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七十三回
第七十三回
且說胤礽命心腹去查“王大夫”的來歷後不久, 馮信另請的大夫便到了,給吳熳診過脈後,直言吳熳身子并無不妥, 甚至較一般女子強上許多,不需用藥也不用進補。
胤礽這才放下心來, 眉眼露笑,被桑沖門人引起的怒氣也平息不少, 揚聲命兆利封了診金, 送大夫出門。
後轉身摟住妻子打趣道,“唉,奶奶‘病’好了, 就用不上為夫了。”
他只一想妻子往後不會再像在如州時那般主動纏他, 就覺遺憾不已。
吳熳無語,任他摟着,只那“訴苦、委屈”之言, 仿佛說不完、道不盡一般, 便拿了丫鬟才取出的帕子, 堵了他的嘴, 才算消停。
可這人眼睛也不老實, 吳熳只覺能從中讀出他未盡之語, 索性眼不見為靜, 閉目養神起來。
直至兆利來報,心腹回來了。
夫妻二人方相偕至了正院, 胤礽叫來馮信旁聽。
馮信忐忑異常, 大爺晾了他這大半日, 也不知是個何态度,再一瞧這陣仗, 怕是與他今兒請大夫出差錯有關,一時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只聽護院回起女醫王大夫家的景況。
“......王大夫自言名王一娘,因無子被夫家休棄,只得攜‘親妹’王二娘流落他鄉,現租住在阊門外一老妪家中,
一月多前,王大夫為老妪愈痼疾,老妪心懷感激,将他醫術極佳之事宣揚出去,後王大夫又為城外幾名婦人醫治過舊疾,經其中一人引薦,便入了城內各高門大戶的眼,如今給各家太太奶奶們看病,
而其妹王二娘,極善針黹,在城外小戶人家中教做針線……”
吳熳一聽這二人已與許多女子接觸過,難得蹙了眉,也不知有多少人遭了難,胤礽亦冷了臉,問心腹,“可查到他們在姑蘇有無親朋故舊,或與何人來往甚密?”
心腹只搖頭,“到處查訪詢問過,此二人對姑蘇确實人生地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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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心腹說起各家延王大夫看病後的反應,其中一兩家請過一次便不再請了,對其态度冷淡,有幾家則三番兩次相邀,雖查不到此人醫術到底如何,但這些人家一致對外都言醫術不錯,以致此人口碑極佳。
胤礽聽得青筋直跳,若不是妻子識出此人是男子,是不是也會被占了便宜去,這般想着,便怒不可遏,冷眼瞥過馮信,又轉向心腹,“你帶幾個護院,動靜小些,按住了人,送到衙門去!”
心腹領命,行禮告退。
馮信先聽護院回報姑蘇城內人盡皆知的消息,正暗忖難不成這王大夫也有問題時,冷不丁見到大爺的冷眼,吓出一腦門子冷汗,又聞大爺要将人扭送至衙門,他若還不知這其中有大事兒,這大管事也不用幹了!
心腹去後,胤礽才看向垂首,緊張侍立的馮信,臉色不善,問道,“那藥肆掌櫃尋到了嗎?”
馮信聽主子問起這樁事,頭上細汗都快彙聚成流了,暗咒黃翁一聲後,才恭敬回道,“……還不曾,奴才着人去了藥肆,說藥肆已關門,挂了牌子說上山采藥去了。”
至于哪座山,他實在不知。
胤礽聞言,只與吳熳對視一眼,夫妻二人默契猜測此人怕也不是甚普通角色,遂問起馮信,這黃翁什麽來頭。
馮信任額際汗水滴落,搜刮着腦中對黃翁的印象,同主子禀報此人。
黃翁在馮信到姑蘇掌事前就極有名了,他家藥材上等,供不應求,黃翁對如此好的生意卻不大上心,時常上山采藥,一連去個許多日,叫人尋不着。
從前,馮信只當黃翁家資頗豐,性情恬淡高雅,不在乎黃白之物,如今怎看怎怪異!
若說黃翁的異事,還有他之女虞娘。
虞娘喪一夫後,莫名消失了兩三年,諸人皆問黃翁人去了何處,黃翁只笑不答。
忽的有一日,虞娘回來了,有人問她是不是再醮了,她亦不答,直至一段時日後,有一男子運藥材至姑蘇販賣,到處打聽虞娘,黃翁才言那人是他女婿。
只虞娘對那男子極為冷淡,叫黃翁收了他的藥材,給了少許銀錢,附送幾張藥方,就将人打發走了。
前些日子聽聞,那男子已靠着藥方賺了不少錢,成了富戶。
眼下再瞧,亦是神秘稀罕不是,馮信越說,汗滴得越快,他到底都薦了些什麽人到主子面前?
胤礽只沉默聽着馮信冥思苦想後,道出他聽來的一方子:用蒜臼子接屋檐水洗瘊贅,療效極好,按緊了手上的扳指。【1】
狐族的法子!
此方,胤礽在古籍上見過,看來又是狐貍,且姓黃……
他不由想起胡四姐口中的“黃氏一門”,難怪到了門口就跑了,還緊急關了店門,想是見了他的紫氣,怕的。
胤礽輕笑一聲,如此,倒也不能怪馮信一個普通人識人不清了,遂只言語戒饬了一頓,就叫人走了,又與妻子說起他的猜測。
馮信退出門後,才拉袖子擦了擦汗,拉住送他出門的兆利,忙問這大半日究竟什麽情況,他只知黃翁和女醫都有問題,可是甚問題,他摸不着頭腦!
兆利只附在他耳邊道了王大夫男扮女裝、潛入內宅之事,吓得馮信腿腳虛軟,差點兒跌坐在地,還是兆利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又寬慰他道,“沒事的,馮叔,大爺沒罰您,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聽得兆利此言,馮信松了口氣。
兆家兄弟倆常年在大爺身邊伺候,最是了解大爺心思,他說沒事,那就是真沒事了,馮信忙将身上荷包解下來,塞給兆利。
兆利笑嘻嘻地接過,又給他挂了回去,“叔,我可沒出力,當不起你這禮。”
說着,将馮信推了出門,招手叫他快家去歇着吧。
又說心腹這頭,指揮幾個護院,不動聲色翻進王大夫租住的院裏去,迅速撞開門,将正在炫耀各自“戰績”的王氏“姐妹”按倒在地,堵了嘴綁起來。
護院中,有人聽見那王大夫議論大奶奶長相,只覺惡心至極,蜂擁而上,踹了他一頓。
心腹則在屋內搜尋一通,得了迷藥與桑沖的手劄,冷笑一聲,叫其他人用黑布将人臉罩住,塞進馬車,一行人往衙門去。
而馬車上,王氏兄弟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扭動着被捆成粽子的身體,嘴裏發出“嗚嗚”音,似想通過此舉求救,可惜,人高馬大護院圍住的馬車,無人敢靠近。
到了衙門,心腹直接取了賈敦與胤礽的名帖遞與門子,還請衙門內各位官爺勿要聲張。
門子不解,但見幾人雖面生,不似姑蘇城內權貴家人,但其錦衣绫羅,想是來歷不凡,不敢耽擱,忙入內請示。
時姑蘇知府嚴律正在看文書,見投來的是賈敦父子的名帖,略感意外,他只聞這父子二人大名,并無交集,何故上門?
邊納悶,邊叫門子請人至後堂,可門子卻道來人是來報案的。
嚴律微愣後,又着冠帶去升堂。
堂上,心腹将王氏兄弟摔到地上,又将迷藥及手劄等證物呈上,方說起此案經過。
嚴律及堂上大小官吏、衙役只聽得心驚吸氣,這王大夫之名,他們亦有耳聞,進出的皆是富貴人家,不想,盛名之下竟是如此腌臢之事!
難怪報案之人囑咐他們勿聲張,此要傳出去,得鬧出多少事!
王氏兄弟被堵了嘴蒙了眼,耳仍可聞,自然知曉如今身處何處,又聽得人如此清晰道出他二人來歷,慌亂不已,但也不能就此認罪,只扭動身子,弄出極大動靜,似在鳴冤。
嚴律為官多年,自不會偏信一面之詞,遂命人尋了衙署中打掃浣洗的老婆子,令其探這二人下。身,二人驚懼,扭動拒絕,老婆子扪後吓了一跳。
竟真是男子!
嚴律震怒,發簽對二人嚴刑拷打。
王氏兄弟為扮女子,長年保養,不使力氣,又兼為了維持纖細身材,吃的不多,承受力比一般男子差多了,才幾板子下去,就哭爹喊娘,再添幾板,便供認不諱了。
兄弟二人年少時,偶得桑沖手劄,如獲至寶,将手劄置于香案上拜過後,便認了桑沖作祖師,學習手劄中如何扮作女子、如何捏造可憐身世,叫人憐惜,如何靠近相中的女子,如何勒索錢財等等。
截至今日,二人已流竄作案多起,玷。污了四十多名女子,而那些女子為了名節,都忍氣吞聲,不敢外道,他們便得逍遙至今。
嚴律看着二人供出的受害女子名單,臉色青黑。
若叫這名單流傳出去,不知要害多少女子丢命,只得隐而不發,令今日在場之人都閉口不許言,将此案封存,後将兩人拔去舌頭打入死牢,嚴密看押,待秋後處斬。
心腹帶着大快人心的結果而歸,胤礽笑嘆這位嚴知府為官還算清明。
此事了後,夫妻二人心情皆不錯,胤礽如東道主一般,帶着吳熳在繁華地到處游覽賞玩。
直到幾日後,胤礽表姐林雅茹及表姐夫公孫仲,從揚州趕至姑蘇,休整後上門,商議祭祖之事。
時胤礽與吳熳将人迎進門,敘過溫寒後,林雅茹方調笑起他們夫妻,“你們的兔鹘可備好?我家越哥兒習字可快得很,千字不在話下。”
她只一想起在家時,越哥兒每見一物,都問此物叫甚、如何寫,便頭疼不已。
這“始作俑者”夫婦倒是跑到天邊兒去了,好不悠閑,如今見了面兒,怎能不嗔上兩句。
大婚那日,吳熳受過這位表姐諸多照顧,自多一分親近在,因笑道,“表姐放心,出都時,我已将此事托給黛玉,只要越哥兒的字數夠了,便會着人到家中知會一聲,自有人将兔鹘送去的。”
胤礽還專為越哥兒配了養兔鹘的人,不會叫他傷了去。
此話一出,四人又是一笑。
複說起祭祖之事,胤礽外祖父離鄉多年,早早在通州置下風水寶地,言說仙逝後不叫讓子孫扶靈回鄉,只在通州長眠就好,林雅茹的父親亦如此,因而通州林家每年春節、清明、中元、重陽皆只遙祭,着人送銀錢回姑蘇,托族人照看祖茔。
今年因着要給越哥兒上族譜,林雅茹無論如何得來一次,遂欲墓祭。
賈林氏聽了也想盡份兒心,且家中有産業在姑蘇,比林雅茹更便宜些,遂早早與胤礽議定,叫他到姑蘇一趟,協助林雅茹祭祖。
只議事前,林雅茹招手,叫身後的丫鬟捧了手上一匣子來,放在案上,打開推至胤礽面前,解釋道,“揚州林大人,聽聞我欲來祭祖,你也在,勞你代他祭一祭嫡支先祖。”
胤礽垂眸看着匣中之物,一動不動,似笑非笑。
林雅茹也無奈,只道,“我替你拒過了,但林大人堅持叫我将東西送來,親問一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