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回
第二十七回
且說吳熳與乞丐交割清楚, 胤礽又派人盯上朱爾旦。
時他正在教小外甥越哥兒認千字文,小家夥聽姑祖父說,舅舅丢下他, 自己出門玩了兩三天,兩眼滿是控訴, 如今一回來就逮着他認字,越哥兒癟着嘴不說話, 不想理這個壞舅舅。
身為人舅的胤礽絲毫不在意, 他自覺上輩子對弘皙等兒子,都沒對這小子耐心,更別說其他侄子外甥甚的。
他真是個好舅舅!胤礽半月來時常如此感慨。
兆吉就在甥舅休息時, 進書房來禀報朱爾旦動向, “......朱生忽得了怪病,斷骨處生出碗口大的膿瘡,潰爛惡臭, 說是須把腿吊起倒懸, 方舒坦一些, 否則痛徹心扉。”
胤礽一聞, 便知地府出手了。
吳家女動手後, 兆吉着人找過給朱爾旦看病的大夫, 大夫說動手之人幹淨利落, 朱生連塊皮都沒破,如今忽生此症, 也只地府能做到。
“至于大爺說的人有沒有變笨......尚且不明。”兆吉回道。
主子讓人盯着此事, 多半是信了那朱生被判官換心之詭言, 這讓兆吉等身邊人都很驚訝,大爺一向英明神武, 如何能被這等荒言迷惑,衆人皆不解。
還沒确定朱爾旦的心是否換回,胤礽只叫人繼續盯着。
不想,午間裘良着人來傳話,“......我們爺說,‘你那些人收着點兒,衙門這頭正愁抓不着嫌犯,你還往上湊’,”原話說完,裘良小厮又恢複委屈口氣,苦笑道,“琛爺擔待,我們爺一定叫小的這樣說。”
胤礽不在意擺手,裘良等友人也不解他之種種舉動,但未阻止,如今不過關心而已,他不會不識好歹,只讓小厮轉告裘良,會注意的。
兆吉就在一旁立着,自然把話傳了下去,且不提。
距離婚期只剩十五日時,賈家又熱鬧起來,蓋因這日要上吳家過禮,出發前,賈林氏又一次在院中确認禮單。
只聽錦繡展着禮單念道,“禮金千金萬銀、禮餅一旦、海味八式、三牲雞兩對豬肉八斤、魚八條、椰子兩對、羊酒四壇、四京果各一捧盒、茶葉、芝麻各一匣、帖盒一個,另金項圈、環佩首飾共八十件,四季衣裳共一百二十件,绫錦紗羅等料子共一百二十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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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念一樣,家人或擔或捧,到賈林氏面前走一遭,讓太太過眼,直到禮單念完,家人、東西沿着廊下,都快站到院外去了。
賈林氏方稍放心,等來四位全福人,千恩萬謝,送人帶禮一路浩浩湯湯往吳家去。
路上行人皆豔羨。
吳家捧着交換來的禮書,亦是有些無措,這也太重了,除少了一些上用、官用的妝蟒緞子,與公侯家娶親比,也不差什麽了。
就連剛被全福人戴上金項圈與五鳳朝陽珠釵祝福的吳熳也感慨,這恩,能還完嗎?
歡喜送走賈家人并吳家回禮後,吳侍禦命人将須留在娘家的東西挑出,其餘全擡到吳熳院中去,并着嫁妝一齊送回去,錢氏心有想法卻欲言又止,不敢違拗夫君。
吳侍禦滿心歡喜又不安,如今好幾處衙門同僚見了他,都賀他喜得佳婿,言辭酸澀,說明賈琛已在為他這丈人走動,可具體什麽官職卻一直沒确實消息,吳侍禦心中也打鼓,欲盡快落實,自然對賈家更盡心。
吳熳院中,賈家送來的大小箱籠擠滿屋子,周婆子笑得只見牙不見眼,吳熳只取下頭上的珠釵和頸上項圈,繼續做針線去了,今日賈家來過禮,她才有種緊迫感,喜帕還沒繡。
下針時,盡管面色疏淡,心中亦起了幾絲波瀾,很怪異的感覺,她只安慰自己,可能兩輩子頭一次結婚,心理不适應。
如此想着,目光落在身側的披風上,似被電了一下,不常見地躲閃一秒,調轉視線望向窗外,趙老三已經許久沒來過了,也不知是何情況,要不将這披風還回去,試試她的異能長進了多少......
等待迎親的日子過得極快,賈家已到處鋪紅挂彩,胤礽也略新奇,上輩子在毓慶宮也許也曾如此忙碌過,但他不知情,待到大婚之日,一起已齊備。
哪像如今,他去到哪兒都被人趕,書房裏換窗紗糊新裱紙,下人們說怕擋他光,煩他移步;卧房內安床鋪龍鳳被撒果,好命人叫他不要急,新婚之夜再進來不遲;母親忙着命人催妝,又搬嫁妝,給吳家女準備庫房,把兆吉兆利兄弟倆使喚得團團轉。
他竟落得跟小外甥一般的地步,一大一小委委屈屈縮在小外甥房裏看書寫字,他還要遭受小外甥的嫌棄,堂堂太子爺何時受過這等氣。
貓兒抱着改好的喜服來尋他,居然也敢大膽埋怨他亂跑,爺真是新奇到家了!
且說賈林氏這頭忙中有序,先有娘家嫂子寇氏幫忙,臨近婚期,兩位親妯娌也上門助她料理筵席之事,倒也松散上不少。
期間,人無法親到場賀喜的親朋故舊命人送來賀儀,賈林氏一一回禮,又命人好生招待送禮之人。
一日,她正和寇氏梳理各家回禮單子,外門小子來報,說是揚州林府來人了。
賈林氏這才屈指算算時日,想是當日的信,林海收到,将林家教養、伺候的人送來了,邊讓人請進來,邊與寇氏敘着事情始末。
只沒想到,來人竟是揚州林府的大管家夫妻,大管家包鵬在外拜見賈敦,包鵬家的則來給賈林氏和寇氏請安。
“......老爺不放心小姐,命我們夫婦一齊進京,料理些雜事。”包鵬家的如是回道。
其姿态低頭垂眸,極為恭敬。
老爺收到這位姑太太來信時,生氣又內疚,直言自己思慮不周,竟差點兒誤了姑娘,對姑太太極為感謝,命他們夫婦上京,一為收拾京中府邸,照料生意,二是讓小姐有個依靠,短了缺了什麽有人照應,不受那府裏欺負轄制。
三日前他們一行到了京中,休整之後,先帶禮拜訪榮國府,将伺候之人和女先生都送了進去。
雖賈老太君見了老爺的信,面色不好,但老爺此次态度強硬,若是賈府不願意,便請将姑娘交由姑太太教養,賈老太君終是妥協了。
夫妻倆給姑娘請安之後,方知姑太太家的大爺大婚将近,夫婦二人推測,想是他們出發早,與姑太太報喜的信兒錯過了,老爺的賀禮肯定後腳就到,但趕不上婚期了。
兩人便詢了小姐意見,重重加厚謝禮,作了賀儀,今日送禮上門。
賈林氏聽着林家人口齒清晰解釋賀禮之事,倒是不甚在意,只說是家中辦得急,還要感謝他們有心。
順手拆了林家人遞上來的信件,看完之後愣了一會兒,感慨道,“倒是我狹隘了......”
林海在信中寫明,确有與榮府結親的打算,如今得賈林氏提醒,萬分感謝,但對目前的賈寶玉極為滿意。
他說黛玉性子孤傲又敏感,若将來夫婿真是能撐門楣、走仕途之人,反而不好,那樣之人心中裝着太多事兒,留給黛玉的心思、時間反而少。
如果一個世人眼中的好女婿,會使黛玉終日郁郁寡歡,那不如就選個志趣相投的富貴閑人,能陪她玩樂,樣樣以黛玉為先、事事為她周全。
賈林氏信中所述的賈寶玉就很好,将來二人做一對悠然南山的無憂夫妻便好。
有生之年,他能為女兒遮風擋雨,待他百年後,亦會做好安排,到時,只請賈琛這個哥哥代為看顧一二。
至于王夫人,煩請賈林氏先上門談探探口風,若賈家願意,就早将親事訂下,防悠悠衆口,若不願意,便嚴守男女大防,待他另覓佳婿。
賈林氏看完信,又遞給嫂子,寇氏看完,長嘆一聲,“天下父母皆如此,總為子女計深遠。”
包鵬家的一聽賈林氏自謙“狹隘”,忙解釋道,“姑太太這是折煞老爺了,老爺極感激姑太太對姑娘之愛護用心。”說完,又謝寇氏贊揚。
賈林氏笑笑,又想想自個相中的兒媳婦,道,“你們老爺考慮的對,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包鵬家的這才放下心,又閑敘一場,賈林氏命嚴路夫婦好生招待他們夫妻才算完了。
及至正日子,賈家人人面帶喜色,早早起來準備,禮樂也早早響起。
榮府,林黛玉帶着王嬷嬷與林家送來的教引姑姑清歌,到外祖母房中告出門,外祖母臉色依舊不虞。
她低垂眉眼,無聲抵抗。
昨日她與寶玉來告外祖母,要去姑媽家觀禮,外祖母推說婚禮喧鬧,人多又雜,她和寶玉身子骨都弱,沖撞了不好,不叫去。
林黛玉就見原本和她一起興致昂揚讨論婚禮的寶玉,窩在外祖母懷裏,順勢就說不去了,她心中頓時生了氣。
她知道寶玉素不喜賀吊往來之事,可明明應了她,怎這會子又改了主意,祖母舅母等不去也罷,也不欲她去。
還是從揚州剛上京的姜嬷嬷替她周旋,“......老太太容禀,我家大人無法到場親賀,十分遺憾,一定囑咐我家姑娘代賀,這父命難違,望老太太體諒。”
外祖母再為她憂,也不能越過父親去,這才允了,不過一直不怎麽歡喜便是了。
昨日晚間,紫鵑也跟着勸,“......姑娘何苦惹老太太不高興,琛大爺和大奶奶那樣的名聲,誰知真假,萬一真沖撞了,身子難受的還不是姑娘,老太太也是為姑娘好……”
黛玉一聽,冷聲打斷她,“快住了嘴,以後再說這話,也不必跟我!”
前些日子,姑媽家裏送了喜帖來,這府裏流言蜚語就沒斷過,多是琛大哥哥和未來嫂子命硬,克人之類的。
她心裏也曾嘀咕,不過,一次次從姑媽身邊的嬷嬷口中得知,姑媽對這門婚事有多期待,對未來嫂子有多喜歡,她就改了看法。
姑媽那般眼明心亮之人,看中的嫂嫂定是不俗的,哪裏是這起子小人能懂的,她反而越不信那些話。
林黛玉終于等到外祖母點頭,沒有絲毫猶豫走了,儀門外,接她的轎子已在等。
才出府門,管弦絲竹之音便已隐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