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嬌妻
嬌妻
她暈了。
裝的。
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在這種情況面對陳泊寧,她該如何為自己剛才的怪異舉動辯解?換任何人看了那副樣子都會被吓到吧。
不過如果是陳泊寧的話,心裏承受能力應該會強點。
但她也不想說。
這話從自己嘴裏說出大有賣慘之疑,就算得幾時憐憫,又有什麽用呢?
她莫名想起自己小的時候最愛哭,她媽就拎着她的耳朵怒斥:“哭哭哭,哭有什麽用?”
“能換牛奶還是面包?”
牛奶和面包換不了,糖還是可以換幾顆的。
她一哭,陳泊寧便會偷偷塞水果糖在她手裏。
只不過這是兩人的秘密,她才不告訴大人。
所以很長段時間,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哭是逃避事情的途徑還是向陳泊寧撒嬌讨甜的方式。
給糖人走後的某天,她這木頭一樣的腦子,突然就頓悟了。
哭一點用都沒有,如果眼淚不能成為牽挂,就會成為談資。
裝暈後沈恩慈聽到陳泊寧急促的腳步朝她而來,而後被人抱起,曠闊穩妥的懷抱,凜冽卻讓人感到心安的氣味。
當下沈恩慈心中卻只有一個想法,幸好陳泊寧今天穿的便裝。
不然她滿身青苔污漬,肯定弄髒他華貴的西裝。
恍惚間覺得還是以前,陳泊寧背她回家,微亮路燈照出兩人親密無間的影子。
沈恩慈微不可聞地朝他身上靠了靠,很輕。
他一定沒有察覺到。
陳泊寧沒把她送回自己家,而是帶回陳家。
也許是擔心鬧出大伯哥孤身出入弟媳住所的這種花邊新聞,一男一女單獨相處,總引人遐想猜測。
保姆幫她換過衣服後有家庭醫生來給她檢查身體。
她閉眼躺在床上裝睡,聽見醫生跟陳泊寧說她身體并無大礙,可能是焦慮症的驚恐發作,堅持吃藥調理就行。
陳泊寧低低嗯了一聲,讓人送醫生出去後站在她床頭良久沒動。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沈恩慈也不敢睜眼,維持同樣的姿勢好久,手都麻了實在忍不住要換姿勢的時候,陳泊寧始才離開房間。
房門被輕輕關上,沈恩慈長舒口氣,四周空氣中陳泊寧的味道久久未散去。
意外地安定穩妥,于是不知不覺睡過去。
鬧鐘在第二天準時響起,她今天仍舊要去劇組,陳家離劇組跟遠,她得更抓緊些。
快速洗漱更衣,下樓的時候只看見陳羨和桌子上空的黑咖啡杯。
陳泊寧剛走不久。
“你……你怎麽樣?”
像聽聞昨夜醫生來過,或者說剛她不在的時候陳泊寧又警告他了,陳羨今天破天荒主動關心起她。
“我能有什麽事?別擔心。”
她坐到餐桌前側身向廚娘阿姨讨要一杯鮮榨果蔬汁。
“誰擔心你了?!”
陳羨又炸毛,但自己給自己順毛,甚至邊說邊要過來拍她的肩膊以示安慰。
可被沈恩慈不動聲色躲過,昨晚的事不過過去十個小時,心中後怕沒全散盡。
今天早上起來還看見林清意昨天深夜發了條朋友圈,配文一百公裏,謝謝你。
照片左角落照進陳羨袖角,林清意昨天吓壞了,于是陳羨連夜趕了一百多公裏回來陪她。
抗拒陳羨的觸碰。
倒不是因為生氣或者嫉妒,她對陳羨本來也沒多餘心思。
只是在這刻,她心裏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妄想。
她只是想攀高枝而已,攀哪枝不是攀?
既然都沒真情,她何必做別人的備選。
沈恩慈被自己的念頭吓到,算了,她只是想想。
“我送你去劇組。”
陳羨沒察覺到沈恩慈對他的無意抗拒。
這已經算他的示好方式了,沈恩慈沒拒絕,眼下,她還是得抓緊陳羨,否則她昨晚做的一切都沒任何意義。
開到半途,陳羨還在主動找話題:“昨天晚上的事我都聽說了,沒想到你還挺勇敢的。”
他摸了摸鼻子躊躇道:“謝謝你幫清意。”
替林清意感謝她,俨然感覺他們倆才是同一方。
沈恩慈看他一眼沒說話。
昨天的事讓陳羨對她有極大改觀,所以此刻也不計較這些小細節:“其實如果你再善良點,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沈恩慈噗嗤笑出聲,招人喜歡的标準是什麽?誰制定的?
而且她又做過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我不善良?講兩件來聽聽呢?”
沈恩慈沒意識到自己語氣有點沖。
好在陳羨不介懷,甚至開始認真回想,想了好久才說出一件:“比如你經常告狀。”
說起來也還行,上升不到善不善良。
于是他又開始反複在腦中翻找記憶,仿佛必須找點什麽證據來佐證沈恩慈的不善良才算贏。
許久,他終于想起來:“幾年前,你在餐廳,有個年齡挺大的服務員不小心弄髒你的裙子,你當時特別刻薄地站起來叫人家賠你裙子。”
“你一條裙子幾萬塊,抵得上別人整年工資。當時那個阿姨吓哭都給你原地跪下了,你卻只關心自己的裙子。”
這還真是好幾年以前的事了,就連故事主角本人都回憶了好片刻,早到那時候她甚至還沒認識陳羨。
回沈家兩年,沈其誠對她的投誠終于有幾分信任,縱許她有時外出創造與景元二公子陳羨的偶遇機會,以便在選妃宴會上提前留個好印象。
作為公開的沈家大小姐,出行派頭自然不能差。
豪車名表,頂奢珠寶和限量的名牌衣裙包包樣樣不少。
頂級名媛,連每根頭發絲都被人精心打理。
豪門大小姐的奢侈人生,引人豔羨。
但旁人不知這些東西從不屬于她,這些珠寶衣物被登記在冊一一記錄,後續送給下人或者丢進垃圾桶,可以歸屬任何人,唯獨除開她。
這些衣物通常只有一次在公衆露面的機會,沈恩慈穿完便要立馬歸還。
沈白露為了給她找不痛快,宣布所有人都可以提前預定沈恩慈穿出門的衣服,但如果回來衣服有所損壞,沈恩慈就要照價賠償。
她出門前總是被當成商品讨論,衆人嬉笑吵鬧誰要她身上這件衣裳,眼神恨不得立刻把衣裳從她身上扒下來。
若是讨論出歸屬,那衣服的主人便會在出門前冷言警告她好好愛惜身上的衣服,弄壞了有得她賠。
沈恩慈恭順答好,每次出門都小心翼翼保護衣裳,唯恐弄髒刮花。
她實在沒有錢可以賠償。
可事事總有意外,那天她在陳羨常去的餐廳吃飯,中年服務員竟一時手抖将咖喱倒在她身上。
最新時尚雜志占中心位置的白色真絲裙子,價格極其高昂,沈家傭人們為搶這條裙子甚至打過一架。
沈恩慈只記得自己腦子瞬間就空白了,她卡裏不過幾百塊錢,要怎麽賠償這條裙子?
趨利避害的是人的本性,于是她下意識叫罪魁禍首賠錢,太着急沒注意到語氣,吓得服務員當場給她下跪磕頭,聲淚俱下說自己家裏有重症卧床的丈夫,每個月都要吃藥,全家人就靠她每個月的工資。
沈恩慈當時惶恐并不比服務員少,只顧低頭擦拭自己的裙子,根本沒聽進去她說什麽。
聽聞喧鬧,經理也快速趕來,看見當事人是沈家大小姐,便立馬把槍口對準服務員:“當初就不該因為可憐你留你下來,現在去領工資吧!”
服務員當即哭暈過去。
這場鬧劇被旁邊吃飯的顧客拍攝上網,沈恩慈既是資本的女兒又是明星,自然引起波濤洶湧的口誅筆伐。
網暴足足持續一月有餘。
可弄髒她裙子的是服務員,開除服務員的是經理。
她為什麽被罵?
是因為不該點咖喱嗎?
“你說你又不差這點錢,幹嘛為難人家?”
陳羨還在說,語氣竟是那樣的天真赤誠,更顯沈恩慈是什麽為富不仁的嬌縱小姐。
不善良是錯嗎?
她不會體諒別人的苦楚,因為也沒有人憐憫過她。
後來她屈辱地簽下幾萬塊錢借條,讓服務員留下繼續工作,幫她申請貧困補助。
有誰關注後續了?
又遇見那個賣橙子的老爺爺,陳羨照例下車承包他的兩筐橘子,這段時間陳羨只要看見就會買。
兩人像達成某種默契似的,總約在這裏見面。
可這次陳羨抱橘子上車的時候沈慈恩沒誇他,卻只是冷笑一聲。
這笑聲諷刺,被陳羨聽出來了。
他只是天真,不是傻子。
“我的善良讓你自慚形穢了嗎?”
他眉眼中有些許自許和得意。
沈恩慈随意踢翻一筐橘子,黃澄澄的橘子四處滾落,漏出下面發青發灰的壞橘子。
驟時,封閉空間裏升騰起腐化變質的黴菌氣味,伴随着過熟的果味,明顯異常。
寒意從腳踝處往上蔓延,陳羨怔怔看着滿地荒夷沒說話。
沈恩慈卻不打算放過他:“你自以為是的善意對別人來說就不是負擔嗎?幹癟苦澀的小橘子,大家不得不因為你被迫收下。”
“怕得罪你不敢直接丢進垃圾桶,于是每天上完班還要大費周章帶壞橘子回酒店房間處理。”
話落。
沈恩慈終于意識到自己失言,情緒上頭,再清醒的人也不能淡定。
陳羨默默撿起橘子,一言不發。
生活在玻璃房裏衆星捧月的小孩,不知民生多艱,當然經不起半點打擊。
好半天,他才小聲為自己辯解:“至少你不該這麽說我……”
這語氣挺扭捏的,好像在說別人怎麽想怎麽說無所謂,沈恩慈不該這麽說他,畢竟他們是親密的人。
哦,這個時候他們又是一方的了。
沈恩慈看他:“那你說我的時候呢?”
陳羨臉色緋紅,染至他耳根,如同石榴汁滴進純淨水。
對不起在嘴裏進進出出,始終差臨門一腳,下車前沈恩慈寬慰他,說自己沒生氣。
陳羨黝黑的眼眸才終于重新亮起:“那我答應你一個要求。”
很快,他補充:“像親你這種,不行。”
“……”
沈恩慈讓他趕緊走,進後臺化妝室的時候想從包裏摸張衛生紙。
卻摸到個食指大小的東西。
一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