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勞動模範
勞動模範
“孟峥小朋友，在一九七二年四月表現優秀，勤勞肯幹，恭喜你被評為：家庭勞動模範。”
嘴上念念有詞的同時，葉敏在畫出來的獎狀上寫下內容：“特發此狀，以資鼓勵！落款……”思考片刻後寫，“孟峥的媽媽，日期，一九七二年四月八日。”
寫完獎狀，葉敏用手指撚起紅紙兩頭，舉高吹了吹，等墨跡幹了便對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的孟峥說：“好了。”
說着她側過身體正對孟峥，再咳嗽兩聲清清嗓子喊道，“孟峥小朋友！”
“到！”
孟峥聲音響亮，并立刻站直身體，挺胸擡頭，面帶期待地看向媽媽。
葉敏表情嚴肅地說起開場白：“你今天表現非常好，地也掃得非常幹淨，經過媽媽和爸爸的讨論，決定為你頒發獎狀。”
“嗯！”
葉敏将獎狀遞給孟峥，繼續說：“希望你以後不要驕傲自滿，再接再厲，你能做到嗎？”
“我能！”孟峥大聲回答，喜滋滋地接過獎狀，雖然他總共也才認識幾十個字，但仍抱着獎狀認真看了起來，越看心裏越美，臉上笑開了花。
想到爸爸在廚房做飯，孟峥說：“我把獎狀拿給爸爸看！”
說完就屁颠屁颠跑了出去，舉着獎狀沖進廚房說：“爸爸！爸爸！媽媽給我發獎狀了！”
挽着衣袖，拿着鍋鏟炒菜的孟城回頭匆匆看了眼，捧場地問：“什麽獎狀？？”
孟峥一臉驕傲：“勞動模範啊！媽媽說了，因為我最近表現特別好，今天地也掃得特別幹淨，所以才給我發這個獎的！”
“唔。”
孟城盛出鍋裏的菜，伸手從兒子手裏接過獎狀看了會問：“媽媽給你發獎狀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話？”
“說了，她讓我不要自滿，再接再厲。”
孟城問：“再接再厲什麽意思你知道嗎？”
雖然在葉敏面前時，孟峥回答得那麽痛快，但他還真不知道“再接再厲”是什麽意思，撓着頭“嗯……嗯……”起來。
見他實在想不出，孟城解釋說：“再接再厲的意思就是，讓你以後不要偷懶，多幹活。”
“哦！”孟峥恍然大悟，但悟完就沒有了。
孟城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下文，幹脆主動問：“你當時怎麽回答媽媽的？是能做到還是不能做到？”
“能啊！”
孟城唔了聲問：“那以後家裏的地，都交給你來掃？”
雖然在媽媽面前孟峥答應得很痛快，但那是因為他不明白“再接再厲”的意思，現在知道了就有點不想幹。可是如果不幹，他以後還能再當勞動模範嗎？而且他都答應媽媽要再接再厲了。
掙紮良久，孟峥嘆氣說：“好吧。”答應後又有點不甘心，想了想說，“可是爸爸，那個掃帚好重啊，用它掃地好累好累的！”
所以他希望爸爸能給他換個輕松點的活，最好是擦桌子，他覺得抹布比掃帚輕多了。
但很顯然，他爸爸沒能領悟到他的意思，沉吟片刻後說：“行，我跟你媽說說，這兩天抽空去買把輕點的掃帚。”
“啊？”
看着兒子傻眼的模樣，孟城忍着笑摸了摸他的腦袋，勉勵道：“加油！”
……
因為從醫院回來的時間不算早，肉站早已收攤，所以午飯吃得比較簡單，最沾葷腥的是攤雞蛋餅。
不過醫院有專門的産婦餐，每頓都有不要票的雞湯供應，只是價格比較貴，舍得買的産婦不多。
但葉敏不是會虧待自己的人，她被人珍視過，哪怕後來成了家裏的透明人也不缺愛，所以她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會做出為了省錢而虧待自己的事。
雙人間住着比六人間舒服，自己出錢她也要住雙人間，雞湯喝了對身體好，她就一天三頓給自己灌雞湯。
可能因為這樣，産後她才沒有像其他病房的産婦那樣憔悴，身體恢複得也很快。
但雞湯喝多了也不是沒壞處，孕期加上産後喝的那些雞湯，讓她現在聽到這兩個字就有點反胃。
所以她現在沒那麽饞葷的，清茶淡飯反而吃得很舒服。
吃過午飯，葉敏給安安喂了次奶，再給她換上幹淨的尿布準備午睡。但她這個覺沒能睡成，因為下午和晚上前來探望的鄰居更多。
來這麽多人倒不是因為葉敏夫妻倆人緣真有這麽好，而是李文秀偷孩子這件事早在大院裏傳開了。下午和晚上來探望人，有真心關心葉敏母女的，也有單純來看熱鬧的。
真心關心自己的人，葉敏自然感激，但來看熱鬧的她也不反感，都好好地招待了。
她覺得人性是複雜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在交往之初懷揣一顆紅心，但這樣并不能說對方心不誠，人不好，可能只是他們的關系單純沒到這一步。
但只要雙方沒有壞心思，踏出第一步後，就會有第二步，日子長了，情誼也真了。反之如果雙方都是虛情假意，過去再久也只會是明面上的情分。
所以葉敏覺得，有些事論跡不論心就夠了，不能太較真。
不管這些人為什麽來，至少來了以後，她們都是關心她的，說起調包事件，她們也都是一臉義憤填膺的。
這就夠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麽正常，有個叫魏春花的軍嫂，在大家痛罵李春秀時就發表了不同意見：“要我說你就不應該去啥醫院，花那麽多錢就不提了，孩子都差點被調包。”
這話一出，原本熱鬧的房間都靜了兩秒，直到梁娟開口：“你這話就不對了，小葉孩子差點被調包，是因為那個李春秀心術不正，跟在醫院生孩子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要不是她非要去醫院生孩子，能遇上你說的那啥秀？能發生這種事？”魏春花看着葉敏，拿腔拿調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不會過日子，一點小事就往醫院跑，孩子在哪不是生啊？還非得花錢上醫院。”
葉敏聽得臉色冷下來，但顧忌着房間裏還有其他人，沒沖人發火，只淡淡說道：“我有錢，樂意花，你管得着嗎？”
“所以我說你這個思想不對，偉人都說了，浪費是極大的犯罪，在家裏又不是不能生孩子，你去醫院生不是浪費嗎？”魏春花一臉不高興，指着安安撇嘴說，“我家那四個娃，都是在家生的，你看他們身體多好？再看你家這丫頭，看着就病殃殃的。她要是個男娃也就算了，為個丫頭片子花這麽多錢值得嗎？”
“偉人說的是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我花的錢是我和我丈夫堂堂正正賺的，而且我也不覺得我去醫院生孩子是浪費，你少給我亂扣帽子！”
葉敏徹底惱了，說話也不客氣起來：“你說我思想不對，我還覺得你思想有問題，偉人說父女能頂半邊天，要實現男女平等，可你呢？張口閉口丫頭片子，還不值得花那麽多錢，我要是你女兒得心寒死！最後我女兒身體好得很，你操心她不如回去給你閨女多喂幾口吃的，人都瘦成竹竿了！”
葉敏連珠帶炮說得魏春花沒有插嘴的機會，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你！我好心勸你，你不領情就算了……”
“得了吧，你這要是好心，那這世界上人人都是白蓮花！”葉敏打斷她的話，“既然你不是真心來看我的，請你趕緊麻利地從我家裏出去！”
見葉敏生氣，魏春花身邊的軍嫂趕緊連說帶勸地把她拉出去，剩下的人也勸葉敏：“她這人就這樣，腦子不清醒。”
“沒錯，大院裏有閨女的家庭那麽多，就她家不拿閨女當人，好像她自個不是女的一樣，簡直想不通。”
“這也就算了，她自己心裏還沒數，有臉到別人面前說三道四。”
從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中可以看出來，這個魏春花人緣是真不好。
梁娟是婦聯幹事，不好直接說大院裏的軍嫂哪哪不好，只委婉勸道：“你別跟她較真，為這種人氣壞身體不值當。”
“不會。”
葉敏笑笑，魏春花說那些話，她心裏肯定是惱火的。但她們本身沒那麽熟悉，聽得不高興，把人怼回去就夠了，不至于太氣悶。
見她真沒把魏春花放在心上，大家都放了心，只是天本來就晚了，又出了這種糟心事，大家都不好多待，所以沒多久就散了。
她們散後，孟城也送走了來探望的戰友，進來問：“聽說何營長媳婦在你面前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何營長就是魏春花的丈夫。
葉敏沒隐瞞，把魏春花說的，和她怼人的那些話都說了，又問：“不會給你添什麽麻煩吧？”
“不會。”孟城皺眉，“她來咱們家找茬，我不給姓何的添麻煩就不錯了。”因為惱火，他對何營長的稱呼直接變成了姓何的。
葉敏笑：“行。”
簡單寒暄過後，孟城又看了看閨女，摸了下尿布是幹的，才去打水給葉敏擦洗身體，再招呼孟峥洗澡。
趁着父子倆去洗澡，葉敏起身走到衣櫃前，從裏面拿出個鐵皮盒子，用鑰匙打開。再拿起搭在床尾的外套，從內口袋裏摸出這次住院用剩下的錢票，準備清點好放在一起。
她這次發動得比較突然，倉促間顧不上那麽多，當時打開盒子後她抓了兩捆錢一把票就走，等生完孩子才發現帶了足有兩百塊。
她是軍屬，又在衛生所上班，住院基礎費用全報，需要自己出的只有升級雙人間，和住院後的吃喝費用，所以剩了有一百七十多。
又因為她剛生完孩子那幾天睡眠不好，身上又疼，不怎麽動腦子，梁娟去買飯時，她總是直接拿整錢，找了不少零錢回來。
所以拿出來的錢看着有一大把，實際上全是五毛一塊，兩毛一分，數起來相當麻煩。
好在葉敏不趕時間，把錢打散後耐心地數了起來。
只是錢還沒數清楚，她就被閨女頭頂跳出的彈幕吸引了：
【哇！好多錢！鐵盒裏得有上千塊吧？】
【看顏色就知道了，鐵盒裏那一捆捆黑色紙幣全是十塊，按一捆十塊來算，鐵盒裏少說有兩千塊】
【卧槽！我存款都沒有兩千塊！竟然輸給七十年代的人[流淚]】
【其實最值錢的不是鐵盒裏面那些錢，是床上鋪的這些零錢，五三年的黃一角，回收價五百，火車頭兩角，回收價兩千，紅一塊，舊的以前，新的三千一張】
【哇！】
【哇！】
【哇！】
【前面的想多了，先不說身處那個年代的人會不會有錢不花留到現在，就說這些回收價看着好像很高，實際上僅供參考，這一行水深得很，普通人有舊幣也不一定能賣上價。與其把錢留着現在賣，不如攢起來八十年代多買房，說不定更能趕上拆遷暴富】
……
本來也想“哇”的葉敏看到最新彈幕先是心一涼，看到最後又一臉恍然。
八十年代買房是吧？
她記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