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故人
第五十四章 故人
兩人在山間飛馳着,沈境完全是被拽着跑,感覺自己也要飛起來了,他暈頭轉向,心跳如鼓,根本想不通段勉是怎麽在這種混亂的毫無規律的山路中帶着他跑出來的。
直到下了山,不遠不近地看見了城門,兩人才稍稍地松了口氣。
段勉還想拉着他跑,沈境兩手撐在膝蓋上,精疲力竭地擺了擺手,“不跑了,不跑了……咳咳……”
段勉拍了拍他的背,說:“小兄弟,你這體力不太行啊。”
沈境:“……大哥!誰跟你似的山路還能跑那麽快啊,我命都要跑沒了!”
他說話一用力,剛才急于奔命沒在意的傷口又開始疼了,感覺像是被撕裂了,沈境疼的眉頭一皺,差點倒在地上。
段勉終于發現了他的異常,道:“你是不是身上有傷?”
沈境低頭不語,額頭的汗水滾滾而落,落進衣領裏。
段勉看了一眼,挪開視線。
“小傷。”他抽了口氣,站直了身子。
段勉又把視線轉回來:“怎麽弄的?”
沈境道:“那日我不小心落水,被鈎子勾上去的時候劃傷的。”
段勉愣了一下,“鈎子?是戚家老二幹的吧?”
沈境看了他一眼,道:“段巡捕怎麽知道?”
段勉嗤笑一聲:“也就那個貨會這麽折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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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境點點頭,“段巡捕說的對。”
段勉這次倒是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有金創藥,等會兒去我那兒給你上點藥。”
沈境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道:“段巡捕,你有時候會讓我想起一個人。”
“什麽人?”
沈境睫毛忽閃了一下,笑容淺淡而充滿懷念。
段勉覺得那眼神不是在看他,而是透過他看着另外一個人。
“一個故人。”沈境道,“你很像他。”
或者說,你就是他。
段勉沉默了幾秒,沒說話。
春樹的樹葉被風吹起,帶起一片簌簌風聲。
半晌,他忽然道:“那這人過得大概也不痛快。”
沈境:???
“罷了,你便把我當做他就是。”段勉随口說了一句,似乎不太在意這件事。
沈境愣了一下,沒想到段勉是這樣的反應。
他低着頭,看到地上的血跡,順着血跡往上看,段勉手裏還提着那顆人頭。
他指着用布包着的人頭說:“這是三太太的嗎?”
段勉道:“我進去的時候,看到他們把這東西放在供臺上,一看就像是個人頭,就偷了出來。”
沈境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緩了幾秒之後才說:“你……膽子可真大,那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偷……”
段勉擺了擺手,示意小意思。
他又解釋道:“偷盜屍體也是違法的,到時候這些人都跑不了。”
沈境看了看城門,又看看段勉手裏的東西,為難道:“它還在滴血,這樣帶進城裏,會引人注意的吧?”
段勉道:“有道理,所以不能這麽提着進去,得找個東西裝起來。”
他左看右看,看中了沈境身上的短打外套。
沈境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段勉一笑,道:“小兄弟,現在沒別的東西能包了,只能讓你委屈一下了。”
沈境想了想,道:“用我的衣服也行,但是你得再賠我一件的。”
段勉一口答應下來,沈境才不情不願地脫了衣服,給段勉當做包袱,把那人頭包了起來。
他打了個結,背在肩膀上,看上去像個有些鼓囊的包袱,就不會引人懷疑了。
二人進了城之後,沈境随着段勉來到了巡捕房。
沈境看得出來,段勉在這裏算是個人氣王,誰見了他都是樂呵呵的打招呼,很受歡迎。
停屍房。
屍體還放在解剖臺上,現在不是冬天,氣溫已經回暖,這個年代的解剖室又沒有降溫設備,屍體腐壞的速度有點快,沈境進去的時候,被熏得胃裏翻滾。
停屍房和解剖室二合一,但好在現在這裏只有一具屍體。
“怕就別看了,仵作這種活兒不是誰都能幹的,一般人真承受不了。”段勉把包着的人頭放在一個臺面上,随口安慰道。
沈境搖搖頭,咽了口唾沫,朝着解剖臺走去。
三太太白迎霜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那裏。
沈境低頭看着已經被部分剖開的屍體,想起那日三太太心如死灰的眼神,和面對他的注視警惕的反應,心中有些感慨。
不知道這個美麗的女子究竟遭遇了什麽,身上又有什麽樣的秘密。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來生平安,就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除了脖子上的切口,三太太的手指也不自然地蜷縮着,沈境忽然想起那日的信紙,不是三太太的字,是有人寫好了,放在她的手裏的。
那個人是想陷害自己嗎?如此想的話,他只能想到一個嫌疑人,那就是戚雲峭。
可是戚雲峭為什麽要害三太太呢……
不過,戚雲峭為什麽那麽恨自己,他心中大概是有了答案了。
“裘玉和戚老爺的關系是不是不一般,其實他應該是戚老爺的私生子吧。”
【宿主解鎖隐藏信息:裘玉的身世:裘玉是戚老爺和暗娼生下的孩子,裘玉的母親在生完孩子後,就去世了。】
沈境點了點頭,他心中的疑惑解了,他總算是知道為何裘玉的房間和其他下人不一樣,能夠有一間小小的單間了。
“裘玉的母親死在戚家?”
【是的。】
他點點頭,忽然想到,難道原主母親的屍體還在戚家?
他聯想到了三太太院子裏那口水井。
戚雲峭在某個時間知道了裘玉的身世,由此厭惡他,平時又欺辱他……
沈境嘆了口氣,原主的命比他想的還要苦。
“想什麽呢?”段勉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境擡起頭來,道:“段巡捕,我還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段勉愣了一下,道:“你看出什麽了?”
沈境低下頭,搖搖頭,他沒看出什麽,但是他得到了更重要的信息,他現在很想回去查查三太太的院子,說不定有他需要的線索。
段勉見他面色不太好,以為他是被吓到了,于是點點頭,打開門,二人一同出去了。
剛出去,就碰到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匆匆趕來,沈境擡頭看了他一眼,是個面容俊朗的男人,提着一個小藤編的箱子。
“噢 ,給你介紹一下,謝辛,觐城第一仵作。”段勉攤開手向沈境介紹。
“這位是戚家的一個小夥計,叫……裘玉,是吧?”他道。
沈境點點頭,道:“謝仵作好。”
謝辛擺擺手,說:“不敢當,不過能不能改改口,現在都不叫仵作,叫法醫。”
段勉道:“不都是一個意思嗎,行行行以後叫你法醫,謝法醫,你今早有什麽發現沒?”
謝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剛要找你說呢,我剛才去參加了一個醫學會議,想到這件事兒就匆忙趕回來了,你之前不是問我,這個女屍有沒有中毒的跡象嗎,沒有,并且她身上沒什麽掙紮的跡象,說明很有可鞥是先上吊,後割頭。”
沈境忍不住問道:“可是人都死了,為什麽還要把頭帶走?”
謝辛道:“人頭這種東西,其實會藏着很多的信息,這個兇手把頭帶走,我們查案就會增加很多難度。”
“你說有沒有可能,白迎霜在死之前吃了什麽東西,不然怎麽氣管裏會有牙齒?”沈境問道。
謝辛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段勉。
段勉解釋道:“這位小兄弟就是好奇心比較重,這一路跟着我過來,也是問東問西的。”
見段勉沒說什麽,謝辛才道:“說實話,這件事兒太詭異了,我們之前沒處理過這樣的案子,所以你說死者生前吃過什麽東西,這個方向可能是對的,但是奇怪的是,死者的肚子裏沒有……沒有別的人體組織。”
“先看看頭吧。”段勉打斷他的話,道。
沈境看了他一眼,他們帶來的那個人頭一直放在臺子上,法醫沒來,段勉也就等着人來。
謝辛掏出手套戴上,把那顆層層包裹打開了,沈境感覺自己已經失去嗅覺了,他湊了上去,想看看這個人頭。
卻看到了一個古怪的東西。
沈境驚叫道:“這是什麽!”
不光是他,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也都愣住了。
這的确是一顆頭,但是看形狀和大小,并不是人頭的樣子。
謝辛皺着眉頭,用帕子将上面的血跡擦幹淨,就露出了頭部凸出的嘴,畸形的鼻孔,和兩個傾斜的眼眶。
段勉盯着看了很久,忽然道:“這是一顆羊頭?”
沈境這才從震驚中緩過來,仔細地看,這的确是個動物的頭的形狀。
三個人都沉默了,一時間,停屍房裏只剩下安靜的呼吸聲。
臺子上的羊頭眼窩空蕩蕩,黑洞洞地盯着前方,像是在透過那個黑暗凝視什麽東西。
謝辛緩緩呼出一口氣,道:“這,這是怎麽回事,這不可能是死者的頭吧?”
沈境忽然一動,他湊到段勉面前,說:“那顆牙!給我!”
段勉掏出那顆包好的牙齒,後退了一步,看着他。
沈境捏着那顆牙齒,把羊的嘴巴朝上掰開,然後在它嘴裏對比了一下,羊頭裏有一整排的牙齒,但是唯獨後槽牙的部分,缺失了一顆。
謝辛震驚地看着沈境,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
沈境把那顆牙齒放進了羊頭張開的嘴裏,放在那個牙槽當中,剛好補齊了最後一個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