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寧桓見寧晟一臉的驚疑不似有假,他擰了擰眉問道:“堂哥真的什麽也不記得了?”寧晟聞言,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堂哥你最後可還記得什麽?”寧桓問道,“你可知你幾日前出京城置辦貨品以後便失蹤了。”
“失蹤了?”寧晟眉宇間閃過一抹困惑的神色,“可為何我全無一點印象。”寧晟的聲音愈來愈低,似在小聲地喃喃自語。他已不記得在他失蹤的這段時日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他低着眸蹙眉思量了片刻後回道,“曾有人與我說起,說京城附近一間寺廟很是靈驗,許願皆能成真。所以回京那日途中我特地去了那間廟宇轉了轉……”
“那件寺廟是不是叫做喜樂佛廟?”寧桓打斷了寧晟的話,忽然問道。
寧晟想了想,點了點頭:“那廟門牌匾上确有喜樂佛三字。”他的目光中透過些許茫然,回憶道,“可待我許願完後我便回去了。”他語氣稍頓了頓,困惑地望了望陌生的左右,“這兒是什麽地方?”
京城的失蹤案果然與喜樂佛有關,寧桓揣着心事,在心中暗自思铎,這座與京城一摸一樣的鬼城是怎麽回事?還有昨日才見過那座半人半鬼的喜樂佛像又去哪兒了?思及此,寧桓忽地擡起了頭,他凝眸注視着寧晟問道:“那堂哥可否還記得那尊喜樂佛的摸樣?”
“喜樂佛?”寧晟遲疑了一下,他眉頭微蹙,糾結了片刻後回道,“其實我并未有見到什麽佛像,說來也奇怪,那間廟宇是空的。”
“空的?”寧桓大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半響說不出了話,那間廟宇是空的,那……那他昨日見到的又是什麽?錯覺嗎?
“堂弟,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寧晟打量着四周,小聲地問道。在這詭異的當下衆人皆是抑着嗓音說話。
寧桓一時間未回神,他心事重重,對寧晟的提問也未回應。倒是身側的肅冼此時出了聲:“這裏與你失蹤前祭拜的喜樂佛廟有關,非善地。”他潤澤的眼眸微瞥了瞥周圍,“得盡快離開。”
寧晟怔了怔,這才發現昏黑的陰影處還站着一人。只見他身着一襲黑衣,利落的馬尾被紅繩高束于腦後,額前散下的碎發掩住了大半張側顏,看起來僅不過是個過于俊俏的普通少年罷了。只是當他擡起眼眸,冷冽的目光與那張漠然的面孔與寧晟交錯,一股令人生畏的煞氣令寧晟不禁心中一凜。寧晟也是習武之人,可當眼前的少年悄無聲息地走近時,直覺告知他,此少年定非常人。
寧桓終于回過了神,他轉過身,略有詫異地問道:“我們就這樣直接回去嗎?”
肅冼的眸光始終落在了寧桓身上,聞言勾了勾嘴角,薄涼的俊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回道:“怎麽?你莫不是打算殺了那喜樂佛?”
“我可沒說過。”寧桓嘀咕着反駁道。
寧晟蹙了蹙眉,看着堂弟在少年面前乖順的摸樣,忍不住打斷二人的談話,他看向寧桓問道:“桓兒,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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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桓這才想起還未給堂哥介紹,他驕傲地挺起了胸膛,眼珠子瞥過肅冼道:“這是肅冼!”邊說邊還勾上了肅冼的肩,補充道,“我的好兄弟!”
“堂哥,他就是我和你提過在義莊救了我的錦衣衛。”寧晟打量着眼前這名看上去不相好于的少年,原來是皇上身邊的錦衣衛嗎?他微微蹙了蹙眉,卻見那少年微垂的眼眸落在了寧桓搭在他肩膀的手上,“松開,聽見沒。”肅冼磨了磨牙,在寧桓耳畔邊小聲道。
寧桓不僅未松手,甚至還放肆地拍上了肅冼的肩。肅冼不耐地撇了撇嘴,卻也無多說什麽,任由着那只小爪子繼續留在他的肩臂上。
寧晟擰了擰眉看着堂弟,微微搖了搖頭,沉聲道:“寧桓,肅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你怎能如此直呼其名諱!”
寧桓被堂哥訓責,頓時松了手,背過手哼哼地撇着嘴。肅冼瞧了眼寧桓一臉吃癟的摸樣,眸底漸露出一抹戲谑的笑意,唇語朝寧桓挑釁道:“聽見沒。”這會兒,寧桓瞧着肅冼這小人得志的摸樣,氣地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寧晟嘆了口氣,站起了身,因常年習武的原因,他雖面色發白,可身姿仍就挺拔,“肅大人。”寧晟朝肅冼恭敬地拱了拱手,“多謝肅大人救命之恩。”寧晟瞥過堂弟,見他仍一臉的不服,寧晟無奈地搖了搖頭,“小人也替堂弟謝過大人義莊救命之恩。”
肅冼微微一愣,這才思及到自己平日與寧桓打鬧慣了,沒想見這會兒他堂哥會多想。肅冼的餘光微瞥過身側一臉委屈的寧桓,這一次看他吃癟喊他“肅大人”是好玩,可若是回回如此,肅冼的心裏漸泛起一陣不舒服的澀意。
他上前扶過寧晟:“堂哥與桓桓一同喊我肅冼便可。”寧桓驚訝地睨過肅冼,被他一把勾過了脖頸,對此寧桓冷漠的回眸抱之一瞥,小眼神嫌棄着肅冼對自己的稱謂,可在肅冼眼中直接被略過了,只聽肅冼道:“我與桓桓是兄弟,您若是如此喊我,太見外了。”
“可是……”寧晟的話還未說完,被肅冼打斷,“此地非久留之地,咱們還是盡快離開好。”
寧晟擡眸,他看着肅冼那張面無表情的俊臉,轉頭又瞧了眼自己堂弟一臉的憤憤不平。“冼冼。”寧桓不忘方才的肅冼嘴裏的“桓桓”,他抑揚頓挫着喊着肅冼的名兒,下決心惡心一把肅冼。“呵。”肅冼冷笑了一聲,卻并未理睬。
寧晟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可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究竟是哪兒不對勁,只得先應下:“也……也好。”
寧桓環顧着左右,微抿了抿嘴道:“那接下來咱們如何離開?”
肅冼想了想,回道:“我在外留了一張符,出了鬼城以後按照來路一直前走便能離開。只是……”肅冼的聲音微頓了頓,寧桓卻已知曉他的意思,只是來時二人是跟着鬼婆子的木推車,并不知曉這外面的路。況且要想離開鬼城,還有那道城門要過。此時只有跟着那鬼婆子繼續躲進那推車裏頭。
“我們是要再躲進那鬼婆子的木推車裏嗎?”寧桓問道。
肅冼點了點頭。雖說這已是最好的方法,可肅冼的心頭卻頓生出一絲不安,總覺得有什麽被忽略了。“怎麽了?”寧桓見肅冼的眉宇間露出的一絲焦躁之色,他咬了咬幹澀的下唇忐忑地問道。
肅冼搖了搖頭,道:“許是我想多了。”肅冼的指尖焦灼地摩搓過刀鞘的凹痕,他沉默了半響後,擡眸看了看寧桓,終還是将心中的疑慮道了出來,“這裏有些不對勁,路上得謹慎一些。”
寧桓點頭:“我曉得的。”
三人靜默了片刻,此時遠處傳來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哐當哐當”朝着他們靠近。只見兩個兵俑狀的青銅人出現在了視線中,他們長着肉臉人頭,可脖頸以下的身子卻全是青銅鑄造。兩側的銅手各捆着兩具屍體的腳。那些屍體被拖行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黑黃凹陷的雙頰兩處,翻白的雙眼暴突,腥腐味從腹部傳出,那裏已被人面蟲蛀空了,看來他們已經死了有一陣子。
青銅人走到了木推車前,掀開了木桶的蓋兒,粗暴的将手中的屍體扔了進去,“咚”地聲發出巨響。他們僵直地轉過身又回去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已是來回來了兩三趟,木桶中的人屍已填滿了大半。
當青銅人再次轉身回去後,肅冼迅速朝寧桓使了一個眼色,寧桓點了點頭。二人先扶着寧晟将他送入了那只裝着大半屍體的木桶中藏好。那股腥臭的味道更加熏得人作嘔,底下躺着近十具雙眸大睜死不瞑目的人屍。寧桓擔憂地望了眼堂哥,寧晟在方才銅人出現時就已知事情不妙,他也曾聽人說起過那些聊齋鬼事,只是沒想見自己竟遇上了。寧晟雖身體虛弱,只是這當下他并不想給堂弟和那個錦衣衛少年貼麻煩。所以盡管蠟白着臉,他可還是朝寧桓點了點頭,咬牙忍下了。
寧桓看着桶中疊起的屍身,捂着鼻跟着也跳了進去。身下已不再是方才那沾着血跡黏糊糊的桶底,寧桓貼着那些屍體,他們有的冰冷僵硬,有的寧桓甚至能透過薄薄的衣衫感受到殘留的餘溫……
三人在桶中靜待了片刻,周圍的屍身作為很好的掩護,使那兩個青銅人并沒有覺察到他們的存在。當“哐當哐當”的沉重腳步再次響起,頂上又有兩具新鮮的屍骸被扔了下來。這一回屍體砸在寧桓的脊柱上,寧桓咬了唇,鐵鏽的味道在嘴裏彌漫,寧桓生生将那聲悶哼咽進了腹中,他閉着眸抱着腦袋蜷緊了身子。
身子被小心翼翼得拉近半分,随後寧桓聽到又一具屍體落下的聲,只是這一會兒那聲像是隔着一層物落在了他的上方。寧桓訝然地擡起眼眸,卻見肅冼支起了手肘将半個身軀籠在了他身上。那張白玉的臉上沾滿了血漬,長馬尾朝着一側垂下,溫熱的呼吸帶着發梢的紅繩淺淺地掃過寧桓的臉,寧桓仰着腦袋卻看不清肅冼的面容。
木桶蓋被蓋下,周遭陷入了黑暗。寧桓複又聽到了外邊傳來了那陣沙啞的嗓音,宛如破舊水車發出的“嘎吱”聲,是那個鬼婆子。
“都在這裏了?”那鬼婆子問道。
“都在這裏了。”銅人低聲下氣地回道,“婆婆,咱們什麽時候也有機會去外面轉轉?”
鬼婆子的聲音突然一頓,半響她出聲道:“快了,快了,等我……”車板忽地一斜,鬼婆子推動了木車,随後的那些話語被那陣熟悉的“轱辘轱辘”滾輪聲全部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