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公主府上有一間不大的刑房,四面鐵牆密不透風,是專門為不聽話的人準備的,雖不比衙門牢房刑具齊全,卻也足夠讓人痛不欲生。
袁戈便是被帶到了這裏。
他四處看了一眼,屋子裏光線昏暗,可以說唯一的光線是木架上的炭火,濃煙徐徐,發出刺目的紅光。他低頭看去,在他面前的案桌上擺放着一個鐵質盒子,裏邊放着幾條鞭子,每條鞭子的長度各異,花色不同,材質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每條鞭子上都鑲嵌了尖刺、鐵鈎、刀片,按照鑲嵌數量從少到多依次擺放着。
林縛拿起一條尖刺已經磨平了的皮鞭,道:“每個剛進來的人都是從最輕的鞭子受着,所以這條鞭子是用的最多的,現在看來貌似也沒什麽用了。”
他将手中的皮鞭扔掉後,又拿起了一條看似像藤條的鞭子,道:“那些人幾乎都倒在了第一條鞭子上,所以這第二條鞭子一直都沒用過,這上面的刺尖都還是鋒利的。”
袁戈看着那條鞭子落在了自己的眼前,強顏笑道:“這鞭子一看就是特制的,可別讓我給弄髒了就不好了。”
林縛不再和他拐彎抹角,他将手中的鞭子淩空甩開,審問袁戈:“說,為何偷盜官印散布公主謠言,你的意圖是什麽?”
“大人怕是誤會了,那人真不是我。”
林縛伸手将放置在一邊的那團黑漆漆的衣物甩向袁戈的臉上,厲聲道:“這套夜行衣是在那間茶樓附近的屋瓦上找到的,上面有濃重的草藥味,而那附近整日和草藥打交道的,恐怕也只有你了,你還想狡辯?”
“城西那片不單單有我一位醫士,況且…那人真不是我。”
“啪!”
一聲悶響,夾帶着衣料皮肉破裂的細微聲音,袁戈低頭看着自己胸口慢慢滲透出來的一條血紅印記,皺着眉頭暈了過去。
翌日清晨,趙昧洗漱後坐在院子裏用早膳,今日因皇後召她入宮,所以她簡單的吃了點東西便準備動身,卻被林縛的手下喊住了。
“暈了?林縛打了幾鞭子就暈了?”
那人伸出一根手指答:“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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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昧無言,只吩咐着把人弄醒,暫時別動刑,便上了馬車往皇宮的方向駛去。
直至天黑,趙昧才回到府上,她一臉倦容,加上有心事,面色看上去并不太好。
曉曉為她斟了杯茶,遞了過去:“我看今日皇後話裏頭的意思,是要公主順勢接下這個招驸馬的告示了,也不知道聖上知不知曉此事。”
趙昧抿了口茶,道:“不管聖上知不知曉,朝堂上每日都有大臣啓奏彈劾我掌管護城令這一事不假,況且如果真如皇後所言,招了驸馬能平息此事,我也是願意的。”
她将茶杯置于兩手之中,摩挲打轉,面上仍是心事重重,難解開懷。
曉曉見狀,饒是心中憤憤不平,道:“公主,大不了就讓聖上收回護城令吧!自打您掌管護城令,雖然表面上大家都對您畢恭畢敬的,實則都是一群小人愛嚼舌根子,有些難聽的話我聽了都替您委屈。”
趙昧聞言擡眼:“都是些什麽難聽話?說來聽聽。”
曉曉張了張口,洩氣道:“還是算了吧!公主不知道能少添一件煩心事。”
“你說不說?”
“哎呀!就是那些說公主弑父,殘害手足諸如此類的話嘛!這些人簡直太無知了,聽風就是雨,完全不動腦子思考,上下嘴唇一碰就到處瞎說,要我看就得讓化春給那些人舌頭全都割下來…”
趙昧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扣在桌面,低着頭,看不清楚神色。但曉曉知道,公主心中難過和酸楚定是大過于憤怒的。
這一年以來,公主雖是不再如從前那般受人冷眼,卻也只是換個方式繼續承受着各方的冷嘲暗諷。有時想想,和舊時相比,公主究竟是過得好了還是不如從前。
“曉曉,那人怎麽樣了?”
“那人?”曉曉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公主說的那人是誰。
“他目前狀态還挺好的。”
“把他帶過來。”
袁戈是被林縛一路拖拽過來的。
他的雙手被鐵鏈綁住,胸前衣襟被血水染紅一片,發絲淩亂且濕噠噠的貼在兩邊的臉頰上,嘴角白齒上還沾有腥紅血色,這般模樣看着要比先前落魄可憐許多。
他被扔在地上,由于胸前實在是太痛,他連動都不願動一下。
“行醫者都是這般體弱無能嗎?區區一鞭子就暈了過去。”
趙昧居于殿前高階上,身上還是那套入宮的朝服,金絲緞繡,十分大氣尊貴。她垂眸看着殿中趴地的男子,眸中平淡如水。
袁戈費了好大勁才将身子翻了過來,仰面朝天,便覺胸口舒服些,他擡起沾上些許腥紅的右手,聲音啞啞的道:“醫者持的是如發絲般細的針具,掌的是比珍寶還要貴重的生命,與林将軍的握刀持劍而言,自當是不能比的。”
趙昧冷笑一聲:“你是意指我讓林縛對你用了刑?怎麽說呢!我本想着讓你先吃些苦頭,這樣能省去中間的一些麻煩事,可沒想到你竟是這般不中用,還沒到審訊逼供的環節,自己倒是先暈了。你既然吃不了身體的苦,那就老實招來,為何要散播關于本公主的謠言,這背後指使你的人又是誰?。”
袁戈輕聲嘆了口氣,道:“公主,在下不過一介柔弱醫士,又怎麽有膽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來,且不說孤身去官府裏偷盜,就是借我十個膽,我連官府的門階也是不敢踏的。”
趙昧沉聲道:“你是堅決不松口是嗎?”
“在下的确和公主所說之事無關。”
“好。”
趙昧伸出右手,曉曉在一旁遞上了一把弓箭,搭弦拉弓,一氣呵成。她将箭頭對準躺在地上的袁戈,冷言道:“我這人不強人所難,無用之人,也沒必要活着。”
話末,弓弦抖動,一支箭飛射而出,貼着袁戈的脖子一劃而過,留下一道淺淺的血色傷痕。
不等袁戈反應,趙昧迅速架起第二支箭,道:“這第二支箭,便送你入黃泉。”
“等等、我說。”
袁戈面色因為緊張而繃得煞白,他深吸了口氣,道:“是仰慕。”
“什麽?”
“是在下仰慕公主的英勇,所以見不得朝堂那些大臣妄言,便想出這樣的事來堵住他們的悠悠衆口。”
趙昧冷聲道:“你覺得我會信嗎?”
“我相信公主會信的,畢竟眼下,公主已然沒得選擇了,不是嗎?”
趙昧眸色一動,幾步跨至對方面前,她俯身蹲下,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眼裏卻是十分銳利的看着對方。
“是你做局引本公主入套?”
似有幾分不甘,她将手中的弓弦一頭重重的按在對方那血紅一片的胸口上,反複碾磨,鮮血瞬間溢了出來。
袁戈痛的咬牙悶哼,額間覆上一層細小的汗珠,他唇色因強忍的劇痛而變得慘白,他緩了緩,有氣無力道:“在下…不過是…為公主謀事罷了,公主不妨想想,是否得以從困境中另辟新徑。”
趙昧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想起了今日皇後與她說的一番話。
“聖上已經好幾日沒有上過早朝了,那些大臣等不到聖上便開始自行組織聯名上奏,要求聖上收回護城令,并将公主派往鄰國和親。這封奏書宮裏已經傳開了,眼下聖上除了閉而不知,一時也想不到好的辦法,畢竟你也知道,公主的命運都是如此。”
“我知你一心為聖上考慮,如今局勢你不妨也為自己考慮考慮,我聽聞宮外在傳你要招驸馬一事,這未必不是一個契機。與其踏上前路未知的和親之路,倒不如在本朝選一驸馬安身。你若是成了親,護城令一事便可挂于驸馬肩上,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便也沒了理由再去彈劾你,聖上也可少些煩心事。”
她收回思緒,将沾了鮮血的弓弦抵在對方的喉骨間,用上幾分力度,袁戈便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滿臉憋的通紅,只聽上方之人冷聲質問。
“你究竟是何人?來京中到底在謀劃着什麽?”
趙昧手中力度慢慢加大,弓弦如利刃慢慢的陷入皮膚裏,一串血珠冒出,連成一片順着脖頸留了下來。
弓弦之下,袁戈額間青筋暴起,面色呈現的是紅至烏紫的模樣,他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就快咽氣時,脖頸上的弓弦松了勁頭。
他幾經暈厥,恍惚間聽得對方說要将他送回範府,再之後他就沒了意識。
再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範府的客房裏,他支起手臂慢慢撐起身子時,胸口一陣撕扯的痛感,不禁讓他蹙起了眉頭。
他是名醫士,十分清楚身上的傷口只是皮肉之傷,修養幾日便無大礙,只是那抽在身上的刑具太過狠毒了。
往後幾日,袁戈安心躺在範府養傷,範世偌倒也沒有多問,只是每每見他上藥時眼眶微紅,愧疚不已。所以每次袁戈一邊忍着痛意,一邊還要安慰着對方,屬實也是十分不易。
公主府自那日對他用刑後,便再沒有了消息,袁戈見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便溜出了範府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