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八十三回
第八十三回
且說姑蘇知府傳來消息, 被拐孩子裏有個叫秦鐘的,似是賈家親戚,問可要送到府上。
秦鐘?秦可卿的弟弟?
吳熳愕然, 記憶中且血腥陰冷的聊齋場面,忽來一風花雪月的紅樓之人, 一時有些反應不及。
胤礽則不然,反應過此人身份後, 立問護院, 可知人是怎被拐的。
心腹明群早知胤礽習慣,遂休息去前,已着人去尋那孩子仔細探聽過, 且告知了該班的護院, 護院因應對回道,“說是在賈家家塾附學的其他子弟親戚,因嫉妒他與西府寶二爺交好, 在路上将他堵住打昏了, 醒來後便成了羊, 一路被帶着南下。”
胤礽手指輕點幾面, 半晌後, 吩咐護院道, “待明群醒後, 着他發信去都中,詳查秦鐘被拐是意外, 還是......人有意為之, ”
“至于嚴知府處, 明早你去回一聲,家中與寧府已久不走動, 我不識此人,無法辨真假,只叫他派人去金陵,請了識得之人來認便是。”姑蘇離金陵只幾日路程,若嚴律真想賣這個好給寧府,他會願意等這點兒時間的。
兩件事吩咐完,胤礽便讓護院自忙去了。
吳熳亦聽了男人吩咐之語,因問道,“你懷疑這裏頭有別的事?”
胤礽輕笑一聲,後仰倚在羅漢床上,眉眼深遠望着妻子道,“這個當口出事,怎麽都不對勁兒。”
拐子再大膽,也不是沒長眼的,官家公子也拐得毫無顧忌。
妻子在西府見過賈蓉之妻秦氏後,回來便與他說過,此婦與義忠親王府中一位郡主長相相似,他因而派人去查過。
沒想到此事竟為真,且在四王八公十二侯中不少當家人知情,賈珍真真是唯恐他爹死得晚,往死裏頭作。
既義忠親王能有女兒養在外面,自然也可有兒子。
妻子曾說過紅樓夢中書秦氏乃抱養,而秦鐘乃工部營繕郎秦業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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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真是假,誰又說得清,誰又在乎真假。
如今,義忠親王被北靜王府鎮魇之事已蓋棺定論,也許解禁在即,不安分愛亂蹦的多,忌憚之人亦不少。
秦鐘頂着一不明身份,會成為這些人的目标,太正常不過。
有人不顧真假想保、想推他上高臺,也有人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
因而需先查是意外還是人為,出手之人又是哪一系,胤礽父子也好早作準備,應對即将到來的這場大鬥。
只不知眼下嚴律是何意,若不清楚其中關竅還好,真就賣個好的事兒。
倘是明了秦鐘身份,還想将人往他這裏送,那就是欲借妻子來歷,将秦鐘身份坐實,又拉他與他身前身後這些人下水參與黨争。
所以,誰的親戚誰來接就好,休想沾他的手。
而秦鐘,流連風月、怯懦沒擔當,他上輩子沒這樣的兒子,他的影子亦不會有!至于秦氏,胤礽長嘆一聲,他知道的太晚……
吳熳察覺到男人情緒轉低,靜靜陪了會兒,待男人重新擡頭,方問起回都之事,男人先頭就有這個意思,只歸期未定。
胤礽挑眉,聽妻子的意思,似想再留一段時日,因問道,“舍不得走?”
吳熳只搖頭,纖細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幾上的古籍,道,“那藥肆黃翁父女好容易回來,現成的先生,不去請教可不浪費了。”
這古籍上的脈案與方子,兩人都記得差不多了,只這關鍵的“神氣探脈”與“狐丹愈創”兩處一直不得要領,如今可不正好?
胤礽見妻子難得促狹,随機搖頭一笑,打趣道,“那就等着大奶奶學成歸來,再教為夫了。”若他也去了,那對父女怕是又要跑了。
說動就動,是日一早,吳熳便着兆利套了馬車,去那藥肆,不想,還有人比她更早。
進門時,只見表姐夫公孫仲赫然在坐,走進兩步,略聽一二言,便知是表姐上次所言續生意之事。
不過,生意談得可能不太順,吳熳聞表姐夫不停加價,又降低進貨數量,老翁依舊一副道骨仙風、超然物外,不為所動的模樣。
只舉手投足間,似忽見到她身後的兆利,撫須的手一瞬間頓住,又瞧了瞧她,才利落起身與表姐夫道,“公孫先生,老朽來了貴客,望恕诳駕之罪。”
話畢,便近前來,欲請她進後堂。
吳熳卻不動,與他見禮後,又同公孫仲福了一身,問候道,“表姐夫好?”
公孫仲何等人精,立時看準局勢,應了聲“好”,因笑道,“原來弟妹與黃掌櫃相識,如此再好不過了,還望幫我說一說情。”
黃翁一聽二人竟是親戚,暗道:不好!
果聞女子言,“可是我家表姐夫給的價錢不公允,叫黃老不能接受?”
這可不是價錢的問題!黃翁無奈,他經營這藥肆,只為光明正大在人族之地立身行走兼修行,又不為賺錢,再多金銀有何用,不過勞力受累而已,不見藥肆常年供不應求,他亦不曾改變?
可眼下,遇上這對“煞星”夫妻,他不應是不行了,只心累道,“若公孫先生誠。心,再減去兩成數量,老朽就應下了。”
公孫仲自喜上眉梢,哪有不滿意的,這上等棒瘡藥本就是專賣給都中勳貴人家的,物以稀為貴,減去兩成,每月也有三十粒,已是大不錯。
公孫仲怕事情有變,忙請了弟媳婦作見證人,當即與黃翁簽下契約。
見黃翁落完筆,又遣女兒取藥,公孫仲這才放下心來。
只他到姑蘇後,曾打聽過黃家藥肆還有許多奇藥,也欲合作,可惜黃翁寸步不讓,如今有了弟媳作保方才有這三十粒,也不好再糾纏,只問了黃翁之女,現售何成藥,每樣兒買些帶家去自用,便與吳熳、黃翁告辭了。
待公孫仲走後,黃翁方引吳熳入後堂就坐,又令虞娘獻茶,方問起她為何事而來。
吳熳取下帷帽,直言道,“我與外子偶得了一狐族醫藥典籍,”
說着,便讓兆利将東西拿出來,放到桌案上,接着道,“其中有兩處不得其解,還望黃老不吝賜教。”
黃翁讪笑,人習狐族醫術已是奇聞,且狐族醫術大半需狐丹輔助,這不就在他這個狐貍面前說他們夫妻有狐丹?是蓮香那粒還是別的?
如今,只慶幸這對人族夫妻不是見狐就挖,否則,他與虞娘就遭殃了。
又見女子将書推至他面前,似想讓他一觀。
黃翁嘆氣,拿起醫書翻了兩頁,卻被驚住,忙探身問女子,“此書從何而來?”
吳熳不想他如此大反應,只道,“一位叫胡四相公的狐仙給的。”
黃翁聞言愣住,嘴裏自顧自喃喃,“胡四相公,竟是胡四相公……”
吳熳早知胡四相公在狐族位尊,也不見怪,只默默等他回神。
須臾,黃翁方将古籍端莊擺放在桌上,小心問道,“奶奶确定允許老朽讀閱此典?”此女可知這千年前的醫書有多難得,且是胡四相公所贈,怎可随意示人?
吳熳自然點頭,笑道,“我且在尋思,備上何禮才能入黃老之眼,若此書值得,便任黃翁抄錄,只求不吝為我們夫妻解惑。”
黃翁再三确認後方大喜,此等好事,哪有不應的,忙問,“不知是哪兩處有疑問?”
吳熳答,一是神氣探脈,她用過異能、胤礽用過紫氣,但都不得其法,只如煙霧噴薄在手腕上,觸到皮膚便滑開,無論怎試,都無法進入體內。
二是狐丹愈創,他們不知如何催發狐丹內的功力。
黃翁細細聽着,請吳熳指出這疑各在典籍何處。
女子指出,黃翁一覽便了然,此書過于高深,略過了最基礎的手法,以致這夫妻二人尋不入門兒。
他只喚女兒取了自家的醫書來,一一與女子講解,又親自示範。
只示範時,黃翁釋放神氣才滲入女子皮下,未來得及附着經脈,便被瞬間燃燼,他大驚,迅速提手,指尖離開手腕。
而吳熳,也隐約察覺到黃翁釋放神氣的瞬間,不過,大腦及被異能改造過的身體,剎時便發出“危險”警報,身子緊繃,黃翁的手也就立刻擡起了。
只聽黃翁語氣似後怕道,“奶奶體能滿是功德,老朽始終是狐,氣不正,探不得,方法俱已告知,剩下的只靠奶奶自行領悟了。”
黃翁忽想起前夜那亮白的大火,若叫狐貍碰了,想必也同這氣一般後果。
吳熳只點頭,後再次詳詢了一遍體內力量如何運轉彙聚神氣,而神氣進入另一人體能探視哪些經脈肺腑等,将要點印在腦海中。
也不敢請黃翁父女予她一試,黃翁之氣能被功德燃盡,若叫她将異能注入他們體能,多半要受傷。
後就是狐丹愈創,此對于吳熳來說就容易多了,她有煉化狐丹的經驗,黃翁講了入門功法,她暗自運轉異能一試,就出現了黃翁所言之感。
吳熳不由走神,也不知這愈合傷口之法,男人能不能習,畢竟胤礽無法煉化狐丹……
這一學一練,時間過得飛快,不一會兒子,就到了午飯時間,黃翁欲留飯,吳熳笑拒,只說,“若有疑問,我還會再登門,多有打擾,望黃老見諒。”
黃翁忙擺手,能用些入門手法換得胡四相公收藏,是他們父女大賺,巴不得女子多來。
如此,吳熳便歸家去,同男人用過飯,方與他說起今日所學。
胤礽博學聰慧,那古籍早已被他摸透,如今得人點撥,立時豁然開朗,融會貫通,拉過吳熳的手,便與她把脈。
嘗試一次後,竟真将紫氣探進了妻子皮下,只手法尚不熟練,如剛學步的孩子一般,沿經脈跌跌撞撞行了一段後,似無以為繼,逸散了去。
胤礽成功了第一步也無驚喜,只擔心不已,忙問妻子可有不适之處,畢竟那氣突然散在她體內。
吳熳搖頭,垂下眸,避開與男人對視後,方道,“學精之前,就不要給別人摸脈了。”
比起黃翁微不可查的神氣,男人的氣更重一些,不疼,但所過之處,會産生酥酥麻麻的癢意,實在跟勾人沒什麽兩樣。
胤礽疑惑,妻子這情态明顯不對,因趁她午歇,喚了兆利與幾個護院來,挨個給他們把脈。
只幾人都一個樣,沒摸幾息,便不自覺亂動,問其原因,都說癢得厲害,其中一人竟還臉紅想小便,胤礽聽得黑了臉。
負手大步回屋,便見妻子擁衾倚枕望着他,恬淡的臉上竟帶笑意,胤礽氣得牙癢癢,隔衾摟她,低聲道,“多練才能進步,以後還請大奶奶多陪為夫練練。”
說着,趁妻子不備,拉起她的手不間斷探起來,直把人癢得繃直腳背,露出衾外,雙頰也白裏透紅,胤礽眸色轉暗,他似在不再“治病”後,又尋見了一新“名頭”。
往後幾日,胤礽興致不減,直至吳熳這五感極強之人,亦察覺不到氣息後,方與護院們看診。
護院們有過第一次,這次都扭扭捏捏的,又叫胤礽黑了臉,大聲拍桌才将人鎮住,挨個排隊坐下把脈,并書脈案,叫他們帶着去黃家藥肆複診,請黃翁斧正。
只這一次毫無感覺,叫上回沒體驗過的護院,瞪向那幾個說的天花亂墜的兄弟,這就是你們說的那抓心撓肺、叫人嗯嗯……的癢?
幾人頓覺冤枉,但又見大爺冷眼瞥他們,一個個吓得噤了聲,忙帶了脈案出門尋黃翁去了。
往返幾次,胤礽神氣診脈之技突飛猛進。
吳熳卻不行,她的精神力與異能進入皮下,就同攻擊,便是胤礽,也沒忍住,疼得吸氣;而狐丹治療傷口之術,又正好相反,胤礽确如吳熳事先預料那般,無法使用。
胤礽只安慰她道,“如此正好,我看診,你療傷,絕配!”且他們又不開醫館,只為家人備不時之需,不需事事專長。
吳熳無奈,也只得接受。
後吳熳又去向黃翁請教過幾次,得黃翁親口承認,他們也算入門了,方開始準備回都之事。
胤礽攜吳熳,并林雅茹夫妻又去了一趟林家莊,與老族長告別。
席上,胤礽與老族長言,他已着人從都中送了些書來,又請林海也送了些來,請老族長收到後,散與族中書生,助他們科舉。
老族長自知這些書有多珍貴,只老淚縱橫,不住道謝,林家旁支已許多年未出過進士了。
胤礽忙止住老族長,解釋道,“獨木難支,群木才成林,林氏壯大于我們來說是好事。”
他亦有私心,如今,林海一人确應了這“獨木難支”,需要幫手,他之勢欲再擴大,也需人。
天色漸暗,一行人惜別時,又見容哥兒來送,只聽他與吳熳認真道,“嬸嬸,明年都中再會。”明年他跟娘親會随父親入都準備春闱,他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吳熳只笑着摸了摸他的頭發,應下了。
胤礽則在心中哼笑,等春闱時,他們不知又到哪裏去了,肯定遇不上的。
吳熳瞧着這一大一小,眼中閃過笑意。
從林家莊回來後,姑蘇知府嚴律似也得了他們将離去的消息,派人送了帖子來,邀胤礽賞花談會。
胤礽應下,此去互相試探一番,達成些小共識,滿意而歸。
只才進門,便聞一令人不悅之事。
金陵寧國府的管家帶了那秦鐘上門,嘴上說着“感謝琛大爺的救命之恩”,實則是倚寧府之勢,自作主張來羞胤礽的臉,拐彎抹角說他連親戚都不願認,害他跑這一趟。
胤礽本是大酒量之人,也被這刁奴惹了酒氣出來,一腳将人踹翻,命護院丢出去,打個半死,才算出氣。
而秦鐘,尚處在見了“月宮仙子”的震撼之中,不知怎的就被丢出門來,瞧那些仆人下死手地打人,本就嬌怯,只吓得縮了脖子,抱緊腦袋,躲在一旁。
護院回去與胤礽一說,胤礽回屋便與吳熳哝哝道,“爺不會有這樣的兒子!”
吳熳只捧了醒酒湯來,安撫道,“他本來也不是。”
長得就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