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18
chapter18
古城的喧嚣在夕陽散盡最後一點餘晖中逐漸消失。白日裏那些叫嚷着賣貨的商販也都收拾東西閉門謝客，紛亂熱鬧的人聲在夜色之中隐沒，只剩微弱的夜蟲鳴叫。
遠處，聖地的圓形塔尖矗立在夜空中，被月光浸染成一片金色，像一顆寶石被慢慢揭開面紗，又像一只被人為塗抹上奶油的蛋黃。清冷的月光灑在靜谧的街道上，将大地籠罩在銀色的柔紗中。
寂靜的王城裏，微風拂過窗簾，像一只巨大的蝴蝶扇動翅膀帶來絲絲清涼。鮑德溫四世獨自站在陽臺上，那張銀色的面具在月光下顯得更加莊嚴肅穆。他的掌心隔着手套緊握欄杆，試圖想捏碎一切的煩憂。
作為耶路撒冷的統治者，國家面臨的種種困擾和麻風病的折磨交織在一起，讓他無法喘息。
他看過地形圖了。那位比他年長了許多的男人在占領阿勒頗後，已經對耶路撒冷形成了全面包圍的趨勢。如果這次戰役贏不了，耶路撒冷滅亡指日可待。
納綏爾前來彙報的話語還猶在耳邊回蕩，如果居伊現在就在他眼前，他真想把他攆成齑粉，連同那些效忠他的騎士，他一個都不想輕易饒過。
“陛下，阿伊莎小姐求見。”
侍從的聲音拉回了鮑德溫四世飄向遠方的思緒。
“嗯，讓她進來吧。”
月光透過拱形窗戶照進來，細細斟酌着屋內每一寸空間的存在。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挂在衣架上的戰袍依舊光鮮華麗。細膩的鎖子甲織物質地像一片片閃爍的魚鱗，散發出柔和的銀白色光芒，如一朵盛開在角落的銀白色花朵。
阿伊莎伸出手輕輕撫摸白金相間的袖子邊緣，感受鎖子甲柔軟而堅韌的觸感。每一個環節、每一道線條、每一寸布料都鮮明地承載騎士的信仰和榮耀。
這件戰袍讓她聯想到那次戰役，鮑德溫四世身穿鎖子甲的身影鮮明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他英勇、善良、睿智，帶領騎士們沖鋒在前，那時起，她決心要繼承他的意志，守護他想要守護的。
“你在看什麽？”他開口，聲音低啞暗沉。
“在看這件十字軍軍服。”
她聽說了白天發生的事情，午後也見到了納綏爾，從他那裏得知鮑德溫四世發了很大的火。他把自己關在房裏，閉門不見客。她等到晚上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來看他了，卻是帶着沉重壓抑的心情。
她透過面具看他，想象面具下的臉，沉思的表情、緊鎖的眉頭……這一刻，她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矛盾和掙紮。或許他也曾經歷過選擇的煎熬，要驅使這一副病重的身體去救援，還要引領士兵們奮勇向前，奪取勝利。這樣的抉擇并不輕松，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的。
不去，只能眼睜睜看着薩拉丁攻陷一個又一個城市，最後輪到耶路撒冷。
去，長途跋涉的勞累會把他更快推向死亡。
她對這位耶路撒冷王産生了更多的敬畏和理解。他身上承擔着巨大的責任、壓力，或許他也曾在黑夜裏孤獨地思考過耶路撒冷的未來。
傳言麻風是上帝對他和他國家降下的神罰，她替他感到不公。但在這個瞬息萬變的世界裏，命運并非完全公平對待每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而耶路撒冷王所承受的壓力與挑戰，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這個注定要面臨離別的時刻，她最終在這裏學會了接受，學會了釋然。她清楚他心裏裝下了對這座聖城的責任，再容不下其他。
她打破沉默：“您曾經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只要是我做出的承諾都算數，永遠不會食言。”他回答得很快，像是一直在等她主動開口似的。
在即将踏上戰場的前夕，沒有人能避免命運的安排。
“請您務必平安歸來。”
我會等，一直在這裏等下去。
她眼眸裏閃爍着淚花，卻沒有發出一聲哭腔，也沒有讓眼淚掉下。她堅強地站在這，仿佛在對神明祈禱。
是的，她在對神明祈禱。
“好，我答應你。”鮑德溫四世回道，“你也不要忘記曾經答應過我的。”
在做每一步決定前，把你自己的生死放在首位。
這是他說過的話，她答應過他。即使在這種時刻，他也依舊不願意讓她陷入危險之中。可他又偏偏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在阿伊莎追随他出征這件事情上，永遠沒有商量的餘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