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38
chapter 38
38
沒有下次了。
就因為“老公”這兩個字, 桑枝一直被折騰到淩晨三四點。
風雨停歇的時候,她疲倦閉眼,在心裏暗暗發誓, 絕對,絕對, 不會再有下一次。
她不會再叫這兩個字了。
這個晚上薄敘不知讓她喊了多少遍, 感覺這輩子的額度都已經在今晚用完。
桑枝還記得,四年前有一次, 薄敘也是在這種特殊時候,一遍一遍地問她,他叫什麽名字。
他……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嗎?
桑枝真的好想罵他。
但是她嗓子幹澀着,快發不出聲。
也沒力氣了。
算了。
下次再罵。
此刻天邊已經微亮。
城市還未完全從沉睡中蘇醒,但是新的一天,已經緩緩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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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新婚的同居生活, 正式開始。
早上,桑枝睡醒的時候, 床上又是只有她一個人。
她聽到卧室外面有細碎的聲響, 以為是薄敘在外面, 就光着腳, 穿着單薄的吊帶睡裙,走出房間。
結果看到是新來的家政阿姨在開放式廚房準備午餐。
突然被一個不認識的人看到自己剛睡醒、頭發淩亂、睡衣又稍顯暧昧的樣子,睡眼惺忪的桑枝, 立刻僵硬在原地, 腦子是立刻就清醒了。
桑枝在外人面前是很要形象很要面子的,她與家政阿姨對視兩秒, 阿姨一句“太太”還沒喊出口,她就先轉身跑了。
好丢臉。
桑枝回到房間, 擡手揉揉臉,然後拿起手機找薄敘麻煩。
【你怎麽沒告訴我今天有阿姨過來?】
【都怪你】
【我一點形象都沒了!!!】
薄敘在一分鐘後回複:【醒了?】
桑枝忿忿打字:【別岔開話題!!】
薄敘:【阿姨今天要過來的事,我跟你說過】
桑枝:【什麽時候?】
薄敘:【你在心裏罵我的時候】
“……”
桑枝愣了愣,努力回想,她是在臨睡前,在心裏狂罵他,還被他發現了。
當時他把她攬到懷裏,聽着心情好像很不錯的樣子,問她:“在罵我嗎?”
桑枝沒理,閉着眼睛就要睡覺。
她記得,好像後面薄敘是說了句什麽話,但她那時候困意正上來,腦子暈乎乎的,他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她根本沒什麽印象。
桑枝有點理虧,又不想承認,就丢過去一個小貓咪氣呼呼的表情包。
薄敘倒是回的正經:【阿姨會給你準備三餐,你有什麽想吃的,可以告訴她。】
桑枝:【噢】
發完這個字,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冷漠,就多加了一句:【你工作吧,拜拜】
薄敘:【晚上見】
晚上見……
真是美好又令人期待的一句話。
桑枝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期待的感覺,以前戀愛,剛開始她也會有很多美好的憧憬,像是在哪裏見面,約好一起做什麽事情,可是最後,大部分都會落空。
在那段戀情裏,她一直都是主動的那一方,付出較多的也是她。
給自己制造期待的,也是她自己。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在很多生活的細節方面,桑枝能感受到薄敘的細致和照顧。他會提前安排和主動做一些事,這種兩人之間的相互,讓桑枝感覺,在新的這段感情裏,她好像不再是孤軍奮戰。
真好。
雖然他們離愛情還差一些,但是桑枝已經挺滿足了。
她喜歡他們這種新建立起來的關系,也喜歡他們這個新的家。
這是他們同居生活的第一天。
薄敘結束短暫的婚假,回事務所忙,桑枝一個人留在家裏。
新請的阿姨做飯很好吃,很合桑枝的口味。
找工作的簡歷在網上投遞出去好幾份,暫時還沒有消息。
桑枝這幾年都在國外,對國內的就業環境不是很清楚,不知道能不能找一份自己合适且喜歡的工作。
下午的時候,手機收到一條國際快遞的到達信息。
Chloe從墨爾本寄了一個包裹,是桑枝留在住處的一些零碎東西和獎杯。
桑枝估計自己以後不會再去墨爾本了,就在前些天聯系上墨爾本那邊的房東和Chloe,讓Chloe幫忙收拾整理一下寄回來。
那個時候桑枝已經決定好搬到薄敘這邊,就直接發了薄敘家的地址。
搬來這邊的第一天,桑枝就遇到一個大挑戰。
這套樓盤的私密性很高,小區內部造景猶如自然森林,植被蔥茏,每棟樓之間的內部小路幾乎都被掩于綠林裏面。
導航地圖在這片區域似乎一點都沒用,桑枝繞了好大一圈,最後還是求助路上偶然碰到的保安,才找到小區裏面的快遞收件點。
桑枝取了快遞,好不容易回去了,又被關在了大樓底下。
每棟樓的樓下都有門禁,只允許本棟業主進出。
桑枝抱着沉重的大紙箱試了好幾次,人臉識別都提示失敗。最後她直接沒了耐心,丢下紙箱,給薄敘發去視頻。
視頻很快接通。
“這個人臉識別是不是有問題,我試了好幾次了,都提示我不是本樓住戶——”
春日午後的溫度已經飙升,太陽很大,好像很快就會入夏。
桑枝剛才繞了圈,又走了一路,紙箱還很重,這會兒頭發被汗濕,黏在臉上,小臉通紅。
她氣呼呼的:“前幾天不是已經錄過我的資料了嗎,怎麽我還不是本樓住戶!”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桑枝還把手機攝像頭往四周轉了一圈,然後怼着門禁處的電子屏幕拍,讓薄敘親眼看看上面顯示的“禁止通行”幾個字。
從視頻接通,到桑枝一頓操作,視頻那段的人一直沒來得及說話。
之後,他頓了頓,出聲:“桑枝,我們家在6棟。”
“我知道啊,這裏不就是6——”
等一下。
桑枝轉頭看着這棟樓的樓號标志,停了停,什麽都沒說,直接結束了視頻通話。
這裏不是6棟。
是9棟。
她走錯了——
【你怎麽知道我走錯地方了?】
【剛剛視頻裏你有拍到樓號】
【……你眼神真好】
【還行】
【以後你負責拿快遞】
【好】
拿快遞真的是個力氣活,經過今天這麽一遭,桑枝是再也不想幹了。
手機另一端,一口答應下來的薄敘,對着聊天界面微微笑着。
雖然視頻并沒拍到桑枝的臉,但他已經能想象到她因為進不去門禁而抓狂的模樣。
“是跟新婚的太太視頻麽,笑得這麽開心。”一旁的同事恰好經過,手中拿着剛打印出來的測繪圖,分了一張給薄敘。
他調侃着:“看你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薄敘順手按滅手機屏幕,放到桌上,接過同事遞來的圖紙,嘴角并沒下去。
“嗯,”他點頭,“是我太太。”
“她跟你說了什麽事能讓你這麽開心,說出來讓我們也高興高興。”
“沒什麽事,她只是走錯了地方。”
同事露出不明白的表情:“走錯地方?”
“嗯,她方向感不是很好。”
說到這個,薄敘的唇角仍是帶着笑意的。
方向感不好,真是個可愛的弱點。
事務所接的這個新項目在京市,工期比較趕,薄敘晚上和同事們一起加了一會班,八點多的時候才回到家。
自從工作之後,薄敘就搬出來一個人住,加班是家常便飯,經常在淩晨時分回來。
回家的時候,迎接他的總是萬籁俱寂和一室黑暗。
從來沒有人,在家裏,為他留一盞燈。
當薄敘開門,在門口就能看到從玄關到客廳的如晝燈光,亮堂分明。
這樣的亮光仿佛直接落在他心上,照亮他眼眸的同時,也照亮着他的心。
所有工作上的疲憊,瞬間消失無痕。
客廳裏,桑枝正盤腿坐在大理石地面上,面對着茶幾上打開的筆記本電腦,聚精會神地敲鍵盤。
聽聞玄關那邊的開門聲和關門聲,她停止打字,轉眸看過去。
看到薄敘的身影出現,她笑起來:“你回來了啊,周嫂給你留了飯,現在要吃嗎?”
薄敘先是看了桑枝好一會,像沒看夠似的。
然後走向客廳,說:“一會再吃。”
他又問桑枝:“周嫂做的飯,還合你口味嗎?”
“合啊,很好吃。”桑枝給出非常高的評價,“比在外面餐廳吃的好吃多了。”
薄敘淡淡抿唇,笑了笑。
在事務所,他不需要穿得很正式,今天是灰色系襯衣,随性寬松的版式,仍能顯現身形的肩寬腿長。
襯衣柔和的淺灰色調,讓他在氣質上多出幾分溫文和內斂,卻不會讓人覺得成熟,眼裏眉間還流露着這個年紀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氣。
他走向桑枝,中途被沙發旁邊随意擺放着的紙箱子絆了一下腿。
“這是什麽?”
桑枝看過去,回答着:“我下午取的快遞。回國的時候有些匆忙,有些東西沒有帶回來,國外的同事幫我整理了一下,寄回來給我。”
快遞紙箱已經拆開,露出裏面整齊擺放的物品。
薄敘簡略掃了一眼,看到好像有獎杯獎牌之類的。
他問桑枝:“這些獎杯,要擺起來嗎?”
“你家裏有地方擺嗎?”
“書房那邊有書架和書櫃,你想擺放起來的話,可以放那邊。”
桑枝的手肘撐在茶幾臺面上,托腮思考着。她覺着這些東西代表了她過去幾年的努力,不舍得它們在箱子裏蒙灰。
“好吧,那就放你書房。”她說完,短暫停頓,“一會兒你幫我放吧,我今天生理期,不想動。”
桑枝今天下午的焦躁也是有原因的,生理期的激素變化總能帶來情緒的波動。
怪不得她下午走錯樓進不去門禁會那麽暴躁,回家之後她才明白,噢,原來是大姨媽到訪了。
她給自己偶爾的壞脾氣找了一個非常合理的理由。
薄敘聽到桑枝的話,淺淡的眸光落到桑枝身上,再看向她身上單薄的裙子和直接與大理石地面接觸的白皙光滑的大腿。
他不免朝她走來,随後俯身,手臂穿過她的後腰和大腿下方,将她抱了起來。
“地上涼。”薄敘将桑枝放到沙發上,說着:“等鋪了地毯,你再坐地上。”
桑枝都沒來得及反應,人就已經被換了位置,像是天旋地轉一番,表情有點懵。
手臂是下意識環住薄敘的脖頸的,感知到兩人的氣息無限接近,她眼睫眨顫着,錯開臉,同時松開手。
“知道了。”桑枝壓制着心內泛起的漣漪,小聲應着。
薄敘往邊上退了一點,也在沙發上坐下,視線剛好落到桑枝的電腦屏幕上。
她在制作新的簡歷。
“在找工作?”
“是啊,但是沒什麽進展。”
“別太着急,慢慢找總會找到合适的。”
薄敘沒說什麽桑枝可以不用去工作的話,他知道的,桑枝很喜歡她大學的專業,也很喜歡她在墨爾本的那份工作。
她不會願意一直待在家裏什麽都不做,她也應該去她擅長的領域發光發熱。
剛才那個紙箱裏放着的每一個獎杯,都是她這些年天分和努力的證明。
薄敘的目光流轉到桑枝臉上,發覺她的臉比平時看着少了些血色,眉頭微蹙:“身體不舒服嗎?”
桑枝抿抿唇,誠實地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一點點。”
“要不要吃布洛芬?”
“啊?”
薄敘平日淡然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無措,他對這種事沒什麽經驗,只能說道:“布洛芬能止痛,但是家裏沒有,需要我出去買嗎?”
桑枝:“……”
幾秒之後。
她眯着眼瞧他:“你知道的還挺多啊。”
薄敘從桑枝的話裏品出深層的意思,不免笑了,說話時候,尾音勾着淺淡的笑意:
“現在還有人不知道布洛芬是止疼藥嗎?”
桑枝不服氣:“知道布洛芬是止疼藥也不代表人人都知道女孩子生理期可以吃這個。”
薄敘看到桑枝鼓着的小臉,忍不住擡手捏了捏,唇角微微揚起:“我有妹妹。”
“……”
噢,想起來了,他有個妹妹。
桑枝想想,這勉強可以解釋吧,只要薄敘不是以前這樣細心照料過其他女生就行。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薄敘在捏她臉,直接拍了一下他的手,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不許捏。”
“會變醜。”
薄敘收回手,語氣篤定:“不會變醜。你一直很漂亮。”
暴擊——
桑枝感覺自己要臉紅了。
她必須得承認,薄敘很會哄人,至少,她被他哄得很開心,很得意。
兩個人在沙發這邊待了一會,薄敘晚上加班還沒吃飯,他先去島臺那邊吃晚餐。
等吃完晚餐,他幫忙把桑枝的快遞紙箱搬到書房。
書房與整個房子的裝修一樣,都是深色系。
開放式書櫃做滿了整面牆,前面是懸浮式長書桌,另一側的牆前面擺放着軟卧沙發。
薄敘搬到這邊并不久,書櫃沒有被放滿,空出的格子現在開始被桑枝的獎杯一一塞滿。
當放到一個五角設計的玻璃獎杯時,薄敘略微停頓手中動作,手指輕輕摩挲過獎杯表面。
這個獎杯,他在照片上見過。
以前只能從照片上看到的東西,現在能真實拿在手裏,那種不真切的感覺又襲上薄敘心頭。
“你在看什麽呢?”
桑枝在外面覺得無聊,走進書房打算監工,結果看到薄敘在對着她的獎杯發呆。
薄敘倏爾回神,說了句“沒什麽”,然後将手裏的獎杯小心放到一格書架上。
桑枝還沒進過這間書房,她一邊邁着小步環視一圈,一邊說:“是不是覺得我很厲害,拿這麽多獎。”
語氣之中帶着點明顯的沾沾自喜。
薄敘正背對着她擺放獎杯,微微笑了:“嗯,很厲害。”
桑枝轉頭看一眼薄敘的背影,又往前走向軟卧沙發的後面,随手打開書櫃的玻璃門。
書櫃和另一邊的書架一樣,都做滿了整面牆。
不同的是這邊櫃子多了一道黑色的玻璃門,從外面看,幾乎看不清裏面放了些什麽。
桑枝的本意只是好奇,也是無聊随便看看,看到書櫃裏面空落一片,不由得念叨着:“好空啊,什麽都沒有。”
同時間,她的手指碰到書櫃中間的抽屜,拉開。
桑枝本來以為抽屜也是空的,沒想到裏面竟然有一個長方形的木頭盒子。
木盒表面細膩,紋理清晰,邊角圓潤。
它這樣精致,又占據了大半個抽屜,看起來就像是裝着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這是什麽?”
桑枝有些好奇,可是出于禮貌,她沒動,而是轉過身問薄敘。
哪知薄敘朝她這邊看了一眼,漆黑的眼眸瞬間顯露出幾分不淡定。
他立刻停止手頭的動作,走過來。
“沒什麽。”
他嘴上這樣說,動作卻暴露了。
桑枝看薄敘将抽屜推了回去,再關上玻璃門,面上似乎平靜自若,可她還是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裏感覺到了什麽。
她覺得,他好像在緊張。
女生總是敏感的,極其短暫的時間裏,桑枝腦海裏浮現出很多種可能。
她很直白地問薄敘:“是什麽我不能看的東西嗎?”
“只是工作有關的。”薄敘用很輕巧的幾個字帶過,随後神色自然地問桑枝:“那邊都擺好了,要去看一下嗎?”
桑枝點點頭。
在跟着薄敘走向另一邊書架的時候,她的心思還停留在剛才看到的那個長方形木盒上。
木盒的大小,肯定能裝很多東西。
外觀這麽精致,特意保存在這裏,應該也很重要。
薄敘當她是三歲小孩嗎,還騙她說是工作上的東西。
她才不相信。
可是桑枝再怎麽好奇都沒用,薄敘的态度很明顯,他不想讓她知道。
認識這麽久,她還從沒見他表露過和剛才那般相似的緊張情緒,一次都沒有。
兩個人站在書架前,一起調整着書架上物品擺放的位置,讓書架看起來更和諧。
他們表面看起來都沒什麽,但心思早已飛遠。
桑枝心不在焉。
薄敘也心不在焉。
剛才桑枝看到的那個木盒子,藏着薄敘近七年的秘密。
盒子裏面,放着高二時候,他在競賽現場撿到的印着桑枝照片的校牌。
也放着大一那年,他和桑枝在暴雨的江市,在站臺底下一起坐着聽歌時,她送給他的電影票。
更有他的手指不小心被小刀劃傷,她給他買的止血貼,還有她為給他止血而纏繞在他手指上的黑色細條領帶。
這些,全都是他過去七年暗戀桑枝的證據,是他晦澀難言的秘密。
而桑枝,差一點就碰觸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