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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氣終于暖和些的時候,水樾總算得到大夫允許,能夠在水月居到處走走晃晃,坐在高處欣賞京城大好的暮春風光。

她這宮主,當的還真是沒威嚴,底下人一個個管她管得好像她是三歲孩子似的。水樾嘆氣歸嘆氣,懶洋洋的模樣可不像真的把那些管束放在心上。

她喜歡坐在東向樓宇的三樓,把屏風窗戶全打開,牆外熱鬧的東市就在不遠處,這兒的店家為了吸引顧客,旗志和燈籠形形色色,争奇鬥豔,街角一棵棵的迎春花像金腰帶一樣,把整個東市給圍了起來。

不過,不管她怎麽裝作若無其事,底下的人都很清楚。

她愛坐在那裏,還不正是因為桂王府在那個方向嗎?明明相隔老遠,啥也看不到,但她就愛嘴硬,反正只要她安分地坐在那兒,她們也由她去。

「……讓我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到處放話說我們的東西有問題,我就撕爛他的嘴!扒了他的皮!」

底下吵吵嚷嚷,似乎是因為近日京城裏又傳言,水月商行的胭脂有毒,這樣的蜚短流長打她們在京城立足之後就不時冒出來,但每次都不了了之,水樾也只當是京城裏想出頭的人多,小手段也多。她只往底下看了一眼,雖然知道自己這個老板挺失職的,不過誰讓她們現在什麽都不讓她做呢?

雖然說商行的事,本來就都是青霄和紫陽在操心。

水樾正百無聊賴地望着牆外的熙來攘往,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竄進她視線,她整個人精神都來了。雖然被牆遮擋住了,但那人明顯是朝着水月居來的,當他消失在牆後,水樾也坐不住了,把腿上毛毯一丢,就從鵝頸椅上爬了起來。

「嗳!你這丫頭!」水樾的大夫是淩虛宮年紀最大,也最德高望重的老香主,更是神醫傳人。一聽說這不聽話的病人又爬到三樓去吹風,他特地上樓來盯着水樾喝藥,一開始見她喝得碗底朝天,心想今天就讓她多坐會兒,不念她了,誰知她脫兔似地赤着腳就往外跑,「好歹把鞋穿上!」他的大吼聲,連牆外的路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今天的水月居還真是熱鬧,吼聲不絕于耳啊。

而水樾呢,白嫩的玉足輕點,接着就不見人影。

水樾在桂王府收買的線人送來了消息,正在對青霄禀報。青霄完全不意外自家宮主竟然收買了桂王府的人,她給了豐厚的獎賞,那人歡天喜地地離開了,還允諾來日有更多消息一定盡快前來告知。

趴在屋頂上偷聽的水樾若無其事地翻身出現在廊下,身姿俊飒飄逸,誰看得出她身中劇毒?「人呢?走了?」她表現得好似一點都不着急似的。

青霄瞥了一眼她被地板凍得發紅的腳趾,嘆了口氣,接過婢子遞過來的鞋,走過去蹲下身替她穿上。

「他說什麽?」水樾擡起腳,但不忘彎下身,大眼骨碌碌地轉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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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青霄不想說,但她猜水樾早就聽見了,只是故意裝做她來慢了,沒聽見。她把她兩腳都穿上了鞋襪,才慢悠悠地起身道:「桂王明日晌午,應『溪風書舍』之邀,會去參加詩畫茶會。」讀書人名堂真多,又是詩又是畫又是茶,到底是吟詩作畫還是品茶呢?

「我也要去。」果不其然,水樾想也沒想地道。

青霄沉默地看着她家宮主,臉上不動聲色地腹诽連連:只怪文采這回事,不光只是多看書就能有的。讓這丫頭作首打油詩都編得七零八落,畫老鷹可以畫成鴨子,沒中毒以前寧可喝酒也不喝茶,去什麽詩畫茶會?

不過這些潑冷水的話,青霄終究沒說出口,只是委婉地道:「參加的人要請帖,在京城裏還要有足夠的雅名。」否則以林家的眼高于頂,必是不得其門而入。

水樾聽了,頗不以為然,「去弄一張來不就得了?」至于「雅名」……名震江湖、武功高強、開國有功算雅名嗎?雖然她從不拿出來說嘴就是了。

「你确定真的要去?」青霄語氣溫和地反問。

這倒問得水樾啞口無言了。

她知道,如果她去了,東方胧明肯定不開心。

青霄有些無奈地看着水樾俏臉垮了下來,于心不忍地道:「林家的詩畫茶會辦在『天來酒樓』,他們并沒有包下整間酒樓。」想來是有點炫耀的意思,讓京城所有人瞧瞧,他們林家的書舍和多少達官貴人來往,連王爺都賣他們的面子。

「我們明天在天來包一間包廂,應該不成問題吧。」青霄道。

「就這麽辦!」水樾笑逐顏開,像只快活的鳥兒,蹦蹦跳跳地回房去了,看得青霄搖頭失笑。

讨厭麻煩的水樾出門極為低調,但陣仗也小不得,光是近身照顧她的香主就有四人,負責跑腿的奴仆若幹,所以青霄安排一部分人先到天來酒樓把包廂準備好,接着另一半人再随宮主出門。

當然,她們大多都做了喬裝,有的還易了容。一般人女扮男裝自然很容易被視破,但精通易容術的她們可不同,要不怎麽在江湖上混呢?連水樾都一時興起,扮做俊俏公子哥,學東方胧明穿上一襲白袍。

「你是想出門勾引姑娘嗎?」青霄打趣道。

不是她偏袒自家人,她們家宮主模樣本就生得好,扮作翩翩公子當然不會輸給東方胧明。

水樾想想也是,要是引來注目就不好了。

青霄安排的包廂位置極好,正好能将二樓的茶會看得一清二楚。

分明對詩畫什麽的有如鴨子聽雷,水樾倒是從頭到尾看得目不轉睛。

「那姑娘是誰?」她突然問。

「哪個姑娘?」紫陽明知故問。她怎麽看都覺得她們家宮主眼光其差無比,每天都巴望着宮主移情別戀——本來每一回出門,紫陽都是大力贊同的,路上看到哪個俊一點、精壯一點的男子,她就迫不及待地指給她家宮主瞧,久而久之,水樾都以為紫陽酷好男色,真是不懂她一番苦心。

今日出門,紫陽本也是滿心期待,但最後她終于明白,會來參加什麽詩什麽畫什麽鬼茶會的,都是弱不禁風的繡花枕頭,更糟的是,還都是不怎麽樣的繡花枕頭!看來她們今日是別想遇到一個鐵铮铮的真漢子來讓宮主芳心大亂了,故而紫陽一臉無聊地坐在後頭嗑她的瓜子。

青霄只看了一眼便明了,宮主問的是那個貼在東方胧明耳邊說話的女子。其實王爺對女子向來恪守禮儀,刻意與那名女子保持一段距離,但對方偏要在衆目睽睽之下做出這樣的舉止,他總不好拆姑娘的臺吧?

與她們經過易容不同,這些名媛淑女女扮男裝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接近心儀之人,明眼人都是心知肚明卻不點破的。

女扮男裝固然有違禮教,可一切章規禮儀早在前朝就成了腐敗罪行的華美胭脂,大燕攝政王能夠讓男子扮女裝混到後宮,民間當然也有樣學樣。東方家雖然想匡正風氣,不過也不想矯枉過正顯得不近人情,所以一些未出閣的閨女是可以在父兄的陪同下,女扮男裝參加正經的活動。

「那是林溪風的女兒吧。」京城最具規模又最有名氣的書舍,想必那個酷好詩書禮樂的桂王爺是常客。說到天家入主中原,第一位冊立的王妃還是來自民間、京城大名鼎鼎的女當家,料想這個先例讓林溪風心裏頭美滋滋地發夢了,辦這什麽詩畫茶會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排行老二的寰王與老三的騰王都已立王妃,那麽接下來最有可能輪到誰呢?這時機那麽湊巧,鬼才相信林溪風父女不是別有用心。

水樾原本鼓着腮幫子,美陣幾乎噴出火焰來,可漸漸地,她那若有所思的眼,任一股愁思澆熄了心中的妒火,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灰溜溜地要退開窗邊時,見東方胧明有些不悅地退避開來,寒冷的神色令那女子黯然地卻步,水樾眼裏又燃起生氣。

青霄真不知道這算好或不好,畢竟讓宮主這麽抱着虛無的希望,她明明想阻止,卻不忍阻止。

如何讓桂王放下心裏對宮主的痛恨?她常常想,乾脆讓紫陽下毒,把他變成白癡算了,白癡就不懂恨人了吧?

底下,東方胧明被人簇擁着在一幅畫上提詩,但他目光無意間轉到另一幅畫上,竟是看得出了神。

「他在看什麽?」水樾好奇地拉長了脖子,幾乎想把身子探出去。

「不就畫呗。」紫陽怎麽看都覺得那些畫沒什麽差別,她随便畫畫也不差的。

東方胧明關注的那幅畫,似乎是一幅山水畫,但并非什麽壯闊的山水,而是盛開的櫻樹下,少女對着明月和群山若有所思。

林溪風見機不可失,立刻游說那幅畫的收藏者,把畫送給王爺,但是收藏者面有難色,冒着觸怒王爺的風險,仍是拒絕了。

東方胧明搖搖頭,失笑,原本就不打算奪人所愛,當下自然沒有怪罪于誰,只是對這個詩畫茶會的興致也沒了,便起身告辭。

林溪風讨好不成,留也留不住王爺,這場炫耀大會算是表面風光,實際上吃癟地失敗了。

水樾見東方胧明離開,也迫不及待想走了,但她仍是關心底下那幅畫,立刻拉住青霄,「去打聽一下,那幅畫和收藏的人什麽來歷,住哪裏?」

「你也看到了,強人所難只會惹他不快,你想學林溪風嗎?」青霄沒好氣的提醒她家宮主。

「我像是那麽蠢的人嗎?」水樾沖着底下自作聰明的林溪風扮了個鬼臉,「去幫我打聽就對了。」

麽弟向來不請自來,當哥哥的也已經很習慣了,不過這日,東方豔火還帶了樣禮物過來。

「你從哪得到這幅畫?」東方胧明看着麽弟獻寶似地攤在桌上那幅月下飛櫻圖,和他日前在天來酒樓所看見的那幅完全一樣。

但這當然是仿作的。

确切來說,是仿作再仿作。

東方豔火看起來相當得意,東方胧明原本不該覺得意外,因為這小子從小就愛向哥哥們表現他的用心和努力。

比起自幼體弱多病,自然而然得到上頭五個兄長無條件溺愛的老六,老麽的這些行為其實不難理解。也是直到這幾年,他們這些當兄長的才有一點反省,東方髒明則是最早明白這一點的人。

即便如此,東方胧明心裏還是有一絲疑惑,只是打算暗中觀察再做結論。

「如今不比過去,你在京城有那麽多眼線,不怕有心人當衆向大哥告發你結黨營私嗎?」他不想潑麽弟冷水,卻不得不提醒。私下挑撥與當衆挑撥,影響的層面就不同了,私下挑撥考驗的是大哥的性格與他們兄弟間的感情,東方胧明對此有九成把握,大哥不會當一回事,甚至會防着挑撥離間的人;但當衆挑撥,就算大哥不予理會,蜚短流長随着時日越久,也有演變成衆口铄金的一日。

「讓外人去告發我安插眼線,那麽肯定是我手段太拙劣,連眼線都被人發現,這麽丢家裏的臉,倒不如自請閉門思過,削權降格,免得遲早給家裏惹上麻煩。至于結黨營私嘛……」東方豔火嘿嘿笑,「四哥,你一不像五哥、六哥有兵權,二又盡挑一些吃力卻沒什麽機會能弄權的爛差事做,跟你結黨可不太劃算。」

東方胧明有些好氣又好笑。要論心眼多,這小子可不會輸人呢。

「又是你的江湖朋友給了你這幅畫?」東方胧明想起上次那盆花,還有上上次和不知多少個上次……以前只當這小子在外頭交游廣闊,現在想起來總覺得,他那位江湖朋友,還真是神通廣大。

「這回他是幫了一點忙,因為他正好識得一名臨摹能手,我知道四哥收藏丹青

并不為追求真跡,你曾經說過,每一位臨摹者和每一幅臨摹的作品背後也有故事,并非臨摹就毫無價值。我想四哥關注那幅畫,就讓他試試看,正好那人也想聽聽四哥的評價。」

「技巧無懈可擊。」東方胧明第一眼就看出執筆人功力深厚,但他卻饒富興味地道:「如果我就是只喜愛這幅畫的真跡呢?」

東方豔火聳聳肩,「那就當作這位朋友想請四哥監識他的能力深淺。」

「如果他想表現能力的話,那他是否告訴你,關于這幅畫的一些別的事?」

「那倒沒有。」這幅畫有什麽特別的嗎?東方豔火性子本就驕傲又愛賣弄,琴棋書畫這碼子事就算沒興趣,也要多少學點皮毛,總找到機會顯擺顯擺,所以他一聽四哥這麽說,便仔細地觀察起這幅畫。

「看起來,這幅畫的筆法像師承青島畫派,而且應該是青島先生晚年的門生,因為所使用的墨法大膽而奇殊,筆法豪放而精準,頗有青島先生遺風,和四哥你可能師出同門呢!」

看着這臭小子在他面前賣弄,東方胧明只覺好笑。不過起碼自家弟弟算是好學的,說的雖然淺顯但也沒什麽錯。「還有呢?」

東方豔火在察言觀色上的機靈,可是成精的,他端詳他家四哥好一會兒,才道:「畫這幅畫的人,不會就是四哥的故人吧?」

「差一點。」東方胧明斂着笑意,「你再說說,你覺得這畫如何?」

東方豔火直覺他最好別亂說,「四哥,你就別取笑我了,我也就附庸風雅地學了點皮毛,要點評高手的作品,真是太擡舉我了。」

這小子!

「好吧,你這禮,我收下。但我想見見你那兩位朋友。」

「兩位?」

「不方便嗎?」對于麽弟的聰明絕頂,他想他是不用多此一舉地解釋他指的兩位是哪兩位吧?「對方幫了這麽多次忙,我想當面道謝。」

東方豔火想想也覺得是該給四哥引薦他這位好友的時候,當下也就爽快地答應了。

「他收下了嗎?」水樾一見她派出去的人回來了,立刻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這人與青霄同樣拜于淩虛宮易容高手左青岚的門下,但與精通易容術的青霄專長不同,淩虛宮裏舉凡臨摹與代筆都是出自她之手。

女子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收下了,但是……」她支吾半晌,不過顯然只有青霄注意到了她的這句「但是」,宮主大人已經喜孜孜得像吃了糖的小女孩。

青霄無語地看着水樾,「他完全不知道是你送的,你高興什麽?」傻也該傻得有個限度吧?連坐在後頭嗑瓜子的紫陽眼神都死透了。

反正主子金盆洗手了,再笨也不會笨出人命,她還是認命嗑她的瓜子吧!紫陽滿心無奈的暗忖。

「是不知道啊,但你管我!」水樾驕傲地把頭一擡,玉足一點,決定到別處玩去。

而回來禀報消息的人卻急了,「宮主……」可惜她的呼喚,連宮主大人的半片衣角也追不上。

「你說『但是』什麽?」青霄問。

正好這時,将她引薦給東方豔火的人入內來。

「桂王想親自道謝呢!你說這算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來人一身南方夜摩國的軍人與旅人慣穿的皮衣勁裝與靴子,在進到內院時才将青綠色鬥篷的帽兜往後拉,露出一頭在陽光下閃着金芒的棕色發,深綠色的眼有些揶揄地笑眯了。

「小莫,你何時回來的?」紫陽難得給一個外人好臉色,她的性子其實相當護短,對淩虛宮上下的人,就算再怎麽不對盤,最多也就常常拌嘴,可不會往心裏記仇,但對外面的人就不一樣了,心裏總要提防三分,挑剔七分。

但她認為莫菲是半個淩虛宮的人,即便莫菲跟淩虛宮的淵源早在她還在娘胎裏時就斷得一乾二淨。莫菲的母親是淩虛宮前任宮主的小師妹,當年離宮時,還和前任宮主鬧了個恩斷義絕。

不過,水樾不愧是逆徒,師父的恩怨歸師父的恩怨,她和莫菲是不打不相識,才不管老人家怎麽記仇。

莫菲自個兒并不覺得她需要與淩虛宮攀親帶故,但淩虛宮要把她當自家人,她也不反對就是了,對于母親的恩怨也完全沒有深究的意思——她爹娘如今日子過得逍遙又快活,她計較那些陳谷子爛芝麻做什麽?她比起水樾又更率性了些,天下無處不是交朋友,順道蹭個免錢吃喝的地方,自然不會推卻淩虛宮上下的盛情。

紫陽看見莫菲高興的是,這下子要打架要揍人,都不愁打不贏了。雖然小莫說過,她不打算在京城長住,不過紫陽這次打定主意,在小莫再次動身離開之前,一定要讓她去把東方胧明揍一頓。

至于怎麽說服她去揍人?她暫時還沒想到。

「桂王已經邀請了嗎?什麽時候?為什麽會想見臨摹畫的人?」青霄可沒心思敘舊,反正莫菲也不是那種會拘泥小事的人,自然是宮主的事要緊。

「我猜你們會需要時間想出應對法子,所以跟他約了三天後。」莫菲道,「他不只要見畫圖的人,我想是小王爺又拿着他交游廣闊的事炫耀,桂王便說連我也要見。」要見她是合理的,因為這麽長時間以來,都是她不着痕跡地當着水樾、小王爺與桂王的中間人——那個神通廣大的江湖友人,指的就是她。

「他要見你倒無妨,你的身分外面的人都很清楚。」莫菲本就是半個夜摩人,更是戰時協助守護南方開明城的夜摩游俠将軍之一,而她和淩虛宮的關系則從未有外人知曉。

「也好,我們至少還有三天能好好琢磨,倒也不用如臨大敵,小心應付就是了。」青霄這話是說給師妹紫陽聽的,她這師妹有一手好技藝,卻不擅與人應對,還以為自己無意間露出了什麽馬腳,急得都冒出一身汗來了,畢竟宮主交代過,絕不能讓桂王和小王爺知道她的身分。

「琢磨什麽呢?」紫陽一想到就覺得嘔!「咱們是坑了尊貴的王爺殿下,還是冒犯了他的金尊玉貴?」哪一次不是一片好意,這倒弄得自己像罪人似的。紫陽恨不得現在就沖到桂王府去下個三斤巴豆,看他神氣個什麽勁!

青霄捧着藥碗來到水樾房裏,見那妮子笑得傻乎乎的,把放在一只琉璃瓶子裏用花色棉布縫制的棉球倒出來,再一顆顆地丢進去。裏頭一共有三十顆棉球,每次東方胧明離開時她就全倒出來,之後一天丢一顆進去,等瓶子滿了的時候,她就能見到他了。

瓶子空的時候,她總是望着它發愣;瓶子越來越滿,她臉上笑容也越來越多,哪怕最後在那人面前,再多的笑容所堆起的期待,都能輕易地在他眉心擰起的皺折間粉碎,然後當他離去,那小小的情根仍不死,再次一夜一夜地用期待把她的心拼湊起來。

看起來又是完好如初呢!但怎麽可能真的完好如初?

青霄原本想禀報的話,忍不住又吞回肚子裏。

剛開始的時候,她原本想,宮主是孩子心性,半點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她,不見得真的懂得男女之間的情愛,所以那時她不曾阻止。

可後來她發現自己錯了。

對水樾來說,無論這樣的感情是什麽,這個男子已經在她心裏烙下印記,落花戀流水一樣的情感最終還是會掏空她。

青霄不只說不出口,她私心也不願水樾為了還不确定會發生的事傷神,于是她放下藥碗,緩緩退出她的寝房。

東方胧明在桂王府設宴,其實青霄考慮過由她代替師妹易容前去,更好随機應變,偏偏前夜驟雨,天天喝藥休息的水樾到了晚上就睡不着,開窗看着夜雨發呆,好不容易睡着時窗戶忘了關,果然又受了風寒,青霄又氣又急,哪顧得了桂王府的事?

如果她知道紫陽也偷偷跟去了桂王府,肯定會多留點心眼。

紫陽這香主還扮作書僮,雖然行為舉止白目了點,好歹自幼行走江湖,演得倒也有模有樣。她也不是想找碴,而是一口氣堵在胸口,越想就越覺窩囊,此番就是打算跟到桂王府去找機會下藥,把東方胧明毒殘了毒啞了或毒成爛麻子都好,說不定宮主就能清醒點,省得一天到晚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還得當受氣包!

怎知那藥還沒下成,席間東方胧明有意無意的探問,與意有所指的試探讓她心頭火起,然後……

然後她就他奶奶的露餡了!

「我錯了,自願受罰。」紫陽坐在前庭,一副任憑宰割的模樣。

青霄神色凝重,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水樾。

紫陽固然壞了事,可青霄其實有點兒松了口氣。

偷偷地讨好一個人,又不能被他知道,因為他知道了只怕會憎恨,這難道不是一種折磨嗎?她想紫陽雖然莽撞,也許在那當下,也不無拚個魚死網破的決心,就是對水樾有些不太公平罷了。

跟着紫陽一起回來的,還有過去水樾假托東方豔火之名送到桂王府的那些東西。即便從紫陽洩漏了身分,到東方胧明派人送這些東西回水月居,他始終心平氣和,斯文有禮,說是與水宮主有過約定,這些東西他不能收。其實這舉動真夠狠絕的了,每退回一樣東西,都是毫不留情地甩了水樾一巴掌。

「我累了。」幽魂似地,水樾只是吐出這句話,黯然地轉身回房,那反應輕得彷佛魂魄将随着嘆息煙消雲散,卻讓所有人的心上壓了一塊大石頭。

靜夜,青燈黃卷如昨,月色竹林依舊,東方胧明失神地盯着書案旁又落了一地殘蕊的櫻樹,彷佛訝異自己漏掉了這盆櫻樹沒有還回去。

不過,石羽可不敢上前問是否要把那盆櫻樹還回去,因為王爺今晚已經看着那盆櫻樹許久。

小王爺送來的櫻樹苗,已經種在王府許多院子裏了,只有這一枝王爺種在一只青釉瓷盆子裏,傍着他的書案。

石羽雖然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但跟在東方胧明身邊這麽多年,也不是白跟的。他感覺今日那位水月居的姑娘一時沖動,揭露自己扮作小厮的僞裝,把話說開來的時候,王爺十分懊惱,這份懊惱與其說是因為真相,倒不如說,是因為那姑娘破釜沉舟的舉動,導致一切不得不攤開在衆人眼前……這千絲萬縷的紛擾與疑惑,雖然一時間石羽參不透也理不清,可總覺得其中依稀存在着某種矛盾,而這矛盾明顯跟主子奇妙的行為有關,但基于忠誠的理由,他最好別再深究。

月光将人影斜照在地上,衣袂在夜風中飄揚的飒飒聲響起時,石羽才驚覺書齋竟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他立刻抽出腰間長刃擋在來人與主子之間,額際已滑下冷汗。

那人沒有動作,也真幸齡她沒有動作。

若她真的是刺客,他早已來不及護主。

「下去吧。」東方胧明依舊維持着平靜的姿态,在他身後道。

因為認出了來人,石羽盡管心裏為自己的失職內疚,仍然靜靜退開了。

水樾只穿着單衣,赤着雙足,一頭長發披散在肩上,顯然她是趁着水月居裏所有人不注意偷偷跑出來的。

那讓東方胧明不自覺地擰起眉。

水樾卻以為他是因為看到她闖進王府而生氣,連忙道:「我是來道歉的,道完歉就走。」

東方胧明面無表情,心裏卻有些錯愕,彷佛第一次發現她竟然像個孩子那般冒失,然後心裏隐隐有一些了悟。

是啊,像個孩子一樣冒失,這個認識不算短,卻被他始終排拒在心房外的女人,她的性格,仔細想起來,真的就像個孩子一樣冒失。

「你有什麽需要道歉的?」他明知故問,或許是不想承認自己不近人情。

水樾沒再往前一步,只是站在月色下,一地月光冷冽如冰霜,他眉心的皺痕也不自覺地加深了。

水樾雙手背在後頭,長這麽大,第一次道歉,對她來說相當別扭,「我想,你明明就不喜歡,我還硬要把東西塞給你,是挺讓人困擾的。」

「……」他突然不知該為了她的「懂事」感到好笑,或者她還是如他所理解的那般,對他果然有着無比的包容。

然而,知道她對他是心軟的,面對她的一片赤誠,他難道不該覺得羞恥嗎?他難道不是在利用她對自己的寬容嗎?

她還是站在那兒,怯怯地等着他一句原諒,他卻固執地連一句友善的話都說不出口。

「今天的事就算了。」最終,東方胧明只是說了這句不痛不癢的話,「以後請你別再那麽做。很晚了,讓石羽送你回去。」

水樾像終于釋懷,卻笑得有點勉強,「不用了,我怎麽來,就怎麽回去,驚動其他人就不好了。」她轉身的同時,才發覺,原來為了對他親口說一句對不起,她連夜裏徹骨的寒冷都毫無所覺,直到這一刻,彷佛心願已了,又彷佛明白自己只是在做徒勞無功的掙紮,突然間,連吸進肺葉裏的晚風都凍得刺她心扉。「你放心吧,我以後不會再冒犯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僅只于我身上的毒,再不會有別的了。」

那是他想聽的吧?她彷佛也是在告誡自己那般,隐忍着顫抖說完,像一只只存在幻夢裏的白蝶一般飛向月光。

「跟着她,确保她平安回到水月居。」東方胧明的嗓音失去了慣有的從容,彷佛有什麽跟着飛遠的白蝶一起離他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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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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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藏地密碼

    藏地密碼

    這是一個西藏已經開放為全世界的旅游勝地卻依舊守口如瓶的秘密——公元838年,吐蕃末代贊普朗達瑪登位,随即宣布禁佛。在那次禁佛運動中,僧侶們提前将大量經典和聖物埋藏起來,随後将其秘密轉移至一個隐秘的地方,他們在那裏修建了神廟,稱為帕巴拉神廟。随着時光流逝,戰火不斷,那座隐藏着無盡佛家珍寶的神廟徹底消失于歷史塵埃之中……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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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0.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1.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2.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3.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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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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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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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7.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7萬字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十年前,她是為了錢而抛棄他的狠心女人,
    十年後,她是填補了他身分證上配偶欄位的女人,
    但他常會毫不客氣的提醒她,她只是他花一千萬買來的,
    她唯一的任務就是替他生孩子,等完成了她便毫無用處,
    可他始終未曾細想,為什麽她對于他充滿報複性的惡言惡語,
    總能微笑以對,還能像以前交往時那樣對他撒嬌,
    她又為什麽一直想以他妻子的身分在他員工面前亮相,
    且他也不曾深思自己許多舉動的真正原因,他不準她外出工作,
    看她為了替他準備早餐而受傷,便下令她禁止進廚房,
    卻又縱容的讓她跟着他去公司,甚至為了替她出頭,
    寧可放棄有可能動搖公司根基的重要合約,
    聽見她以為他睡着時說的那句「很愛很愛他」,更讓他感到混亂,
    直到收到她前夫委托律師轉交給他的那封信,他才明白,
    原來要為當年的傷害自責、愧疚甚或彌補的人,其實是他……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3萬字
  20.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母親,是孩兒不孝,直到現在才明白您的用心和痛苦,
    卻只能對着您的墓忏悔,若是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多好……
    重生後,她才發現上輩子氣血攻心抑郁而終根本是自找的!
    丈夫雖然還是納了妾,可那是他參加義軍推翻前朝有功,
    被新帝封為将軍,賞給他的,他被迫接受,比她還無奈;
    前世她以為他偏寵小妾,所以對她冷淡疏離,錯!
    是她冷淡他在先,加上他對自己佃農之子的出身感到自卑,
    才想着不要打擾她,只遠遠的守護着她;
    前世她以為他和醫女義妹有一腿,唉,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那是他身上太多舊傷,怕她會心疼難過,才要義妹偷偷替他醫治,
    她還發現十歲的兒子不像前世一心向着姨娘,
    反倒偶爾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提點她、給她意見,
    這樣的改變雖讓她有些意外,終歸是好的,她知道要好好珍惜,
    但也許是和丈夫兒子的日子過得太過幸福滋潤讓她松了戒心,
    居然給了小妾機會誣陷她和其他男人私通,
    連帶的讓婆婆更加相信兒子是她和野男人的孽種,
    沒關系,只要他信她,總有一天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可是……他怎麽會是這樣的反應,居然要和她和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9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