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寧晟聽從了王伯的勸留在了肅府上休息,只是庚揚執意不肯,要與虛空一同前去京城的喜樂佛廟。衆人見也說服不了他,便也由着他去了。
寧桓回至寧府已是傍晚時分。他心中忐忑,自己失蹤的幾日也不知寧伯是如何和爹娘解釋。這半年去學堂的日子屈指可數,這回看來是少不了挨他爹的一頓訓誡。
寧桓走進正屋,卻未見到寧父寧母的身影,他拉住旁邊的一小厮,問道:“我爹同我娘去哪了?”
小厮回道:“老爺和夫人去拜喜樂佛了。”
“喜樂佛!”寧桓頓時覺得腦海間發出“嗡”地一聲悶響,“他們去拜喜樂佛做什麽?”
小厮疑惑得擡起了頭:“少爺難道不知道喜樂佛嗎?聽說那神佛可靈驗了。”
“他們現在在哪兒?”寧桓急切地問道,若是才離開不久,快馬加鞭應還能追得回來。
“算時間,老爺和夫人大概快回來了吧。”小厮小心翼翼得回道,他滿臉不解得望向寧桓,心道,莫不成自己說錯了什麽,為何少爺一聽臉色變竟得如此差。
此時外頭大門那處傳來了一陣響動。小厮驚喜地擡頭:“少爺,是老人夫人回來了。”
寧父走了進來,遇上寧桓。他上下打量着寧桓,眉頭微微一擰:“我正找你呢!你這幾日都上哪兒去了?”
“爹,聽說你去拜了喜樂佛?”寧桓略去了寧父的質問,急切地求證道。
“別提了。”寧父沒有出聲,倒是身側的寧母一臉沮喪地回道,“那喜樂佛廟內說是每日只許十人進,害我與你爹在外頭等了一日。”
寧桓聽聞爹娘并沒有見到喜樂佛,心中頓時松下一口氣,緩和了語氣道:“爹,娘,喜樂佛之事你們可千萬不能信!”
“為何?”寧母疑惑得問道,“可宮裏都人說那神佛可靈驗,連不少娘娘都去參拜,娘還指望着能給你找個乖巧聽話的媳婦兒。”
“娘!”寧桓直接打住了寧母那些不着邊際的話題,他撇了撇嘴道,“我才十八。”
“十八怎麽了?你爹那死對頭王侍郎都已經是做爺爺的人了,去向喜樂佛求了子,沒想成第二日他第三個姨娘就給他懷上了……”
寧桓無奈地鼓了鼓腮幫子,索性不理會寧母的念叨。他擡眸看着寧父:“爹,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知這喜樂佛與指揮使刺殺皇上一事有關?”
寧父聞言,臉色頓時大變,急忙問道:“你……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寧桓扯了扯嘴角“嘿嘿”地笑了笑,并不言語,他怕一開口,就要遭寧父一頓訓責。寧父蹙了蹙眉,沉聲道:“以後有關錦衣衛的事情少打聽,那些都是掉腦袋的事!”
“知曉了,知曉了。”寧桓敷衍地答道。
寧父陷入了沉思,似是自言自語般地道:“難怪最近皇城內的錦衣衛撤下不少,原來是這般。”
寧桓念着肅冼出門時面露擔憂的表情,他抿了抿嘴道:“此事應該還有隐情,爹你們還是少這趟渾水為妙。”
寧父點了點頭:“此事我知曉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寧桓身上,滿眼盡是審視的意味,“你也是,既然皇上對錦衣衛有了忌憚,你也離那些錦衣衛遠些,小心惹禍上身,聽見沒?”
寧桓讷讷地點了點頭,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摸樣。半響,寧父背過了手,想起了最初诘問寧桓之事,一臉嚴肅地複又道:“你還沒說你這幾日去哪兒鬼混了?”
寧桓這才讪讪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我……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我猜啊,又是和那個肅佥事出去了。”寧母搖了搖頭。
寧桓撇了撇嘴,擡眸瞧見寧父一臉不問出個究竟誓不罷休的氣勢,他的腳步微微朝後一退,一個轉身朝着自己房中溜去,邊跑邊氣喘籲籲地道,“我去讀書了,晚膳直接送書房來,不必喊我了。”
“臭小子!”寧父在寧桓身後怒罵,“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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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更夫敲響了三更的鐘,寧桓躺在床上竟然毫無睡意。屋中僅點了一盞燭臺,堪堪照亮半邊的角落,微弱的燭光順着透過雕花棂的微風緩緩搖曳,将寧桓投射在白牆上的人影一時拉的老長老長。寧桓的枕邊放着一本《清平山堂話本》,他雙手墊于腦後,鼻尖頂着一支湖筆,風吹得書頁簌簌作響。
喜樂佛,那座與皇城近乎相似的鬼城,忽然出現的妖僧,他們間究竟有何聯系?
寧桓長嘆了一口氣,肅冼如今進了宮,一時半會兒也不知何時出來。庚揚同虛空道長去了喜樂佛廟,不知有什麽發現。若是任憑着事态發展,會有更多人祭拜喜樂佛。寧桓一想到那些桶中被蟲蠱寄身之人,況且聽娘說起不少宮中的娘娘都前去參拜,心中不由地一顫。
寧桓正思铎着白日之事,忽地屋內昏黃的燭光顫動了幾下熄滅了。
寧桓正詫異地轉過身,只見屋外慘白的月光下,那扇正對的寧桓的窗棂上投射下了一道細長的黑影。它一動不動,似乎透過了那層薄薄的窗紙注視着寧桓。
寧桓猛地做起了身,咬着唇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他握緊了藏在枕下的刀,匆匆往袖口中塞了一疊黃符,壓着步子,慢慢爬下了床。
寧桓貓着腰摸到了門邊,心髒怦怦地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他深吸了一口氣,直接朝門外的黑影撲去。可是誰知屋外卻無人跡。
月色透着一股妖冶的紅,周圍的一切仿佛浸泡在一池溫紅色的水潭中,詭異地令人背後發涼,寧桓望着那扇窗棂,詭谲的黑影再一次投射在了上邊。此時周圍逐漸彌漫開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道,“滴答”、“滴答”那清晰的水滴聲音至背後傳來,伴随着“吱呀”粗繩摩擦着房梁的聲響……
寧桓僵硬的回過頭,只見身後不足三尺的地方懸挂着一具人屍。影影綽綽的月光下,那人低垂下頭顱,沾着血跡的濕漉漉頭發從腦後散下,遮住了大半張的臉。他身量不高,整個人幹枯槁黃,卻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衣袖,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咯咯咯”明明死去,喉間發出了一陣怪聲。
寧桓握着刀,不斷後退。月光之下,長廊內的青石磚上緩緩投射下一長一短兩道影子。寧桓望着那具懸挂的人屍,忽地覺得眼前的這套衣袖似曾相識。他一愣,這……這不是官服嗎?
“滴答”、“滴答”,血跡還在腳下暈染開,四散開的白霧似乎隔絕了外邊的世界,寧桓小心翼翼得靠近,打量着眼前的人屍。血污黏着的長發下,那雙目眦盡裂的血色雙目對上寧桓。寧桓一怔,這……這不是那個王至,那個他娘口中老年得子的王侍郎嗎?只是寧桓印象中王侍郎大腹便便的摸樣與如今的幹屍,若不是他的臉上有塊标志性的胎記。寧桓怎麽也不會聯想到一塊去。這時,那雙黑洞洞的雙眸眼神忽然一閃,人屍擡起了頭。
寧桓握着刀,腳步一退。只見“王志”臉上緩緩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他笑容愈來愈大,嘴角近乎裂到了耳後跟,這時“啪嗒”他嘴中掉出了一樣白物。
那人面蟲看來被飼主養的不錯,足足有半個胳膊長,無數只腹足飛快地朝寧桓蠕動而來。寧桓冷冷的注視着,在人面蟲閃身而上的瞬間,手中的刀斷直直地切斷了他的半身,濃綠色的漿液撒的遍地都是。
寧桓喘着粗氣,“滴答”、“滴答”人屍上的血還在不住落下。寧桓望着漸起了煙霧,竟是從外面飄來?他蹙了蹙眉,捏緊了手中的短刀,“啪”白靴踩過腳下的血坑,在人面蟲的頭上複又碾了碾。他深吸了一口氣,翻身從牆側一躍而下。
三更天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可随着霧氣的聚集變得漸漸濃郁,白霧的深處出現了重重的人影。寧桓閃身躲進了一側的角落。那些人影邁着僵硬的步伐,茫然地在街上。随着他們離得愈來愈近,寧桓仔細一瞧,發現那些人竟都是紙人。
寧桓忽而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這……這難道不是他在鬼城時候看到的景象嗎?寧桓心道不妙。
那些紙人在街上來來往往的走動,熙熙攘攘的人群透着一股死寂,恍如隔了一層虛無的白煙穿越進了幽冥的世界。只是與鬼城不同的是,紙人的臉上竟然像是在故意地模仿着活人,露出或悲傷、或喜悅、或痛苦的神情,而那些古怪誇張的表情在紙人臉上一一浮現,道不出的滲人。
陰冷的風擦面拂過,寧桓縮在角落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