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童話進行時
童話進行時
轉天醒來, 江願不在,他身上的被子又重新回到了陶知晚身上。
陶知晚記得,昨夜她是把自己到的被子給他蓋在了身上的。
她也沒打電話問他去了哪裏, 或許夜裏睡的難受去酒店開房了也不一定, 畢竟是少爺身子。
陶知晚起床,準備幫陶大勇打水洗漱。
結果, 剛收好床, 江願就回來了。
他手裏拎着早點, 一進門就朝她笑,“快來吃,熱乎的。”
是城南的一家網紅灌湯包, 據說每天光排隊就要四個小時, 很多人五點不到就去排了, 陶知晚從小就喜歡吃灌湯包, 昨天刷微博看到這個店, 還随手轉發了一句「轉發就當吃過了」
陶大勇笑呵呵道:“喲,這不是枝枝最愛吃的灌湯包嗎?”
江願立刻把湯包放進飯盒裏,給陶大勇擺好小飯桌, “我看着附近正好有, 就去買了,叔叔您也吃啊。”
“附近啊。”陶大勇看了眼包裝袋上的地址,意味深長地說——“我看附近的灌湯包不是在淮南路商業街嗎?那可不近啊。”
“不遠, 就四十多公裏, 開車半小時就到了。”他低着頭, 認認真真地擺弄着碗筷, 把一只只鮮香可口的小湯包放在陶知晚的碗裏,遞給她。
“刷牙了嗎?”他笑。
陶知晚看到他眼底的黑眼圈, 許是皮膚太白的原因,那點烏青就顯得格外明顯,她垂眸接過,也沒說什麽,輕輕放在桌上。
能趕在這個點回來,他應該很早就起來去排隊了。
那就證明,昨天一晚上,他都沒怎麽睡覺。
竟然還有這麽大的精神。
“發什麽呆呢?”江願湊過來,手指勾了勾她的發尾,許是因為沒睡好的原因,聲音有點喑啞,聽起來就好似帶了點誘哄,“不喜歡吃啊,還是等着我喂你?”
陶知晚馬上夾起一只,彎腰咬了一小口。
“小心湯汁。”江願扭頭抽出張紙巾賽進她手裏,他勾勾唇角,一直盯着她,如何也看不夠似的,假裝抱怨說:“跟小孩一樣,以後咱倆要有孩子,八成得我當媽。”
陶知晚手中的動作一頓。
不知想到什麽,她睫毛顫了顫,好一會兒才假裝若無其事地說了句,“別嘴貧。”
要走的時候,江願忽然拉住她手腕。
他低頭湊到她的眼睫下瞧了瞧,斂眉,“眼睛怎麽腫了?”
陶知晚偏了下頭,說沒睡好。
大概是昨晚哭的,她不想承認,好在江願也沒往那方面想。
“确實,陪護床那麽硬,肯定睡不好,我看今晚我還是在附近酒店給你開間房吧。”
江願跟在她後面,像個小尾巴似的,嘴裏唠唠叨叨,“不過呢,醫院附近的酒店估計挺滲人的,你又這麽膽小,這樣吧,我陪你睡,這樣你就不會害怕了。”
陶知晚沒理他,他就一直說,說完自己又笑,吊兒郎當地拿眼神瞥她,像個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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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早點,陶知晚去水房洗碗筷。
江願也跟着。
“我刷。”陶知晚剛挽起袖口,他就搶了過去。
打開水龍頭,江願的手在水流下晃來晃去,陶知晚看了幾秒,顯然,大少爺從沒幹過這種事兒。
“先拿熱水燙一下,把油燙下去。”陶知晚忍不住指揮。
“再擠一點洗潔精,用溫水擦洗。”
江願按着她說的步驟,把碗洗得比臉還幹淨。
“可以了。”陶知晚拿起下一只。
“不行呢,還有油呢。”江願還在洗,弄了一池子都是泡沫。
陶知晚看出他是在故意磨蹭時間,便把水籠頭給關了。
“笑什麽?”
江願眼睛彎着,肩膀故意往陶知晚身上貼,“沒,覺得這樣挺幸福的……”
陶知晚知道,他指的,肯定不是洗碗幸福。
“幸福你就多洗幾個。”陶知晚把她手裏的盤子也給了他,擦擦手走了。
回去後,護士正好過來給陶大勇輸液。
陶知晚坐在一邊幫他看點滴,無聊拿起手機刷了刷微信。
結果就刷到江願一分鐘前發的一條朋友圈。
只有四個字,配了一張水池,幾只刷的锃亮的碗。
「居家賢夫」
……
陶知晚眼看着,這條朋友圈底下的評論點贊數蹭蹭蹭地往上漲。
并且,全是清一水的複制粘帖——
“願哥被盜號了?”
“願哥被盜號了?”
“願哥被盜號了?”
……
陶知晚手一抖,手機差點給砸了。
“小江呢?”陶大勇看江願半天還沒回來,問陶知晚。
陶知晚收起手裏,語氣淡淡,“刷碗呢。”
想到他跟碗較勁兒的樣子,情不自禁地無奈笑了笑。
就這,也好意思說自己是居家賢夫。
她的笑,好像自己并沒有意識到。
可是卻被陶大勇看到了。
他沉思了一會兒,便語重心長地對陶知晚道:“我看小江那孩子不錯。”
“您不是不喜歡他麽?”
“那不是第一面麽?第一面都是偏見,人跟人還是得相處。”
陶知晚想了想說:“您就不怕他是裝的啊。”
“裝的?”陶大勇哼了聲,“你覺得老爸看不出來啊?關鍵是他肯為了你花這個心思,這是最重要的。”
“要想看一個男人喜不喜歡一個吶,看的就是這個男人對這個女人有多上心……”
陶知晚沉默。
頓了頓,陶大勇繼續說道——“你也大了,确實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爸爸之前不催你,是不想給你太大壓力,想着你們小年輕總喜歡用自己的方式去找真愛……那叫什麽,緣分,對,緣分!但爸爸這兩天啊,能看的出來,你對小江其實是有好感的……小江又那麽喜歡你,你跟爸爸說說,難道你們兩個這還不叫做有緣分嗎?”
陶知晚垂着頭,依舊不吭聲。
只是默默聽着陶大勇在她耳邊念叨,“既然有,就給人家個機會,也是自己一個機會。”
陶大勇又問:“他知道你的情況嗎?”
陶知晚搖了搖頭。
陶大勇嘆了口氣。
“閨女,爸爸知道你在想什麽,如果你有顧慮,你應該盡早和人家說清楚,你這樣耗着,舍不得放不下的,一直給人家希望,到頭來再把人家也耽誤了。”
陶知晚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了句我錯了爸爸。
眼眶紅了,不想被老陶發現,她起身去了衛生間,很久才出來。
……
陶大勇出院的那天,陶知晚買了點東西去看望了許随。
本來想去他辦公室的,後來想了想,還是來到了他門診,把東西寄放在了護士站。
這次她還是挂了個號。
陶知晚進來的時候,許随好像并不意外。
他笑着問她:“伯父出院了嗎?”
陶知晚點點頭,在他面前坐好,“我是來感謝你的,謝謝你在我爸住院這段時間一直照顧他。”
“挂我的號感謝我?”
“倒也不是……”陶知晚頓了頓,“我還有些問題想……”
“就知道,說吧。”許随做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就是……”她睫毛輕顫,像是很艱難的,說出這些話——
“我這個病,将來一定是會遺傳的,對嗎?沒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許随微笑着,看着她,并沒第一時間回答。
“怎麽了。”她擡眸問。
許随答非所問道:“你答應他了?”
陶知晚反應了幾秒,才明白他在問什麽,她輕微搖了下頭,說沒。
“連孩子的問題都想好了,其實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吧。”
陶知晚沉默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任何事情都有奇跡發生,其實你自己都明白,你之所以來問我,不過是想從我口中聽到你想聽到的話。”許随頓了下,“作為一名醫生,也許我會順着你的想法寬慰你,但是作為朋友,我會告訴你,不要去相信那虛無缥缈的奇跡,不要對那萬分之一的概率抱有幻想,因為,一個生命一旦降臨,就沒有後悔的可能了。”
陶知晚像是早有預料,表情也沒有那麽失望,甚至有些平靜。
“是啊,我也是這麽想的。”
她強打起jsg精神來,對許随笑笑,“好,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起身要走時,被許随從身後喊住。
“陶知晚——其實你應該告訴他,如果他真的愛你,就會接受你的一切,不會因為你無法生育而不要你。”
“不,你不了解他的。”陶知晚搖搖頭,聲音輕輕的,“我是怕他現在一時上頭答應了,結了婚以後會後悔。”
答應,現在他一定是會答應的,她怕的,是以後。
“男人……應該沒有不想要生小孩的吧?”
似乎根本不想要得到他的回答,陶知晚苦笑了一下,說謝謝。
“許醫生,我明白了。”
她出去後,許随揉了揉眉心。
陶知晚剛剛那個樣子,确實挺讓人心疼的……不過,他雖是醫生,但也治不了心病,陶知晚目前所有的痛苦,其實都是心病來的,解鈴還須系鈴人,他也沒有好的辦法幫助她。
片刻後,他恢複好狀态,叫了下一個病人。
護士在外面喊了半天沒人進來,許随正準備過號,門口突然閃進一抹人影,帶着一股濕漉漉的寒氣,一屁股坐在了許随對面的椅子上。
江願大大咧咧向後一靠,翹起二郎腿,把挂號條輕輕拍在桌子上,向前一推,到他面前。
許随接過挂號條,禮貌朝他笑笑:“請問您哪裏不舒服?”
江願從面前的筆筒裏抽出一只圓珠筆,在指尖轉了轉,他輕笑,“利用工作時間把人約過來,我可以投訴你假公濟私麽,許醫生。”
許随依然很禮貌,“她是來看病的。”
江願臉色微微一變,看他不像在開玩笑。
圓珠筆“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他斂眉,“她怎麽了?”
許随依舊微笑,語調不緊不慢,對江願道:“這是病人的隐私,我不能告訴你。”
江願想到陶知晚剛剛從診室出去時的狀态,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連他從她身邊走過都沒有發現,看起來就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此刻的臉色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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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醫院,他給林遠打了個電話。
江願開門見山地問:“知道你姐得過什麽病麽?”
過去這些年,陶大勇和林梅從未在家提過陶知晚的病,她不在的時候不會提,她在的時候更不會提,一家人似乎總是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林遠和陶知晚又不是親姐弟,所以她的事情,林遠其實并不清楚。
他在電話那邊撓撓頭,“我不清楚啊願哥,不然我去幫你打聽打聽?”
江願以為林遠說去打聽是去問他爸媽,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直接溜進陶知晚房間,把她的病歷本給偷了出來。
林遠特驕傲地把她姐那沓厚厚的病歷本遞給江願,“願哥,給!我趁我姐去廁所的時候偷偷去她房間偷的,從抽屜裏翻半天才翻到!”
江願接過,那顆迫不及待的心髒似乎就要沖破胸腔,就在他即将翻開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什麽,又合上了。
這樣偷看別人的隐私,不好。
“願哥,怎麽了啊?”林遠不解。
江願握緊拳頭,将病歷本抓在手裏,擡手就給他腦袋來了幾下。
“讓你去打聽!誰他媽讓你去偷了!”
林遠叫苦連天,“都……都一樣啊願哥!你自己看不是更清楚……哎呦願哥,難道你真的就不好奇嘛!”
他自己還挺好奇的……第一次知道陶知晚“有病”,看到那麽厚的一沓病歷本時,自己都震驚了一下,他反正是早就偷偷看了,可惜上面都是英文,還都是醫學專業術語,他個英語四級都沒考過的根本看不懂。
江願明顯猶豫了一下,緊緊捏着病歷本的指骨都開始震顫和泛白。
要不要打開。
到底,要不要。
掙紮過後,江願重重呼出一口氣。
還是放棄了。
他并沒有翻看,而是把病歷本塞回林遠懷裏,并警告他:“原封不動放回去,懂嗎?敢再偷看一個字,我廢了你的手。”
江願想,他不能做他的陶枝枝不喜歡的事情。
而且他也相信,只要他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她的陶枝枝早晚會把一切親口告訴他。
他知道他還做的不夠好,不夠讓她放心把自己的全部真真正正完完整整地交到他手裏。
只要他做的足夠好。
到那一天,他相信她會的。
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