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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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黛別開臉不願同他多費口舌, “現在能回宮了?”
“時辰還早,不回宮。”
晏聞昭擡手叩了叩車壁,吩咐道, “去停雲苑。”
阮青黛一怔, “那是姑母的園子……”
“母後的園子, 朕便去不得麽?”
“……”
阮青黛啞然。
果然,停雲苑的守衛并不敢阻攔新帝和永嘉郡主,幾乎沒有遲疑地放了行。
晏聞昭不去慎德堂,亦不去清晖臺, 竟是直接帶着阮青黛去了偃月閣。
“整個上京城,最适合賞月的還是此處。”
晏聞昭站在偃月閣頂層的扶欄邊,朝外望去。
此刻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時近中秋, 空中懸着的幾乎是一輪滿月。
阮青黛在扶欄邊坐下,望着那月亮, 第一時間想到的竟是快要中秋, 姑母的舊疾還會不會發作。
見阮青黛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晏聞昭走過來,與她面對面地坐着, 長臂一伸搭在扶欄上, 氣定神閑地繞着她肩上垂落的發絲。
“在陸府學了一整日, 怎麽還是半點長進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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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黛這才掀起眼看他,忽然擡手就在他的手背上扇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聲在閣樓頂上響起。
晏聞昭的手掌在半空中僵了一下。
阮青黛立刻往後退開, 從他的掌控範圍內退了出來, “陸夫人便是這麽對陸大人的……我可有學錯?”
晏聞昭皺眉, “……好的不學,偏學這些。”
阮青黛忍了忍, 回憶着陸夫人白日裏的言行舉止,勉強扯起一個笑容,“秋夜寒涼,夫君今日穿得單薄,還是趁早回宮吧。”
晏聞昭神色不定地盯着阮青黛那張笑靥,表情沒有絲毫破綻,眼裏卻也沒有絲毫情意。
他唇角的弧度逐漸壓平,擡手用雙指捏住了阮青黛的臉頰,“笑得太難看。”
阮青黛咬了咬唇,心頭不忿,于是又有些口不擇言,“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要如何?!既然我這張陋顏已經入不了陛下的眼,陛下何不去尋一個更合心意的……”
捏在她臉頰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我要的很簡單。”
晏聞昭又将她拖到了自己跟前,眸光沉沉,“你也不用學任何人,只要變回從前的樣子。曾經你在這偃月閣,是如何用這雙眼睛看着我的,現在變回去即可。”
“……”
阮青黛怔住。
她望進晏聞昭那雙被月輝映亮的暗眸裏,頃刻間記憶就被拉回了他金榜題名的那一夜。
明月,清風,還有那借着微醺醉意缱绻纏綿的一吻……
“這就是你想要的?”
阮青黛的口吻帶了一絲譏嘲。
晏聞昭重複,“這就是我想要的。”
阮青黛暗自冷笑一聲,驀地從晏聞昭面前退開,卻是快步走到了桌邊,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桂花釀,仰頭一飲而盡。
晏聞昭靠在一旁望着她的動作,眸色微深,沒有出聲阻止。
一連飲了數杯後,阮青黛才覺得面頰開始發熱,心裏估摸着應當是差不多了。
她轉身,一邊朝晏聞昭走過去,一邊回憶起那時的心緒,回憶那時對晏聞昭的感情——
悸動、忐忑、憐惜……還有一絲失控的愛慕。
再一擡眼,扶欄上倚靠的人竟真的恍惚變回了當初那個青衣布衫、溫雅斯文的窮書生……
阮青黛神色怔忪,眸光也逐漸軟和下來。
晏聞昭若永遠都是晏聞昭,而非姜晏,那該有多好?
如此想着,她微微俯身,一如那夜般,親了親晏聞昭的唇。
可出乎意料的是,晏聞昭仍是沒露出滿意的神色,反而眼神愈加晦暗。
有那麽一刻,他竟覺得阮青黛在透過自己看旁人,而他則像是變成了這個人的替身……
醉意逐漸湧了上來,阮青黛頭腦昏沉,腿一軟,坐在了晏聞昭的膝上,轉頭無辜地看着他,又喃喃着問道,“晏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語畢,她便靠在晏聞昭肩頭,沉沉地醉了過去。
晏聞昭攬緊她,臉色愈發難看。
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嗎?
***
自去過陸府後,阮青黛總算過了幾天安生日子,晏聞昭沒有再繼續為難她,她也基本事事都順着他的心意,不再與他硬碰硬。
晏聞昭的政務似乎沒有登基最初那麽繁忙,偶爾他會抽出些時間,陪着阮青黛作畫,陪她出宮散心,二人雖遠不如陸嘯和陸夫人的親昵,但好在關系已經稱得上和睦,不像前段時日那樣尴尬、那樣劍拔弩張。
轉眼到了中秋,因先帝駕崩不久,宮中并未大擺筵席,只是由太後和幾位太妃操持了家宴,邀新帝晚上過來賞月過節。
太陽将落未落時,太妃們聚在前庭打着葉子牌,阮青黛則陪着阮太後待在殿中。
“不是喜歡葉子牌麽?怎麽不去陪太妃們一起打?”
阮太後靠坐在貴妃榻上,問道。
阮青黛仍是不放心地,“今日是中秋,我擔心您……”
阮太後愣了愣,似是才想明白阮青黛擔心什麽,微微一笑,“放心,往後的中秋姑母都不會再犯病了,已經不需要了。”
“……”
阮青黛一怔。
這話裏包含的信息量太足,她一時難以反應。
阮太後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于是自然地轉移話題,打量着阮青黛,“這幾日你的氣色看着倒是好了不少……皇帝沒再難為你了?”
阮青黛點點頭。
阮太後想了想,又問道,“皇帝這幾日心情不錯?”
“還可以。”
阮青黛察言觀色,“姑母,怎麽了?”
阮太後若有所思,“前幾日,為女帝立碑一事已經開始動工了。此事繁瑣複雜,皇帝就不曾為此煩悶?”
聞言,阮青黛終于明白了阮太後的用意,仔細回憶了半晌,鄭重其事地搖頭。
女帝那塊碑一旦立起來,便會成為姑母幹政最好的一塊墊腳石。照理說,晏聞昭應當坐立難安才對,可這幾日相處下來,她的确沒見過晏聞昭露出煩憂之色。
若非認命,便是早有對策……
可晏聞昭又豈是甘于認命之人?
“娘娘。”
芸袖忽然出t現在殿內,臉上的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可看見阮青黛在一旁,便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狀,阮青黛自覺起身,“姑母,我再去給您烹一壺茶。”
阮青黛進了茶房,可站在桌案前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靠近了門板,将門略微打開了一些縫隙。
芸袖和阮太後的對話隐隐約約傳了過來。
“最近因為替女帝立碑一事,民間關于女帝的議論也越來越多,風向基本都在娘娘的掌控中……可今日奴婢卻聽得一些傳言,是關于陛下的……”
“什麽傳言?”
“聽說是從山陽村傳出來的,說陛下誕生那一日,山間電閃雷鳴,風雨大作,似有龍吟……還有人在雲霧中看見了一條金鱗赤鬃的虬龍……”
阮青黛微微蹙眉,随即就聽見殿內的阮太後也冷笑了一聲。
“故弄玄虛。”
“娘娘,這可不是普通的玄虛……”
頓了頓,芸袖才解釋道,“南靖流傳的一些秘史上曾說過,百年前女帝誕生時也是這樣的情景……”
阮青黛心裏一咯噔。
“如今上京城已經興起風聲,說陛下與女帝一樣出生于山野之間,且出生當夜都是狂風暴雨,有虬龍出沒,所以陛下也定能承繼女帝之志,中興南靖……”
殿內倏然一靜。
阮青黛僵立在門口,下意識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阖上了茶房的門。
難怪……
難怪晏聞昭對女帝立碑一事無動于衷……
姑母只是想要利用女帝的女兒身給自己鋪路,而他竟然已經厚顏無恥到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就是女帝的投胎轉世,是下一個盛世明君。
如此一來,姑母大費周章地立碑傳頌女帝,反倒成全了晏聞昭,給他做了嫁衣。
當真是……
饒是已經下定決心不摻和姑母和晏聞昭的這些争鋒,阮青黛仍然被他這樣的做法氣得有些牙癢癢。
她尚且如此,那姑母呢?
“汩汩”的沸水頂開了壺蓋,驚擾了阮青黛。
她這才回過神,轉身烹好了茶,端呈出了茶房。
貴妃榻上已經沒了阮太後的身影,阮青黛一愣,視線在殿內逡巡了一周,才在妝臺前看見了正在上妝的阮太後。
“姑母?”
阮青黛放下烹好的茶,走到阮太後身邊。
本以為得知晏聞昭的手短,阮太後定是已經被氣得不輕,誰料她望向銅鏡時,卻只對上一雙沉靜淡然的眼眸。
“您怎麽起來了?”
阮青黛頓了頓,問道。
“太陽快落山了,皇帝想必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今日雖是家宴,但畢竟過節,哀家穿戴得太随意也不妥……”
阮太後擡手将妝匣拖到了眼皮子底下,漫不經心地挑着裏頭的耳飾,“眉眉,今日是中秋,你給哀家和太妃們都準備了些節禮,那可有給皇帝準備?”
阮青黛一愣,“……沒有。”
阮太後戴上耳铛,意味不明地擡眼看她,“這樣怎麽行?皇帝那樣的脾氣秉性,若收不到你的節禮,定會不高興,到時受苦的還是你。”
阮青黛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節禮,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阮太後合上妝匣,從妝臺底下的暗格裏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錦盒,回身遞給阮青黛,“拿這個應付一下吧。”
阮青黛有些詫異地接過來,“這是……”
盒蓋掀開的一瞬間,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阮太後說道,“這是有人從宮外淘來的稀罕物件,特意孝敬哀家的,叫做鼻煙壺。”
阮青黛死死盯着那錦盒裏與前世幾乎如出一轍的內畫鼻煙壺,盯着那敞開在一旁的壺蓋,盯着壺蓋裏耀眼奪目“赤霞珠”,渾身的血液似乎都随之凝滞。
前世,就是這粒赤霞珠,被砸碎在她眼前,灑落了一地的傀儡散……
阮青黛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恍惚間生出一絲錯覺,只覺得那盛着鼻煙壺的錦盒忽然間生出了無數根刺,狠狠刺進了她的手掌,叫她不安、驚懼、寒毛聳立。
“皇帝日夜為政事操勞。若是在裏面盛裝些香藥,平時聞一聞,便能去困解乏……”
耳畔的一切聲響靜了下來,就連阮太後的聲音也越飄越遠。
直到此刻,阮青黛才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前世的傀儡散當真是姑母的手筆……
暮色沉沉,投進殿內的日光逐漸偏移。
坐在妝臺前的二人也被暗影吞噬了全部面容,都變得神情模糊。
鏡中,她只能看見阮太後的唇瓣仍在啓合,卻聽不見她說了些什麽,耳畔唯獨回響着男人充滿痛苦和躁怒的低喘,似癫似狂——
“都要我死……都想殺了我……”
“娘娘。”
芸袖的喚聲突然傳來。
阮青黛渾渾噩噩的眼底終于恢複了一絲清明。
芸袖去而複返,在殿門口福身道,“陛下到了。”
為了應時賞月,中秋家宴并未布置在殿內,而是在殿外的庭院中。
新帝一到,太妃們便停下了手裏的葉子牌,紛紛回到了各自的坐席。而最上首并齊的兩個位置,則屬于太後和新帝。
晏聞昭在座位前頓了一下身形,才若無其事地落座。
他并不屑于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與自己那位母後争鋒,但若是事關朝政,他卻是半步都不會退讓。
“太後,郡主。”
晏聞昭剛坐下,就聽得太妃們起身迎接阮太後和阮青黛的動靜。
晏聞昭掀起眼,目光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阮青黛。
她穿着一襲杏黃色的百蝶撒花裙,袅袅婷婷地站在阮太後身側,眉眼低垂,俨然一副溫婉順從的神态。
阮太後帶着阮青黛走到了晏聞昭面前,神色自如地看向晏聞昭,“皇帝今日來得倒是早,政事都忙完了?”
晏聞昭從阮青黛身上移開視線,似笑非笑地颔首,“還要多謝母後助兒臣一臂之力,總算是事半功倍。”
阮太後臉上的笑意逐漸有些挂不住。
“兒臣給母後和諸位太妃準備節禮,不歸。”
晏聞昭轉頭喚了一聲不歸。
不歸便立刻帶着宮人,将那些節禮一一呈給了太妃們,最後才将一枚滿月玉珏獻給了阮太後。
“歲歲年年人團圓。”
見阮太後拿起玉珏,晏聞昭說道。
此話一出,阮太後拿着玉珏的手猝然收緊,力道大到似乎想将這玉珏捏碎。
一直心不在焉的阮青黛也忍不住看向晏聞昭。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在中秋,故意在元恪的忌日,對姑母說這些……
阮青黛正皺着眉,卻見阮太後忽然放下玉珏,轉向她,“眉眉,你不是也給皇帝準備了節禮,怎麽還不拿出來?”
“……”
阮青黛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緊。
晏聞昭眉梢一挑,眼眸都亮了起來,“哦?表妹給朕準備了什麽節禮?”
頂着阮太後的目光,阮青黛咬了咬唇,将那方錦盒從袖中拿了出來。
不歸剛要走過去,卻見晏聞昭已經親自起身,将那錦盒接了過來。
“多謝表妹。”
他笑着掀開盒蓋,往錦盒裏掃了一眼。
然而這一眼,卻叫他霎時定住了目光,瞳孔劇烈地收縮,戾氣乍現。
片刻後,晏聞昭緩慢的掀起眼,與阮青黛對上了視線——
一人的眼眸有如瑩澈卻沒有絲毫溫度的秋水,另一人的眸中則黑雲壓境,翻湧着陰鸷之色。
四目相對了良久,秋水無波無瀾,黑雲卻緩緩散去。
“皇帝?”
見他神色有異,阮太後笑了一聲,“這鼻煙壺的內畫,可是眉眉一筆一劃親自繪制而成,如何?”
晏聞昭的唇角牽起些弧度,眼底卻沉黑如幽潭,“……甚美。”
一場中秋宴,除了真心賞月的太妃們,坐在上位的三人皆是各懷心事。
阮太後和晏聞昭尚且還能故作輕松地閑談個幾句,阮青黛卻是連裝都裝不出,整晚都一聲不吭,打不起精神。
直到酒過三巡,到了二更天,這場中秋家宴才堪堪結束。
晏聞昭率先起身,其餘人也紛紛站起身恭送。
晏聞昭看了一眼站在阮太後身後的阮青黛,忽地開口道,“表妹陪了母後一整日,此刻是不是也該還給兒臣了?”
此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觑,臉色各異。
新帝與永嘉郡主的事,宮中之人皆有所耳聞,卻無人敢明目張膽地議論,沒想到新帝如今竟是一點避着人的意思都沒有了……
阮太後眸光微冷,笑道,“瞧哀家這記性,都忘了郡主和皇帝要趁今夜月明切磋畫技,如今月色尚好,眉眉……你便随皇帝去吧。”
“是。”
阮青黛低低地應了一聲,垂着頭跟在晏聞昭身後離開。
一行人前呼後擁地離開了中庭t,将衆人探究的視線都甩在了後頭。
宮道上,提燈的宮人們紛紛散開,露出等候已久的皇帝步辇。
晏聞昭卻揮揮手,制止了上前攙扶的宮人,“不必,朕走回九宸殿。”
說着,他從宮人手裏接過一盞燈,又轉身握住了阮青黛的手,拉着她往九宸殿的方向去。
“都別跟上來。”
新帝冷冷地丢下一句,叫一衆宮人都定在了原地,只能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宮道盡頭。
行到明月被殿宇遮蔽的陰影處,夜色瞬間黯下,變得濃稠如墨。
晏聞昭一手提着燈,一手牽着阮青黛,在無人的石徑上走着。
二人都沒有說話,四周靜得唯有他們二人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沉默愈發難捱,晏聞昭率先停了下來,轉身看向阮青黛,将那盛着鼻煙壺的錦盒拿了出來。
“阮昭芸讓你送的?”
晏聞昭啓唇,語氣淡淡。
阮青黛終于擡起頭,一雙渺渺蒙蒙、似是覆着薄霧的眼眸對上了晏聞昭晦暗幽沉的目光。
“是。”
她回答道。
“阮青黛,你是不是什麽都要聽她的?”
“……是。”
說完“是”的剎那間,阮青黛就趕到一股森冷的戾氣撲面而來。那雙盯着她的沉眸,肉眼可見地漫出凜凜寒意。
她頂着那翻湧溢出的寒意,卻沒有絲毫躲閃,“我告訴過你,晏聞昭……我早就提醒過你的,是你自己不信……”
她的表情有些麻木,眼神裏卻有一絲無可奈何的嘆息和悲憫若隐若現。
“……”
晏聞昭下颚繃緊,眉眼凜然,半晌才自嘲地一扯唇角,将錦盒往地上一擲,轉身離開。
這一次,他的步子又大又快,絲毫沒有要等阮青黛的意思。
四周的光亮逐漸消失,阮青黛被獨自留在原地,識趣地沒再跟上去,而是蹲下身,将那從錦盒裏掉落出來的鼻煙壺又拾了起來。
她将壺蓋塞上,将壺身上沾着的灰塵擦拭幹淨。
剛做完這些,提着燈的宮人們就呼啦啦地從前方迎了過來,為首的是不歸。
“郡主,陛下讓奴才來接您回去……”
阮青黛颔首,跟着他們回了九宸殿。
“姑娘,你手裏拿的這是什麽?真好看!”
蘭苕一眼看見了阮青黛随手擱置的鼻煙壺,驚嘆地捧在手裏仔細打量,甚至還拔開了壺蓋。
阮青黛心口一緊,驀地回身從蘭苕手中奪下了鼻煙壺,将壺蓋重新蓋上。
她的反應有些過度,蘭苕愣了愣,小心翼翼地,“姑娘……怎麽了?”
阮青黛握緊了鼻煙壺,“沒事,你去備水吧,我要沐浴……”
蘭苕應了一聲,躬身退下。
阮青黛眼睫低垂,望着自己手中的鼻煙壺,定定地望了許久。
晏聞昭回到九宸殿時,阮青黛已經去沐浴了,殿中再無第二人的身影。
晏聞昭從妝臺前經過,一眼就看見了放在妝鏡前的鼻煙壺。他的眼神變得極冷,慢慢走過去,将那鼻煙壺拿了起來。
可壺蓋被打開的一瞬間,晏聞昭的眸光忽然凝滞——
壺蓋內空空如也。
原本鑲嵌在壺蓋內側的“赤霞珠”,竟是不翼而飛!
怎麽可能?
晏聞昭眸底難得掠過一絲愕然。
方才在坤寧宮時,他分明看見錦盒裏的壺蓋嵌着“赤霞珠”……
“你在找什麽?”
阮青黛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晏聞昭握着鼻煙壺的手一緊,轉身就看見阮青黛披散着發絲站在不遠處。
許是剛沐浴出來,她周身還氤氲着水汽,彌散開後模糊了那姣好的面容。
阮青黛……
一定是阮青黛将那枚“赤霞珠”取下來,丢棄了!
晏聞昭黑沉沉的暗眸忽然亮了起來,他能感受到胸腔中忽然濺起了一絲驚喜的漣漪,這漣漪不斷擴大,不斷翻湧,逐漸席卷起了巨大的浪潮……
“啪。”
那鼻煙壺被他一下擲回了妝臺上。
他邁開步子,飛快地走到了阮青黛身前,一擡手,猛地将她扯入懷中,狠狠擁緊。
那力道大得,像是恨不得将她整個人揉入骨血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