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尾音在山霧缭繞中延綿不絕, 阮青黛下意識看向晏聞昭,只見他也變了臉色,猝然轉身朝殿外走去, 揚聲喚道, “陸嘯!”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 昨夜宿在行宮內的螭虎衛們便已經整裝待發地候在了宮門口,陸嘯也備好了車馬。
晏聞昭沉着臉,朝馬車匆匆走去,半途卻又想起什麽, 步伐一頓,看向落在後頭的阮青黛。
阮青黛并非是走不快,而是在隊伍裏搜尋着蘭苕碧蘿和那些護着她出城的随從。
可尚未找到他們, 晏聞昭竟是去而複返, 又回到了她跟前,将她打橫抱起, 帶上了馬車。
“殿下。”
陸嘯湊到馬車外, “剛剛集結時,螭虎衛才發現有一人不見了。”
晏聞昭蹙眉,“誰?”
陸嘯掃了一眼他身後的阮青黛, “是為首那個叫武夷的。那人瞧着便不是善茬, 昨夜竟不知是如何溜出去的……殿下, 還要追嗎?”
晏聞昭還未出聲,袖口便是一緊。
他順勢低頭, 就對上阮青黛的目光。
“把那些随從都放了。”
國喪當前, 回京要緊。
晏聞昭顧不上懲治那些随從, 稍一思忖,就遂了阮青黛的意, 朝陸嘯揮了揮手。
陸嘯會意,領命離去,将剩餘幾個五花大綁的随從都放了,随後一隊人才策馬從行宮離開,直朝上京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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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城門口時,阮青黛掀開了車簾。
果不其然,城樓上已是一片缟素。
她的心愈發沉了下去,忍不住轉眼去看晏聞昭。晏聞昭卻只是靠着車壁,眼簾低垂,不知在想些什麽。
昨日大朝會突發意外,上京城就已經封城,今日皇帝駕崩,更是全城戒嚴,不得進出。
好在晏聞昭早就在南邊的朱雀門安排了自己人。馬車一靠近朱雀門,陸嘯吹了兩聲特殊的哨聲,城門便被打開,守城禁軍避讓到兩側,将他們一行人放入了城。
晏聞昭将阮青黛帶回了東宮。
“殿下,蘇妄他們一早便來東宮求見……怕是要避着些,不能從正門走了。”
臨下馬車時,陸嘯低聲在外回禀。
晏聞昭眸色沉沉,“知道了,繞開他們。”
他自導自演了行刺這出戲、只為追回阮青黛,這件事唯有陸嘯和他手下的螭虎衛知曉,就連蘇妄等人也被蒙在鼓裏。
尤其是蘇妄,那個說一不二、黑白分明的脾性,若讓他知道自己竟因一個女子才誤了大事,怕是會就此跟他翻臉、不願再為他所用也有可能……
在螭虎衛的掩護下,晏聞昭帶着阮青黛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外袍一褪,發冠一摘,他就靠坐在圈椅中,又變回了身受重傷、氣息恹恹的模樣。
“叫蘇妄他們進來。”
陸嘯應了一聲,剛要轉身離開,又想起什麽,看向阮青黛。
阮青黛也自知處境尴尬,攥着手問道,“我該如何出去?”
晏聞昭看了她一眼,“t不必出去了,在屏風後待着。”
一時間,阮青黛和陸嘯都默然不語。
晏聞昭伸手握住了阮青黛,語氣平淡,“如今我還有什麽事,是你不能知道的?”
“……”
阮青黛抽回了自己的手,默不作聲地繞到屏風後站定。
見狀,陸嘯才轉身将蘇妄等人叫了進來。
“參見殿下。”
衆人向晏聞昭請安的聲音自屏風後傳來。
阮青黛忍不住透過兩扇屏風的縫隙朝外看了一眼。
外頭的那些東宮屬官和朝臣,都是些年輕的生面孔,有兩個她在太學見到過,似乎是晏聞昭當時的同窗好友。還有一位,便是與她有一面之緣的大理寺卿蘇妄。
“殿下總算醒了。宮中如今亂作一團,屬下無能,還沒能查清刺客的身份。”
率先開口的是蘇妄。
“刺客之事暫且放一放。”
晏聞昭輕咳了兩聲,聽上去倒真像重傷不愈那般虛弱,“如今最要緊的,是父皇的喪儀。孤正準備入宮……”
“殿下,卑職等人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昨夜宮中可有人來傳召殿下?”
晏聞昭昨夜一整夜都在城外,對此事自然不知,于是看了東宮管事一眼。
管事會意,立刻答道,“無人傳召。”
“那在喪鐘敲響之前,殿下就不曾得到一點關于陛下的消息?”
晏聞昭頓了頓,答道,“不曾。”
蘇妄等人面面相觑。
見他們神色有異,陸嘯主動補充道,“殿下的傷勢昨夜突然惡化,昏睡了一整夜,對宮內宮外的事一概不知。”
一陣沉寂後,又是蘇妄開口。
“照理說,陛下昨夜病危,殿下身為儲君,定會收到傳召,提前入宮。可殿下竟然完全不知情,直到陛下駕崩方才得知。卑職等人懷疑,是皇後娘娘特意封鎖了消息。”
此話一出,阮青黛眸光驟縮,呆怔了片刻,才又慌忙朝屏風外看去,想要窺得晏聞昭的神色。
“若是母後封鎖消息,又意欲為何?”
晏聞昭背對着屏風,聲音仍是波瀾不驚,聽不出絲毫起伏。
“殿下難道還不知道嗎?陛下駕崩時,只有皇後娘娘一人陪伴在他身側,就連陛下的傳位口谕,也是由娘娘轉述……”
晏聞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們這幅表情做什麽?難道母後還會假傳口谕,讓孤這個儲君無法即位不成?”
“倒也不是……只是卑職等人已經得了風聲,說皇後娘娘傳陛下口谕,傳位于您,只是……”
一個東宮屬官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完整。
蘇妄直接截過了他的話頭,一板一眼道,“只是新帝需守孝七日,待正式冊封後,才能代天行令。守孝期間,一切朝政大事,皆聽命于太後。”
殿內倏然一靜。
連阮青黛也不自覺屏住了呼吸,一顆心止不住地狂跳。
新帝守孝是理所當然,但古往今來,即便是守孝,新帝也不會令大權旁落,尤其是遇到要緊的政事,還是會親自處理。
守孝期間由太後攝政,絕不是什麽好的苗頭……
有那麽一瞬,阮青黛已經想起了史書中那寥寥幾位臨朝攝政的太後和她們最後的下場,一股寒意頓時從脊背竄了上來。
“呵。”
晏聞昭忽然笑了一聲,打破了殿內死水一般的氛圍。
這笑聲,蘇妄那些人聽不出什麽,可阮青黛卻知道這是他動怒的先兆。
身體裏的血液越來越冷,四肢也逐漸僵硬,她扣在桌案邊的手動了一下。
屏風後傳來幾聲異響,衆人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
下一刻,晏聞昭便不動聲色地揮退了他們。
“待孤更衣後,你們就随孤一同進宮。”
“是。”
一行人應聲,立刻退了出去。
待殿門掩合,阮青黛才快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可真到了晏聞昭跟前,她卻又頓在原地,臉色發白,不知該如何開口。
晏聞昭仍是若有所思地靠在圈椅中,掀起眼看她。
二人沉默半晌,阮青黛才移開視線,目光落在一旁準備好的喪服上,微微一頓。
她忽地伸手,将那喪服捧了起來。
晏聞昭抿唇,終于站起身,展開雙臂,任由阮青黛替他換上了喪服,整理着領口。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話……”
阮青黛站在他身前,低聲喃喃。
晏聞昭低垂着眼看她,眸光沉沉,“只要你一直記得,我就不會忘。”
語畢,他才越過阮青黛,徑直朝殿外走去。
目送晏聞昭的背影離開,阮青黛秀眉緊蹙,忍不住一直跟到了門口。
她記得前世并沒有口谕這一出,皇帝在钤山圍獵時駕崩,晏聞昭就在身邊,也是順理成章地即位。
蝴蝶振翅,果然讓命運的軌跡發生偏離,有些事沒有變,但有些事卻和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上京城的天空陰雲密布,阮青黛的面上也是愁雲帶雨。
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
自從昨夜聽了晏聞昭針對姑母的那些話,她就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似的,從前世的回憶裏嗅到了一股以前未曾察覺過的火藥味。
她這才恍然意識到,姑母和晏聞昭的争鬥或許從那時就已經開始,可她卻當局者迷……
晏聞昭帶着蘇妄等人進宮後,東宮便又變回了一潭死水。
因晏聞昭臨走之前說的話,阮青黛不敢離開,也不敢在東宮裏随意走動。
所以她只能待在寝殿裏,獨自等着消息。
好在不久之後,碧蘿和蘭苕終于被陸嘯放了回來,陪在阮青黛左右。她們二人竭力想要分散阮青黛的注意力,可阮青黛卻仍是心事重重。
一直煎熬到了晚上,阮青黛才見到從宮裏回來的陸嘯。
“陛下這七日不會回東宮了,讓屬下來告知郡主一聲。”
陸嘯自然地改換了稱謂。
雖然知道這一天是終會到來的,可聽到“陛下”二字,阮青黛心中仍是不受控制地咯噔了一下。
“那我是不是能回郡主府了?”
“……陛下說了,讓郡主就留在東宮,将東宮當成自己的郡主府,需要什麽盡管告訴屬下或是管事。”
“……”
阮青黛咬了咬唇,沉默片刻才答道,“知道了。”
蘭苕和碧蘿相視一眼,既有些錯愕,又有些心疼。
見陸嘯轉身要退下,阮青黛忽然又開口喚住了他,“等等。”
陸嘯身形一頓,回頭看向她。
“先帝口谕……當真如蘇妄所言?”
阮青黛遲疑着問道。
提起這件事,陸嘯便是一臉晦氣,當即也顧不得阮青黛和阮皇後的關系,開口就冷笑道,“那先帝口谕是真是假,只有太後娘娘自己心裏清楚……又是封鎖消息,又是屏退宮人,讓先帝臨終前身邊唯有她一人,那傳什麽口谕,還不是她說了算?”
說着,他還直愣愣地向阮青黛求證,“郡主你說呢?若太後當真沒有異心,又何必多此一舉、欲蓋彌彰?”
阮青黛默不作聲。
不知情的蘭苕卻是立刻嚷嚷了起來,“放肆,你怎麽敢對皇後……太後娘娘如此不敬?!”
陸嘯眉梢一挑,後知後覺地閉上了嘴。
“所以……陛下是如何應對的?”
阮青黛還是追問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陸嘯撇撇嘴,“還能如何應對?就算知道那口谕是假的,誰又能證明?誰又能拿出真正的遺诏?況且,太後娘娘的本事可比郡主你想象中要大得多。朝堂之上,為她說話的人可不少,往後還有得折騰……”
說完這些,陸嘯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了,倉促地一拱手,告辭離開。
可阮青黛這一整夜,都還沉浸在他帶回來的消息裏,通過那些只言片語揣測宮中的風雲變幻。
***
夜色如墨,皇城內一片缟素。
靈堂設在奉先殿,先帝梓宮就停放在大殿中央,四周垂着玄色赤龍紋的帳幔。供桌上布置着焚香禮敬之物。
穿着喪服的皇宮貴族們跪在殿中,以太後和新帝為首,之後則是王爺公主和先帝的後宮嫔妃。
先帝的後宮并不充盈,膝下也并無其他皇子,所以殿內守靈的人并不多,但啜泣聲卻始終不斷,其中以太後的悲泣聲最為突出。
晏聞昭一身麻衣孝服,臉色蒼白,眉宇間盡是哀痛之色。
他此刻跪在這裏,透過那萦散不去的煙霧,望着先帝靈位,腦海中不自覺閃過一幕幕父慈子孝的畫面。
只是畫面中的父親卻并非是姜祁,而是山野間穿着粗布麻衣、捉襟見肘的晏濟之。
他小的時候,晏濟之自己連件合身衣裳都沒有,卻會拿起針線,笨手笨腳地替他這個“兒子”縫衣改衣。
他還沒當上望縣縣令的時候,在書塾教孩童習字,窮得只能用樹杈,可卻會忍着許氏的咒罵,用攢t下的銅板為“兒子”添置筆墨紙硯。
還有,他常年腿疾,尋常走路都只能拄着拐,卻會執意牽着“兒子”,一瘸一拐深入山林,将他和他的畫稿一起送到公孫頤的面前……
“滴答。”
一滴眼淚忽然墜落,在新帝的蒲團前濺起微乎其微的水花。
晏聞昭終于眼眶泛紅,面頰上隐隐殘留着一道淚痕。
供桌上的香快要燃盡,他起身續香,雙腿因久跪略微僵硬,步伐也顯得有些踉跄。
待點完香轉身,他卻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蒲團上,而是走到太後面前。
阮太後雙眼通紅,仍在簌簌地流着眼淚,雙肩顫抖着,若非有芸袖在一旁撐着,似是下一秒就要虛弱脫力地倒下去。
晏聞昭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神色哀傷,眼底卻是一片冰冷漠然。
若不是答應了阮青黛,他當真想在這靈堂內就揭穿她的真面目……
察覺到什麽,芸袖警惕地擡眼,“陛下。”
晏聞昭眉梢一低,瞬間收斂了身上的鋒芒,在阮太後面前緩緩蹲下身,嗓音溫和低沉,聽不出一絲怨怼。
“母後,節哀。”
說着,他伸手,攙住了阮太後。
阮太後也順勢握緊了他的手,神色愈發戚戚。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對孝子慈母。
可這母子二人四目相對,卻都看清了彼此眼底的嘲弄。論演戲,他們母子二人果然是一脈相承、個中高手。
“母後,您回去歇息吧,莫要将自己的身子也拖垮了。”
晏聞昭溫聲勸道。
阮太後連連搖頭,“這麽多人都守在這兒,哀家若是離開了成何體統?況且,哀家還想在這裏陪着先帝……”
“父皇纏綿病榻這些時日,一直是您侍奉在側。您對父皇的情意,衆人已是有目共睹,又豈會因為這一朝一夕就生出非議?”
頓了頓,晏聞昭壓低聲音,意有所指道,“兒臣守孝這七日,朝中諸事還要勞母後多費心,母後若是也耗在這裏,怕是就再無精力旁顧朝政了。您說呢?”
“……”
阮太後的眼淚頓滞了一下。
晏聞昭暗自冷笑一聲,起身道,“芸袖姑姑,送母後回宮吧。”
這一次,阮太後沒再拒絕,她搭着芸袖的手,艱難地站起身,沙啞着聲音道,“既如此,哀家就先回宮了。皇帝,你也要仔細自己的身子,不如叫太醫在一旁候着,萬一你的傷勢加重……”
“兒臣心裏有數,母後不必憂心。”
晏聞昭低眉垂眼,勾了勾唇,“恭送母後。”
阮太後看了他一眼,才帶着芸袖離開了奉先殿。
身後衆人伏地跪拜,“恭送太後。”
目送阮太後消失在奉先殿外,晏聞昭才收回視線,重新回到自己的蒲團上跪下。
眉宇間的恭順轉瞬褪去,晏聞昭掀起眼,再次望向帳幔後的先帝梓宮,面上沒有一絲溫度。
另一邊,阮太後起駕回到坤寧宮。
直到殿內的宮人都被屏退,阮太後才松開芸袖的手,挺直身子,一改方才在奉先殿的悲戚之色,神色淡漠。
“娘娘哭了一整日,雙眼都腫了,快用這冰帕子敷一敷吧。”
芸袖轉身捧來一條在冰水裏浸泡了許久的帕子。
阮太後換下喪服,随手拿過一旁的豔色宮裝,披在身上。
見狀,芸袖微微一驚,“娘娘……”
阮太後卻不以為然,“在人前為姜祁服喪,已是我的底線。如今他都死了,難道此刻在自己殿中,我還要裝模作樣不成?”
說着,她伸手接過那冰涼的帕子,慢條斯理地疊了兩下,在眼上輕輕地揉按着,冷冷出聲。
“我的夫婿,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亡故。他姜祁是罪魁禍首,也配讓我服喪守靈?”
芸袖沉默不語。
阮太後繼續用帕子敷着眼,“眉眉呢?”
“今日一早,陛下将大姑娘帶回東宮了。”
阮太後的動作頓了頓,拿下帕子,眸光輕閃,“看來他對眉眉倒是有些真心。”
“可惜大姑娘對陛下,卻是避之不及。如今被重新帶回上京城,心裏怕是不好受……”
聞言,阮太後看向芸袖。
芸袖意識到什麽,連忙垂眼,“奴婢失言了。”
阮太後抿唇,半晌才問道,“芸袖,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麽做,對眉眉不公平?”
“大姑娘自幼就養在您膝下,您說什麽,她便做什麽。奴婢覺得,就算娘娘将自己的意圖明白告知,她多半也會選擇犧牲自己,成全您……”
阮太後沉默,仰身靠在貴妃榻上,将帕子遮住了眼,似是困倦疲憊地睡了過去。
芸袖嘆了口氣,剛要熄滅燭燈退下,卻聽得榻上又傳來阮太後輕飄飄的聲音。
“姜祁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可能沒留下遺诏。”
芸袖微微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找個信得過的人追查此事,莫要讓遺诏到了皇帝手中。”
“……是。”
燭燈熄滅,殿內陷入一片昏黑。
***
轉眼間,阮青黛在東宮已經住了七日。
這七日,晏聞昭一直宿在宮中,夜夜守靈。而她則是每日都會想方設法打聽宮中的消息。
太後執政,朝中的大小官員日日都在調動,升遷的升遷、貶谪的貶谪,就連姜嶼也被調任去了禦史臺,成了禦史中丞。
短短數日,朝堂上已經改天換地,隐隐有了新氣象。
蘭苕什麽都察覺不到,回禀完這些消息後還會安慰阮青黛——沒有什麽大事發生,一切風平浪靜。
可阮青黛心裏卻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她寝食難安,煎熬了足足七日,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以至于晏聞昭在第八日寅時回到東宮時,第一眼見到她,便怒火中燒,揚言要将東宮管事拎出去砍了。
“別鬧了!”
阮青黛甚至還惺忪着眼,聽了這話立刻清醒過來,驀地坐起身拉住晏聞昭,“是我自己有心事,寝食難安,與他們無關。”
晏聞昭停住,回身看她,“心事?”
正是夜色最沉的時辰,殿內唯有他手裏執着的一盞燭臺亮着。
燭火昏昏沉沉,竄動不定。
借着這絲光亮,阮青黛勉強看清了初登大位的新帝面容。
七日未見,他亦是清減了不少,兩頰愈發瘦削,下颌的棱角也輪廓分明,眉目間沒了從容淡定,唯有一片凜然和憔悴。
如此模樣,與自己記憶中的帝王姜晏又近了幾分……
“你是怕阮昭芸害了我,還是擔心我孤注一擲,與她清算?”
晏聞昭神色不明地問道。
“你守靈七日,也累了。”
阮青黛避而不答,轉移了話題,“既回了東宮,便早些歇息吧,莫要再喊打喊殺繼續折騰了。”
沉默片刻,晏聞昭才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緊繃了數日的面容忽地放松下來。
他放下燭臺,伸手将阮青黛扯進懷裏,二人雙雙倒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