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電話打過去時, 連棣還在睡覺。
他前一天晚上整理文稿到深夜。難得周末不工作, 一大早又被吵醒, 閉着眼睛從枕頭底下摸出震動的手機來放在耳邊,帶着晨起時嗡嗡的鼻音, 嗓音低沉困倦,“……嗯?”
冼子玉被這個單字“嗯”得莫名心跳漏了一拍,愣了老半天才試探着問了句, “連棣?”
“早上好……吵到你睡覺了?”
連棣的意識還迷糊着, 半睜開眼去看來電顯示。電話那頭溫溫軟軟的聲音灌進耳朵,他這才完全清醒了, 一個挺身坐起來,抓了兩下頭發,“沒有。出什麽事了?”
這個號碼也只有一圈親近的人知道。他很少接到冼子玉主動打來的電話,這時下意識地覺得是出了什麽事,一時有些着急, 果斷揪住衣角把睡衣從身上扯了下來, 跳下床去找出門穿的衣服,“等等, 我馬上……”
“沒有沒有。”
冼子玉連忙解釋, “我這邊一切都很順利。我昨晚下戲回來忘了跟你聯系了,然後我今天殺青了……我我我就是跟你說一聲。嗯我沒事, 什麽事都沒有。”
連棣這才放下心來。他把電話開了免提放在一邊,光着上半身坐在床上,回想自己方才的心急和慌亂覺得有點好笑, “那就好。怎麽突然想到要打電話給我?”
電話另一頭,冼子玉跟他同款姿勢坐在床邊,手指揪着床單不自覺地揉來揉去,後知後覺地反應起來,“我也不知道……反正一覺睡醒,就是想給你打一個。”
連棣聞言一怔,心裏有隐隐的緊張,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你是不是……”
想我了?
冼子玉:“啊?”
“……咳嗯。”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将整句話補完,“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也不算是噩夢吧。”
冼子玉想了想,把自己長久以來能零零碎碎地夢到前世的事告訴了他,還挑了幾個記得的片段跟他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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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是發生過的事。”
連棣皺了皺眉頭,心情變得微妙起來,“你的記憶在恢複?”
“唔,或許是你給我講故事的功勞吧。”
冼子玉心一橫,索性把前一天晚上的夢也說給他聽,“這些也都是發生過的嗎?”
連棣沉吟片刻,坦然承認了,“是。”
電話裏安靜了好一會兒。他屏住呼吸仔細聽了半晌,才聽見冼子玉自言自語般呢喃的聲音,“你怎麽這麽好啊。對我也太好了吧。”
“……”
連棣收下猝不及防飛來的彩虹屁,努力消化理解完後狐疑地問,“你嫌我……對你太好了?”
“啊?不是,沒有。”聽着有種不識好歹的感覺。冼子玉困惑地揪着後腦勺的頭發,思路混亂。
“我也不知道。就覺得……為什麽啊。”
連棣權衡一陣,給出個頗有官方氣息的回答,“你救過我一命,給了我容身之處。”
“可我當時年紀那麽小,都不知道連營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冼子玉反駁道,“把你送進那麽兇險的地方,一個不小心,反而是害了你。”
“你給了我報仇的機會。”
“那機會是你自己堅持着活下來才争取到的。在你受傷的時候,是長川他們陪在你身邊。我甚至沒再去看望過你。”
“付出總得是相互的吧?”
他的聲音隐隐有失控的傾向,“我都沒為你做過什麽,哪裏值得你這麽掏心掏肺地對待?”
他什麽都沒有付出,憑什麽能換得一個人生死與共的忠誠?
冼子玉說完,往後躺倒在床上,發出撲通一聲悶響。他擡起胳膊橫在眼睛上遮住光,在一片黑暗裏努力平複心情,“抱歉。我又在沖動了。”
“沒關系,不着急。”
連棣聽着他紛亂的呼吸,低聲道,“你在害怕。”
冼子玉嗯了一聲,翻身蜷縮着躺成一團,手機放在耳畔,聲音悶悶的,“有一點。”
他從片段的夢中接收了太多厚重濃烈的情感,卻并沒有與之對等的記憶來相互匹配,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經歷才會造就它們。全部堆積在心裏滿得快要裝不下了,一時迷茫不知所措。
“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麽嗎?”
連棣站起身,站在窗簾緊閉的窗前,露出的一縫光線照在他赤,裸的身上,像為披荊斬棘歸來的勇士披以绶帶,“不用怕,我絕不會害你。”
“冼子玉。”
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他,連棣的語氣很陌生。卻好像這一線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穿過無數困頓的時光,給人穩定的力量,“不要怕。”
冼子玉被他幾句話說得心下安定不少。額頭抵在床上蹭來蹭去,劉海都飛了也沒心思管,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我……盡量吧。”
“還有些重要的事,你沒有記起來。慢慢的你就會知道了。”
連棣說,“你也為我做過很多事。或許你并不放在心上,所以還沒能想起來。但我都記得,以後會說到的。”
“嗯……”冼子玉蹭了半天,突然想起昨晚夢境的結尾,突然問,“十五歲生辰時,你送了我什麽?”
“……”
連棣被他問住,居然一時支支吾吾起來。仗着電話裏看不到可疑的臉色,強行淡定道,“我還沒有講到這裏。耐心一點。”
“哦。”
冼子玉一個挺身坐了起來,往手機上看了一眼,“快到時間了,鐘姐等會兒就來接我,我得去洗漱準備一下了。”
“好。”連棣正打算結束這段電話,又聽見他說,“然後直接去c市了,我明天有活動在那裏,今晚就得先過去。這兩天都回不了家了。”
說好殺青之後就見面的,“得過兩天才能見你了。”
冼子玉說完有點心虛,又添了句,“我不是要故意鴿你的。要不等工作完了回家,到時候我請你吃飯,就當賠罪了。行吧? ”
“好。”連棣皺起眉頭忽而又松開,“c市?”
“對呀,沛沛姐也去。”
他說,“好像《盛世》年後就要播了,年前還要多跑幾趟宣傳。回頭還要去上節目,有采訪什麽的……一大堆事兒。不過還好,都是跟沛沛姐在一起活動的,她很照顧我。”
“我知道了。”
連棣淡淡地表示,“那就這樣,你快去準備。”
“哦哦。”
挂掉電話,連棣毫不遲疑地打給穆長川,“起床了嗎?幫我訂今天下午出差的機票。”
“……訂什麽票?”
穆長川的聲音裏一大早被吵醒的懵逼,“大周末的這才幾點我當然沒起!你要飛哪兒?出什麽差?該不會是沉迷工作沉迷到夢游都在給我打電話讓我加班吧你這個魔鬼……”
“C市,我去一趟。”
“哦。哈?C市那點兒事哪用得着你親自跑一趟啊?好好的周末你就不能……”
“長川。”連棣無波無瀾的聲音順着電話淌進耳朵裏,卻聽得人平白一哆嗦。
“乖。”
“……”
吐槽聲戛然而止,伴随而來的是穆長川徹底清醒以後掀被子下床的聲音,像個沒有感情的助理,“我知道了。今天下午是吧?馬上。”
“不過你總得跟我透個底兒吧?都是自己人。”
突然要去C市,出差顯然是借口。他很少見到連棣把私事帶到工作裏來,一時好奇又問道,“你到底去幹嘛的?”
“家裏小朋友最近心情不太好。”
連棣語調沒怎麽變,微微上揚的尾音卻把情緒洩露的一幹二淨,“去給他個驚喜。”
**
冼子玉有點恐高,短途的交通工具基本都會選擇高鐵。c市離得不遠,過去也就兩三個小時。坐在列車裏,他打開微博打算見縫插針地寵幸一下粉絲。
他一進組注意力全在劇本上,整個人像從網絡上消失似的。微博也不怎麽刷了,粉絲也不怎麽互動了,直播更是一停就兩個月。
長此以往,粉絲們大多都能摸清他的活動規律。一見他長時間不出來更博,就知道是進了組。半喜半憂。
“今天玉崽的戲拍完了嗎?沒有。好想念我崽的深夜直播啊嘤嘤嘤”
“《平凡的一天》後幾期已經刷了n遍了啊啊啊吹爆我們小公子的鏡頭為什麽不能再多一點!”
“這毛病得改,萬一以後接戲越來越多了常年駐紮在劇組沒空再理我們怎麽辦!”
“……”
冼子玉翻了翻溢滿老阿姨們思念之情的評論區,又看看距離自己上一條微博的發送時間确實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有點愧疚,于是擡手咔嚓一聲自拍了一張發出去。
“@冼子玉:殺青啦。[圖片]”
鐘姐在旁邊發覺他拍照的動靜,也拿起手機刷新了微博,看到他剛發的照片,嘴角一抽,“你這拍的是什麽?”
“第一!!”
“雖然高糊,好在看得出是個人。勉強算張自拍吧/doge”
“小公子在高鐵上啊,是不是又接到工作了,欣慰”
“上面的姐妹眼神兒厲害啊哈哈哈哈糊成這樣都能看出是在高鐵上”
“哈哈哈哈承包我的糊崽!”
“……”
“你拍照的時候能不能稍微精致一點。”
鐘姐看他一臉“我覺得拍的還不錯啊”的表情,又好氣又好笑,“把遮光板拉下來!咱能不能有點明星的自覺?不要用微博直接拍照!先拍了修完再上傳OK?不會修圖你跟我說一聲也行啊。”
“可這圖……”
今天天氣很不錯。冼子玉打量着被透過車窗的陽光模糊得快要分辨不出五官的照片,覺得朦朦胧胧還挺有意境的,“這圖,也用不着修吧。”
鐘姐微笑着凝視他。
“……”
冼子玉小心地瞥了一眼她的臉色,乖乖把車窗上的遮光板拉了下來。再一低頭,刷出了意外的新評論。
“@連棣:好看[愛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一大早起來就要給氣哄哄的媳婦兒順毛真是太鬧(xiang)心(shou)了
冼子玉:到底是為什麽他會對我這麽忠誠,想不通。
連棣:(愛情!是因為愛情!)嗯,應該的。
前方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