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回
第七十二回
且說吳熳覺體內陰氣散盡, 欲請大夫确診,胤礽大喜,拉過她的手腕, 先診了一次。
他本就略通醫理,如今又習了狐族醫藥典籍, 醫術更進一步,但至今未摸索出古籍中所述的“神氣探脈”, 只能摸個大概。
妻子脈息确實不同了, 已趨平穩,原體內一寒一熱沖撞的脈象已不見,不過, 仍要請醫術高明的大夫來複診确認才行, 胤礽遂着兆利去尋姑蘇大管事馮信,叫他延幾位醫術高明的大夫來瞧瞧。
兆利領命出門,到了姑蘇的奇珍閣, 時正見馮信督促賬房理帳, 準備呈與大爺過目, 笑嘻嘻迎了上去, 打了個千兒道, “馮叔好?”
大管事馮信亦是賈門家奴之後, 與兆利爹媽相熟, 雖五六年前被派到姑蘇掌事,但也算是看着兆利長大的, 見了他, 跟自家子侄一般, 拍肩按捺後問他,“大爺有何吩咐?”
兆利是貼身小厮, 不在主子跟前伺候來他這兒,定是主子有事。
兆利舉了個大拇指,笑道,“要不說您英明本事大!”
馮信輕攮了下他的腦袋,才道,“快說,大爺的事兒是你耽擱得起的?”
兆利這才正了正神色說,“請馮叔尋幾位姑蘇名醫,給大奶奶請平安脈。”
馮信聞言,倒不是難事,沉吟片刻,便與兆利道,“眼下就有兩位不錯的,一是姑蘇城中一藥肆掌櫃黃姓老翁,用方奇特、醫術奇高,雖不坐堂不出診,但我與他有幾分交情,去說上一說,便可延來,
另外一人是位善婦人症的女大夫,雖至姑蘇不久,但給姑蘇城內好幾位夫人奶奶看過病,口碑不錯,女醫給大奶奶看診也便宜些,應是能請來,其餘幾位需斟酌斟酌……”
馮信尚在尋思城中還有哪位大夫擅婦科,兆利只想着大奶奶身子不适,早看診就醫為好,哪裏耗得起時間,因笑道,“這兩位能得馮叔另眼相待,必是不錯的,我且回大爺大奶奶去,若得了準信兒,還煩請馮叔盡快将兩位請來才是。”
馮信自想着有這兩位聖手在,應是不差的,只點頭任兆利回話去了。
後一個往返路程的時間,宅裏便傳來兆利的消息,兩位主子都言“這兩位就好”。
馮信遂迅速動作,當日午後,便派馬車分頭請了兩位大夫來,他在門口候着,待兩位到齊,便引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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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接黃翁的車馬先到,老人家身手矯健,不用車夫相扶,自個兒就背着藥箱跳下車來。
只撫須望了望半空,旋即變了臉色,道骨仙風變得猥瑣瑟縮,按住肚子“嗳喲嗳喲”叫喚,與連忙走近的馮信道,“馮老弟呀,老朽忽感腹痛難忍,恐要如廁!”
馮信一時被這不雅之言哽住,瞧接女大夫的車馬還未至,忙道,“那您請先入內,我打發人帶您去淨室。”
不想,黃翁搖頭擺手拒絕,“貴府是富貴人家,想馬桶茅廁都是極幹淨的,老朽用不慣,還請另擇一處。”
馮信一時着急,您這要去了髒臭的茅廁,熏了一聲味兒,我怎麽把您往主子面前帶!
因着黃翁沒出過診,這唯一一次還是他求來的,也不能怪人家沒事先解決,馮信忙指了個小夥計,帶黃翁出巷子去借用別家的茅廁用一用。
後就見黃翁似急不可耐,催着小夥計快走,馮信這才稍安心,起碼不誤時不是?
可這一等,住城外的女大夫都到了,黃翁還未回,馮信又使人去催,又與女醫王大夫賠禮致歉。
這位女大夫似心情不錯,說話聲中都帶着笑意。
須臾,兩個夥計一同回來,卻不見黃翁,馮信忙上前拉住人問,“黃翁呢?”
小夥計只苦着臉回,“我送黃爺爺進茅廁後,一直在外頭候着,沒見人出來,等您派人來催,我才進去催請,可茅廁裏頭根本沒人,黃爺爺不見了!”
那麽大個活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馮信氣得咬牙跺腳,回想想黃翁種種舉動,确實不對勁兒,他到底要做甚!
眼看就要到回給兆利的時間了,馮信無奈,只得帶女大夫先進門,又吩咐夥計們分兩頭,一頭去尋黃翁,一頭去濟世堂醫館再請位大夫。
而進了茅廁便化作一縷白氣快速回家的黃翁,剛進門,便封鎖藥肆大門及後院小門,與正在院中浣衣的女兒道,“虞娘,快收拾東西,咱們到山上躲躲!”
黃虞娘見父親動作匆匆,甚為不解,在圍裙上擦了擦水,才道,“阿爹,這是怎了?”
今兒不是給富貴人家的奶奶看病去了嗎?怎一會子回來,就要走要躲的?
黃翁将門窗鎖好,才有空暇将藥箱放下,攜住女兒道,“你可記得蓮香說的那個搶她狐丹的女子?”
幾月前,蓮香回族裏說,她因得罪了一個人族女子,被奪了狐丹,族群中群情激憤,欲合族出力幫她将狐丹奪回來。
卻遭蓮香制止,只因那女子身具功德之力,且能駕馭,其夫君又是一紫氣盈天的人間帝王級人物,狐族輕易靠近不得。
他今日受馮信所托,給他家女主子看病,一下馬車,便見那沖天的紫氣,若是入了府去,必會被灼個皮焦肉爛。
馮信言他主家亦是一對年輕夫妻,見其中之一身具如此紫氣,黃翁不由心驚,難保不是奪蓮香狐丹那對夫妻。
這二人若發現他們父女為狐就搶狐丹,父女倆根本招架不住,只能先躲上一躲了。
虞娘聽父親一說,只覺是極,便在鋪子門口挂了上山采藥的牌子,匆忙躲走了。
又說馮信這頭,引女大夫至二門處,交與兆利,又講明情況,嘆息道,“……侄兒啊,幫叔叔好好與大爺大奶奶分證分證。”
兆利亦沒想到會出現這麽個情況,不過,聽馮信說已着人去請了別的大夫,此事便好說了,笑着點點頭,便帶女大夫進了內院。
邊走,已想好如何與大爺說情,只忽的轉頭,瞥見這位戴帷帽提藥箱的女大夫,心思一時被帶歪,心道這女大夫可真高啊,個子竟跟他差不多……
兆利摸着自己的頭頂感慨着,便到了正房門口,與守門的丫鬟一說情況,吳熳在裏間聽着了,瞧了胤礽一眼,便起身到了東屋。
原想着有男大夫,需個簾幔擋着,便在內室裏,如今只一女大夫,胤礽在場倒不方便了,東屋正好,寬敞明亮。
吳熳出去,一丫鬟便将內室門簾放下,只餘胤礽歪在裏頭看書。
待吳熳在東屋坐定,丫鬟才掀了簾栊,請大夫進來。
她只見一身量極高、身材纖合有度的女子蹁跹而來,到了吳熳面前,丫鬟接過她手中的藥箱,女大夫方取下帷帽擋在腿前,盈盈一拜,唇角帶笑,眉眼含情,瞧吳熳的眼神透着愣怔與驚豔。
吳熳卻一反常态沒有回禮,面色談談點了點頭,長睫輕顫,漆黑的眼眸掃過這位“女”大夫的頸部、肩膀,見其戴了個花領子,将這兩處遮得嚴嚴實實。
見過禮後,大夫欲近前診脈,蓮步輕移,裙裾幾乎不見動,吳熳因問了句,“王大夫走路真好看,纏了足嗎?”
內間,胤礽看書的動作一頓,當着他的耳,問另一個女子的腳,這可不像他寡言守禮的妻子能說出的話。
這大夫有問題?胤礽挑了挑眉。
王大夫聞言似也一愣,對女子公然談論“她”的腳未見氣惱。
畢竟,面對如此一張光華絕豔的容顏,他控制住不垂涎已是極限了,哪裏還會想別的,只笑着解釋道,“沒有,恰恰相反,小婦人是因腳太大,在前夫家受盡嫌棄,方習了儀态,改成如今這般模樣的。”
話語中透着些許苦意,叫人聽了生憐,又循循善誘,期待人繼續往下問。
吳熳不接茬兒,只扯了扯嘴角,伸手請“她”坐下,瞧着人置脈枕,眼看有着較女子粗大的骨節之手,将要落在她的腕子上,她突将手上的絲帕蓋在腕部,歉意道,“王大夫見諒,我習慣了診脈時墊層帕子,今兒不墊着,總覺着少了點兒什麽。”
王大夫只柔和笑笑,垂下眼,望着膚膩如脂、白皙透亮的細腕,在藕荷色的帕子下若隐若現,不禁聯想到些不可明狀的場景,更顯荼靡誘人,不動聲色咽了口口水。
他也不敢擡眼,生怕女子看見他嚴重的貪婪與欲。望,只暗自吸氣呼氣,調節好情緒,方才開始診脈,但心仍不靜,許久才進入狀态。
只他一直垂眸,不曾瞧見吳熳另一只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畢露,而他周身早已彌漫着火焰,若這火焰能傷人,他早化成灰了。
半盞茶時間過去,王大夫收手,笑道,“奶奶身子康健,不需吃藥的,只……”
王大夫口氣故作懸疑,往常一如此,女人們便會追問。
果然,只見絕色女子傾身,着急問道,“只什麽?”
王大夫眼中閃過亮光,輕聲慢語道,“奶奶身上有些寒氣,于子嗣有礙,需善加調理才行。”
他一探脈便知此女未生育過,內院女子多對子嗣看中,只要一提,她們便順着他的意思走。
祖師留下的手劄,一如既往好用,王大夫心中閃過得色。
胤礽在內,靜靜聽着妻子急切的聲音,“那該如何調理才好?”
語氣怎麽聽怎麽怪,他放下手中書,慢慢坐起身子。
又聞那大夫道,“小婦人精通一門宵分按摩手藝,可助排寒氣,不知奶奶可願試試?”
胤礽一聽這聞所未聞的法子,也扯了扯嘴角,馮信這是把騙子請進來了?
東屋裏,吳熳面色欣喜,眼神冰冷,“怎麽個‘宵分按摩’法?”【1】
面前之人毫無所覺,只與她解釋道,此法需夜半時分針灸按摩,方有成效,他已實驗多次,助多位婦人有孕,而後,還提了特殊要求道,“只小婦人被休後,非常畏懼與男子同處一室,若您欲治,可否請您的夫君暫避?”
吳熳佯裝着急,滿口應下,“我們夫妻求子心切,若能治好我這身子,叫他去前院書房将就一晚也可的。”
這下,王大夫再忍不住笑意,“那當然是最好了!”
今夜他便可得如此人間絕色了!
但見美人瞧了瞧窗外天色,眼含期盼望着他道,“這時候了…想我家夫君該回來了,可否請王大夫給他也瞧瞧?”
王大夫一聽,心裏一緊,忙拒道,“小婦人不便與外男相見,且只會看婦科。”
見美人滿臉遺憾,王大夫也不敢多待,借口說要準備按摩用的東西,需回家一趟,晚間再來,便匆匆走了。
胤礽聽着兆利将人帶走,方才大力搴簾出來,緊緊摟住妻子,眼神放光道,“今兒,我才知大奶奶求子心切,如此,該跟為夫說才是,找大夫有何用?”
說着,又拿牙齒磨她的笑靥處。
吳熳曲起胳膊肘抵開男人,漆黑的眼神望着他,認真道,“派人速去查,瞧瞧他有多少同夥,一個別放過,按了全送官府去。”
胤礽眯眼正色,“什麽問題?”
方才,妻子的言行舉止都不對勁兒。
吳熳叫丫鬟将墊手的帕子拿去燒了,又叫人舀了水進來,一壁細細盥手,一壁與男人冷聲道,“聽說過桑沖門人嗎?”
胤礽聞言,眸色驟沉,攥緊了拳頭,厲聲道,“确定?”
吳熳點頭,多半是了,“那王大夫雖仿女子儀态極真,可他的喉結、肩膀的骨架、手指的骨節,一瞧就是男子。”
又有這“宵分按摩”之術佐證,即便不是,也與占女子便宜脫不了幹系。
胤礽越聽臉越沉,速吩咐心腹去查。
桑沖,明朝成化年間,專門男扮女裝混入內宅,誘。奸。婦女的淫。魔!
書上記載,他還收過七個弟子,只不過都抓捕歸案,全部處死了,不想還有門人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