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肅冼手穩着木推車,幫着桶中的寧桓寧晟二人離開了那個圓木桶。在遠離了那股作嘔的腥腐味後,三人聞到新鮮空氣皆是大呼了一口氣。
寧桓擡眸,打量着眼前這間不大的院落。破舊的木板圍成了整個院子,院內沒有任何植株的點綴,腳下青石板的地磚表面龜裂出了幾道裂痕,露出地下黝黑的土壤。可奇怪的是,在這潮濕的環境中夾縫之中甚至連苔藓都無生長。四周氤氲起了一層青灰的薄煙,一座孤零零的宅子正對在院落正中,詭谲的當下,那扇紅漆的屋門宛如濃濃死氣中龇開一張血盆大口。
“咱們是要進去嗎?”寧桓舔了舔幹澀的唇,低聲地問道。
肅冼凝視着院門沉默了一會兒,忽地他轉頭看向了寧桓,問道:“會爬房頂嗎?”
“爬房頂?”寧桓困惑地歪了歪脖子,望向頂上瓦片鋪成的屋頂。
肅冼點頭,解釋道:“直接進屋我怕會打草驚蛇,咱們可以先上房頂打探一番裏面的情況。”
寧桓恍然,頓時驕傲地挺起了胸膛,點了點頭道:“我會啊!我以前偷偷溜出去,我家宅子那屋頂不知被我爬上去多少回過。”
“真的?”
“真的!”
肅冼于是戲谑地瞅了一眼一臉小得意的寧桓,他唇角微微上揚,故意反問道:“那為何連個村籬笆都爬不上了?”
寧桓一時語塞,想了半天只能小聲嘟囔:“我這也是為了小心謹慎,咱們當時又不知道裏面是啥情況。”
寧晟這時也打了圓場道:“堂弟說得對,他小時候不知道因為翻牆爬屋頂挨過多少揍了。”
這不說還好,一說肅冼看向寧桓的笑容愈發燦爛了。寧桓鼓着腮幫,一臉憤懑地回眸瞪視了眼堂哥,卻見寧晟劍眉星目的臉上露出抹憶往昔的笑,他微微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股莫名的遺憾,繼續道:“說起來,自桓兒聽話懂事之後,便很少淘氣了。”寧桓抽了抽嘴角,這是在遺憾他少挨揍了嗎?
肅冼挑眉,問道:“上一回你從你們家宅院裏翻牆出來是什麽時候?”
“上個月吧。”寧桓想也未想地直接回道,等醒過神來,見肅冼一臉的戲虐。寧桓眯着眸睨着肅冼,肅冼大大方方地抱胸回視。
“熟能生巧,總不可能回回被抓吧。”寧桓頓時覺得自己就像是拳頭打在棉絮上,于是自暴自棄般的哼哼撇過了臉。肅冼微微勾起一側嘴角,一時眸底的笑意愈發濃了。
“攀個屋檐,寧兄應沒問題吧?”寧桓聽到肅冼問。
寧晟笑了笑:“自然。”寧桓看着寧晟笑得滿臉真誠,與肅冼相處的融洽萬分,他不滿地又繼續哼哼。
屋頂的程度破舊如這間老宅一般,頂上布滿了破碎的瓦,踩上去時不時發出一陣“嘎吱,嘎吱”的響聲。肅冼伸手穩住踉踉跄跄上來的寧桓,沉靜的雙眸卻撇向了另一側。
寧桓直起身彈了彈手上的塵土,順着肅冼的目光望了過去。只見灰蒙蒙的天際那頭立着座巍峨高聳的宮殿,黑雲壓城,透着森森鬼氣。
寧晟此時也攀了上來,見二人目視遠處,也望了過去。雖僅是個大致的輪廓,但熟悉的風格與獨一無二的紅磚金瓦還是讓寧晟認出來了。他的臉上驟然一驚,磕磕絆絆地問道:“這……這莫不是皇宮?可是這裏為什麽會有皇宮?”
肅冼沉默地搖了搖頭。半響,他蹲了下身,輕掀開腳下的黑瓦,底下是宅中的一角。光微微透了進,裏頭的陳設十分簡陋,缺了一腿兒的桌子和退了漆的燭臺,簡陋就像這老宅子一般。
“那些人面蟲會在哪裏?”寧桓不安地看了看四周,低聲問道。
肅冼垂着眸,搖了搖頭,卷翹的睫毛輕輕扇動,道:“不在這裏。”
他站起身,黑色的長靴踩在碎瓦上竟無發出半點聲。他走去屋頂的他處,複又掀起了幾片瓦。忽地,他面色一沉,手中的動作連帶着微微一頓。
“怎麽了?”肅冼朝寧桓招了招手,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寧桓放輕了腳步走了過來。
老宅底下的光景竟然與他們方才見過的他處布置不同。屋內閃着明明滅滅幽綠色的暗火,四壁上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形狀,覆蓋着一層密密麻麻的黑色顆粒,而屋內的正中此時蜷曲着一個黑影。“這什麽?”寧桓壓着嗓音問道。
肅冼搖了搖頭。寧桓抿着嘴,凝眸望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形狀,忽地一個猜測湧上心頭。寧桓擡起頭,見肅冼仍在望着底下,他咬着唇便将心中的猜想道了出來:“底下那些閃綠光的像不像一樣東西?”
“什麽?”肅冼蹙着眉,擡眸望向寧桓。
“像蜂巢。”寧桓低聲道。
“蜂巢?”肅冼低喃着念着這兩個字,似在思忖,兀地臉色微變。
“怎麽了?”寧桓擔憂地追問道。
肅冼沉默不語,手中的瓦片挪開了半寸,更多的光直接照進去。室內的景象變得愈發清晰,地面微微凹陷,沒想見正中蜷縮的黑影正是那個鬼婆子。
鬼婆子整個人縮在地上,幹癟的皮膚薄的幾乎透明。四壁的牆上還挂着另一排黑影,大小外形看上去像是群猴子。
猴子?寧桓擰了擰眉,此時一陣陰風擦過了寧桓的耳畔,順着磚瓦的縫隙吹了進。繩索吊着的黑影轉過了身,那是一排猙獰的人屍,臉上尚能分辨得出五官,身下只剩了一層薄薄的人皮。四肢縮水不自然地縮緊,從後面望去就像是一只猴子。
寧桓吓得驀然一愣,“這……這是?”
“是她退下來的殼。”肅冼沉聲回道,“這是一只人面蟲王。”鬼婆子微微動了動,地面顫了顫。寧桓一怔,才發現凹陷下的地面實際是一張巨大的蛛網,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色顆粒是人面蟲的蟲卵。
肅冼直起了身,手指摩挲過刀柄,低眸睨着鬼婆子道:“她的軀殼撐不住她的妖力,所以她只能不斷的換軀殼。”
這蜷縮的鬼婆子忽然轉過了身,陰沉沙啞的嗓音在底下響起:“既然都來了,不如進來。”
寧桓的心一怔,目光僵直地望向肅冼。“待在這裏。”肅冼低聲囑咐,随後直接破開腳下的碎瓦跳了下去。
更多的光照進了屋子,寧桓擰緊了眉。肅冼的黑靴踩在粘膩的蛛網上倒是如履平地。“你早就發現我們了?”正說着肅冼的黑靴碾過了一只試圖爬到他身上的人面蟲,地上爆開了綠漿。
鬼婆子的喉間發出“咯咯咯”詭異笑聲,看向肅冼的眼神露出了一抹陰冷的怨毒。鬼婆子的臉忽然兀然凹陷了下去,皮膚一點點龜裂開。半響,在肅冼面前變成了一只近一人高的人面蟲,寧桓頓時頭皮一麻。
人面蟲離肅冼不過三尺,蟲身人臉正對上肅冼,“咯咯咯”她再一次發出獰笑,露出一嘴尖利的牙:“我缺一副新的軀殼。”她貪婪地望着肅冼,“正巧你就送上門了。他們都太弱了。”人面蟲慢慢蠕動着,身軀碾過了地上那層方蛻下的“鬼婆子”人皮。
肅冼漠然地望着人面蟲,冷笑了一聲。此時四面的黑暗中傳來了一陣窸窣的響動,只見無數只手掌大的人面蟲從那大大小小的巢房中蜂擁而出。人面的臉上透着各式各樣古怪的神情。
肅冼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找死。”肅冼雙指縫間掐過一道黃符,口中念念有詞。蟲潮湧了上來,幾股幽藍色的火焰自那張黃符中翻騰而出。順着蛛網開始蔓延,所到之處,皆是“哔哩啪啦”的響聲。寧桓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焦味,人面蟲在火中發出了痛苦的如人般的尖叫,刺耳的瘆地人心亂。
幽冷的火焰瞬時帶走了四周的溫度,寧桓打了一個寒顫。他記得這火焰,肅冼曾說,這是從地府借來的幽冥之火。
噼裏啪啦的響聲結束,四周的人面蟲都被除盡。
“我的孩子!”“鬼婆子”厲聲尖叫。肅冼冷冷地望着她,“鬼婆子”陰毒地掃過肅冼的臉,咒怨般的喃喃道:“你的身體還會是我的。”
肅冼冷哼了一聲,摩挲過刀鞘的手未看得清拔刀的動作,人面蟲王已經被斷成了兩截,“滴答、滴答”濃綠色的黏液順着蛛網下落。
“惡心。”肅冼嫌棄地跺了跺腳,綠色的黏液有些粘在了他的黑靴上。
“他是死了嗎?”寧桓俯下身問道。
肅冼回眸看了眼那具一動不動的巨大蟲身。“死了。”肅冼擡頭回道。他攀着牆岩直接擡腳跨了出來,從袖中掏出另一張黃符,掐了個訣扔随手在了“鬼婆子”斷成兩截的身上,火焰頓時燃起,覆上了鬼婆子的全身,連着四壁上閃着幽綠色的“蜂巢”一起剿滅。
“不會再有人面蟲了吧。”寧桓問道。
“嗯。”
這時自遠處的街邊忽得傳來了一陣吵擾聲,“抓住他!”有人大聲喊道。
“不會是那個人被找到了?”寧桓道。那個少年?寧桓想起他說起“不信佛”時堅毅神情,盡管他的身上藏着太多謎團,但寧桓心裏仍不希望他出事。
“出去看看。”肅冼沉聲道。他擡起的腳步一頓,看了看寧桓和寧晟微微蹙了蹙眉,抿了抿唇,忽地指了指牆角的木推車,道:“你們躲進去。”……
黑色的長袍掩住了肅冼大半張臉,他弓着身推着木推車緩緩走了出去。銅人自他身邊來來去去,誰也沒有注意到這裏的異常……
“轱辘轱辘”滾輪軋過地面發出熟悉的響,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他黑色的靴沿外側藏着一顆白色的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