一些。
就是山頭木料不好運上來。
石荒瞅了一眼旁邊的涼亭和柏樹……算了,留着吧。
于是先在山腰用抄下來的木料搭了一處遮風避雨的地兒,一群人有了安置,這才開始除草,推房,順便清出一條能到山下的路,就地取材砍樹建房。
石荒啥也不幹,就在旁邊陰涼處坐着看他們動,到點吃飯,到點睡覺,然後閑來沒事就去山頭上涼亭裏發呆。
甚至趁人不注意從運木料的馬車裏摸出一卷白绫,在涼亭裏挂了一回。
然後發現,哪怕系統它休眠了,bug也依舊在運行——
山上留了一些樹形好看的樹沒砍,石荒總算是找着事兒幹了。
後來建房子的工人回憶,都說這大荒山是真的鬧鬼,那些樹上時不時地會挂上斷裂的白绫紅绫在風中招搖,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挂上去的。等發現的時候,那樹上差不多挂滿了。
最多的還是山巅的那棵柏樹,跟月老廟裏的紅線樹似的挂得密密麻麻的。
衆人拾柴火焰高,建兩處房子,山上起碼來了有三百多人,房子建的很快。除了架主梁的時候有些儀式以外其他時間都在鋸、鋸、鋸……鋸、鋸、鋸……
石荒耳朵都聽出繭子了,到後來夢裏都是鋸木頭的聲音。
建房子花了四個月,房子完工以後的第三天,大荒山迎來了初雪。衆人在初雪下熱火朝天地吃着“燎鍋底”,甚至城主夫婦也輕裝出行來了山上,祝石荒遷新居。
石荒看着眼前嶄新的一室一廳的小院,身後是喜氣洋洋的工人。石荒能看得出來,他們是真的開心,一是房子建成了他們有成就感,二是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石荒坐着小圓凳擡頭看着新房子,吃着新居裏做出來的第一頓飯,心裏想的卻是這幾個月“求死”失敗的過程。
上吊?現在都不掩飾了,再結實的布帛都會裂開;
還試過跳崖,然後被崖上的樹挂住了,一挂一挂地給他“送”到了崖底,最嚴重就崴個腳,還是他自己沒站穩,其餘毫發無傷;
然後撞石頭,頭沒事,石頭碎了……
石荒如同嚼蠟一般地吃着方清平送來的大廚做成的美食,悲從中來。
然後第二天把所有下人都支走了,連廚子和小栓子都沒留下。
石荒獨自在山巅坐了一天,看着亭子外落下的雪花,有些恍惚。
然後回到了山腰的房子裏繼續發呆。
最後進了廚房。
石荒看着廚房裏的蔬菜、肉、和米面陷入了沉思,他在現代社會基本上是沒下過廚的,小時候試過幾次,每次都把他爹媽吃進了醫院。再之後就是跟父母關系降到冰點,他也是不需要進廚房的,但是石荒做的東西他自己也吃了,他覺得沒毛病。
除了不好吃,沒有大問題。
最後大概只能歸功于,他的腸胃功能跟旁人可能不太一樣?
過于強大。
于是石荒拿起了一旁光可鑒人的菜刀,取下了靠在竈臺上的菜板,先來個簡單的……石荒在蔬菜籃子裏搜了一圈,最後還是決定——炒個白菜。
等按住白菜幾刀切完了,石荒才想起來……他好像沒洗菜?
找個筐把切好的白菜葉子裝起來,拿去屋外的溪邊洗洗刷刷,眼瞅着浸透的菜籃子裏飄起來……半條青蟲。
石荒看着那半條蟲子飄遠,後知後覺想起來感概一句:
“這菜……挺健康。”
然後開始一點一點地清洗,不放過一粒小石子兒,一點泥垢,直到找出剩下的半條青蟲看着他被水沖走,啊——圓滿。
端着菜回到廚房,拿木制的鍋鏟挖了大概“适量”的豬油進鍋裏,等了半晌不見它化,于是石荒又後知後覺想起來——他沒生火。
嗯……
石荒想着……要不還是放棄吧?現在去把廚子叫回來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