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八回
第七十八回
且說孩子跑出去, 又沮喪回頭,與吳熳道那鬼不見了。
吳熳只輕輕撫了撫他的發頂,安慰道, “無礙。”她已知道了。
蓋因被人群圍住推搡的,可不就是王官兒。
吳熳回首, 示意護院上前解圍。
人群中有林氏族人,認得吳熳身上的素服及帷帽, 也認得他們帶來的這些身材高大的護衛, 聽得雙方相識,便靜下了來,耐心等人解釋。
只聽那人苦悶道, “此宅中真藏有一厲鬼, 我追了好幾日,方尋見他蹤跡,這正與他激烈鬥法, 追了出來, 便被各位擋住去路, 如今又叫那鬼跑了, 唉!”
莊上之人聞言, 半信半疑。
信了的, 畏懼瞧瞧那荒宅, 一壁吞口水,一壁後退, 林潦死相恁慘, 怨氣化厲鬼是極有可能的, 且林潦被鬼附身懲罰時,那模樣何等滲人, 若被他盯上,也用這手段傷人怎辦?于是,這些人慌忙掩面走了。
而不信的,倒不是不信林潦能成害人的厲鬼,只王官兒打扮實在太磕碜了些,沒半分高人模樣,他說的話能信?
林潦這宅子,自他與他兒子死去後,就連他妻子都不敢住,帶着嫁妝回娘家去了,如今,也沒人進去過。
裏面是個什麽情景,還真沒人說得上來,許有金銀財寶呢?
畢竟林潦貪了兩位長輩的家財,他自家的也不少,雖大頭被族中收了,供祭祀及家學之用,萬一有遺漏的,他們怎知道此人是不是編了個捉鬼的名頭,來撿漏的!
王官兒無奈,只望着厲鬼逃蹿的方向不住嘆氣。
後将褡裢中所有東西取出,在衆人眼前一一展示,幾個黑不溜秋的小罐子、一捆黃色的小旗、符箓、朱砂、羅盤、豬脬、吃了兩口的白饅頭及手上的人皮傘。
如此,何來金銀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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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疑之人一時讪讪,哽着脖子叫嚷了兩句,“早将東西拿出來,不就沒那麽多事了!”就匆匆走了。
其他人見狀,也不好久留,倒是林氏幾個族人認真與王官兒致了歉。
王官兒也不是在意他人所想之人,邊嘆息邊揮手,叫人快去吧。
幾人也讷讷,朝吳熳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只走時,都遠遠避着那荒宅。
見人都散完了,王官兒才上前與吳熳見禮,急急道,“此次,恐真需大奶奶相助了!”
吳熳點頭應下,方才,她也聽了個大概,想是王官兒幾日前追的那個厲鬼有些棘手,她助上一助也無妨,只眼下談此事,時間、地點均不合适,她只道,“不知先生可用過飯?”
王官兒挫敗搖頭,他尋了一日才找到此鬼,只草草吃過兩口饅頭墊肚子。
大奶奶這一提,他才覺餓得燒心,忽的又聽腹中轟鳴作響,只得尴尬抱住肚子笑笑。
吳熳知他是忙的,倒沒笑話,只叫護院引他至族長家吃席,先用飯,晚間再相商如何行動。
王官兒點頭就去了。
只臨走前,仔細瞧了瞧吳熳身邊的孩子,掐指算了算,滿臉困惑。
吳熳遂帶着林雅茹的大丫鬟,跟在孩子身後往他家去。
大丫鬟聽聞鬼跑了,琛大奶奶也不往那荒宅去了,着實松了口氣。
只一想到正往一狐仙家中去,她又覺得後背毛毛的,五月暑中,也将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慶幸的是,孩子家中空無一人,孩子的狐仙母親不願現身見人。
丫鬟高興了,吳熳卻失望,她有事而來,奈何主家不願相見,也無他法,只想着回去問問王官兒,看他有何說法。
孩子也極失望,不解母親為何不見香香的嬸嬸。
他複有禮送吳熳至門口,吳熳只叫他關好門,招招手便走了。
只吳熳不知,她走後,孩子又開了門,站在門口遠遠望着她的背影,瞧了許久。
直至一老态龍鐘的老妪拄着根竹杖過來,笑得滿臉褶子,給他遞了塊兒饴糖。
孩子不接,眼睛甚至不看糖,只直勾勾盯着老婆子手上竹杖,好臭!就是荒宅裏那個大壞人!
孩子眼睛閃了閃,沒想到大壞人躲到這裏了,只是,他要怎樣做,才能将他悄悄送到嬸嬸認識的那個道人手中?
正思考着,就見老妪将糖往他面前又送了送,慈愛道,“娃娃,給你糖吃。”
孩子這才看向她手裏的糖,遠遠的,就能聞見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像極了父親生病時,娘熬的藥。
但他不常生病,不用吃藥的,遂只仰臉望着老妪,黑溜溜的眼睛透着期待,與她商量道,“婆婆,我不吃糖,用糖換你的拐杖行不行?”
老妪一時哽住,她的糖換她的竹杖,便是空手套白狼也沒這般套的!但也只得憋着氣道,“不行喲,老婆子沒了這竹杖,走不了路的。”
誰知,這孩子指了指他家院裏的柴堆道,“婆婆,我家有好多,跟你換好不好?”
老妪低頭仔細瞧了瞧手裏的竹杖,就是路邊随意砍下的竹竿子,有何特別,這孩子看上什麽了?
可不管看上什麽,她都不能在此耽擱了,只與孩子商量道,“你把糖吃了,婆婆就給你怎樣?”
孩子嗅了嗅糖上的藥味,不濃,應是不苦,能吃下的,遂拿起放入口中後,朝老妪伸手,要竹杖。
老妪驚了,這糖上的迷藥可是沾唇就能起效,何以這娃兒将整塊含進嘴裏,眼神還能如此清明!
可時間容不得她驚疑,老妪只當藥效慢,哄他道,“跟婆婆到那邊去,再給你好不好?”
孩子只覺這個老婆婆奇怪極了,不過也可以,便回頭朝家裏告了一聲,“娘,我出去玩會兒。”
他自想着拿了拐杖,還要送去給那位道人,定是要花些時間的。
老妪被他吓了一跳,低沉着嘶啞的聲音忙問,“你家中有人?”不對!她方踩過點兒,這家沒人的。
果見孩子搖了頭,“沒有啊。”爹爹還沒回來,家中只有娘,娘又不是人。
老妪聞言,輕輕舒了口氣,将孩子領到指定的地方,見四處無人,立即直起腰,抄起孩子便跑。
孩子未喊未叫,她只當迷藥起效用了,根本沒注意到,身後一直有一縷白氣飄飄蕩蕩跟着她,不時與孩子嬉戲,後又附到孩子的衣物上。
話分兩頭,林雅茹見弟媳平安回來,又聽丫鬟說那鬼也不在荒宅中了,心終于安定下來,嗔怪着弟媳不許再行這等讓人揪心之事,否則,她就要寫信告訴姑母了。
吳熳聽得她這小。學生告狀的語氣,只笑不語,以後再遇這等事兒,也不會再叫她知曉了。
臨近薄暮,吃席的最後一批人終于走了,殘席自有馮信安排之人收拾,主子等便先行回城。
路上,胤礽吃了酒,便将馬讓給了王官兒,自個兒坐在車轅上與他閑話,又問起那厲鬼之事。
只聽王官兒不可置信道,“……那厲鬼本被我重傷,可今兒一見,也不知得了甚奇遇,元氣完全恢複不說,還變強了不少,青天白日裏就敢往陽光下跑,唬了我一大跳!”
說着,王官兒心有餘悸摸摸他的寶貝人皮傘。
今兒厲鬼突然遁至陽光下,他愣了一息,便被厲鬼抓住空檔,沖臉來了一擊濃郁鬼氣,若是沒有人皮傘抵擋,他不傻也醒不過來了。
眼下,王官兒不僅自己納罕,還與胤礽抱怨,“也不知是何機遇,竟能叫鬼在如此時間內變強……”後又嘆起人的氣運問題。
他沉浸在思緒中,未注意到胤礽垂了眸,臉色晦澀不明,右手食指按緊了拇指上的扳指。
胤礽想到了他在祖茔山上拈的那柱香,那是上供給林家長輩的,厲鬼林潦與他的母親同輩,勉強算得上林家長輩之列,那香是否叫他享了去?
如此,他非出手不可了。
卻說林朝之回到家中,妻兒皆不見,以為兩人又藏了起來與他頑鬧了,便喊了兩聲,叫他們別頑了,可仍不見聲響。
林朝之邊笑,邊坐下倒茶解酒,方見桌上有妻子留的字條,說她有事兒帶兒子外出一趟,很快便歸。
林朝之因常見妻子采藥,或帶孩子去山林裏玩耍不歸的情況,倒也不擔心,只笑笑,将愛妻的字條認真疊好,放入匣中,便胡亂洗漱後躺下,摸着妻子的枕頭,略感寂寞。
次日晌午,妻兒還不見歸,林朝之有些着急,瞬即又想妻兒皆有法力護身,定不會出意外的。
但心中煩躁慌亂不已,只到莊中走走散心,可見莊中人形色匆忙,林朝之忙上前詢問,方知昨日莊子上竟走失了兩個孩子。
林朝之又聽人說兩個孩子均是五六歲,模樣長得極好,一時慌了神,他的兒子也是這般,昨日也不見了!
他這才慌忙往老族長家趕去,想請族人幫忙尋一尋。
不想,老族長家擠滿了人,隔着院子都能聽見好幾個婦人的哭喊聲。
男人這頭,有人在指責昨日那場祭祖太張揚,才叫拍花子的混了進來,就該叫那家人賠!
林朝之聽得生氣,正想近前怒斥,便聽老族長拍了桌,怒喝道,“我看你是昨兒酒多了,今兒還沒醒,說的甚胡話!”
訓畢,又叫來林晉之,叫他進城一趟,請那兩家人來相助。
畢竟昨日做席面的、端茶倒水、傳菜的大家都見了,密密麻麻多少人,将那些人請來,尋起來也快些。
林晉之忙去了,林朝之才上前與老族長耳語道,他的妻兒似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