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蔣寧明顯瑟縮了一下,他畏縮地看了一眼虛空,遲疑了片刻後問道:“您師父可是青山道人。”
虛空鎖着眉,點頭道:“是。他現在在哪兒?”
蔣寧艱難地咽下了一口唾沫,縮着腦袋瞅了一眼衆人,嘴裏支吾地道:“其實青、青山道人已經過世了。”
虛空微微瞪大了眼眸,拽着桌角的手不自覺地加了幾分力,“咯啦”一聲紅木敦實的四角方桌上裂開了一條大縫,虛空的目光含着霜,他直愣愣地盯着蔣寧問道,“你是怎麽知曉的?”
“這、這事關乎到十年前。”蔣寧被虛空的逼問下幾近退到了門邊,他求救般的把眼神轉向了三人中最好說話的寧桓,“我、我把真相告訴各位大人,只求您們能答應保住我一條小命。”寧桓抿了抿嘴,裝作沒看見般地撇過了臉,垂下腦袋玩起了桌上的茶盞。
“你到底說不說。”虛空一把扯過蔣寧的衣領,垂在一側的左手漸漸緊握成了一個鐵拳。
蔣寧在虛空的拖拽下踉跄了幾步,急忙讨饒:“我說、我說。”
虛空冷哼了一聲,松開了右手。蔣寧一屁股跌在了地上,他喘着粗氣,顫抖的右手摸了一把頭上的虛汗:“這事還得從十年前說起。”
他擡頭看了一眼衆人,繼續道:“您們之前見過的那個老頭兒,本名顧三,十年前是個盜墓小賊,在江湖上有點名氣,人稱顧九爺。十年前他突然找上了天地镖局的大當家李運。當時李運只是天地镖局底下一個走镖頭子。顧三和李運說,他在山裏挖出了一件寶貝,要求李運帶人進山把東西運出,事成後會付他萬兩黃金。”
“萬兩黃金的買賣,李運頭一回見,自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了。可是不管李運最後怎麽問,顧老頭兒都絕口不提這寶貝究竟是什麽,只是提前給了他三千兩黃金定金,讓他多帶上幾人秘密得進山。小的當時是李運手下的一個私房管賬先生,因為這筆買賣涉及到萬兩的黃金,所以李運最後進山是帶上了我。”
“你不是說你是個教書先生嗎?”寧桓看着蔣寧,手中的茶盞在手中轉的“咕嚕咕嚕”作響,“這麽說你是騙人的?”
“天地明鑒!我、我如今真是只是一個普通教書先生。”蔣寧說得激動,肅冼只是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蔣寧擡起頭偷偷看了一眼衆人,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那一趟镖可是說是走得是兇險萬分,幾乎折了我們底下所有的兄弟,五十來個镖師死的死,瘋的瘋,前一天晚分食的野兔肉第二日一大早變成了自個兒兄弟的大腿肉,這樣的怪事幾乎每天都有發生。李運自知道自己是被顧三诓了,但還是舍不下這萬兩的買賣,于是派了人去就近的三清山請人,說要驅鬼。”說着,蔣寧小心翼翼擡頭看了看虛空。
“繼續說。”虛空的面龐隐在一片陰影之下,看不清楚臉上的表情。
蔣寧咽了一口唾沫,繼續說道:“青山道人來了後便道這镖箱裏有裝得是妖物,奉勸李運将它從哪兒來放哪兒回。可是顧三不可能因路上折了人,镖沒到就付完剩下的七千兩黃金,李運自是不甘心。”
Advertisement
“而我師父自然不願意看到幾十個镖師在他眼皮下無辜喪命,必定會要求随同前去。”虛空低聲道。
蔣寧點了點頭:“李運樂得青山道人能一同前往。所幸在青山道人來後,怪事也少了。”思及此,蔣寧微微嘆了一口氣,“直至最後一晚,那夜是我當值,正值三九寒冬,天冷的很。待所有人睡下後,我在旁生起了火。夜半卻見李運一人起了身,我奇怪的喊了他幾聲,他卻像中邪般地朝着裝那妖物的镖箱走,怎麽喊也不回頭。”
“我吓得急忙叫醒了青山道人。可是待他同去時,那放邪物的鐵箱子已經被打開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怪物覆上了李運半身。青山道人逼退了那妖物,救了李運,卻沒想到自己被那團東西給纏上。”蔣寧說着默然地垂下腦袋,“說到底是我害了青山道人,要不是那一晚我叫醒他,他也不會……”
“那妖物現在在哪兒?”肅冼打斷了蔣寧的話,問道。
“這也是我來這的原因。其實那趟镖的最後是交到今早上死了的大個兒手中。現在定是那妖物又在作祟,還請道長能夠降妖,救我性命。”蔣寧跪了下來,扯着虛空的褲腿連連求道。
虛空垂眸,看向蔣寧的目光仿佛視一灘死物,他紅着眼咬牙問道:“你們既然知道我師父出了事,為什麽無人告訴三清山。”“砰”地一聲,蔣寧被用力一甩,身體砸在了木櫃之上猛地發出了一聲巨響。
蔣寧哆哆嗦嗦地爬了起來,顧不得擦去臉上的血漬,跪在地上不敢擡頭:“顧、顧三不讓,說不能讓那妖物被人發現。”
肅冼看了一眼地上的蔣寧,眼神淡淡地瞥向了滿身戾氣的虛空,他慢慢地站起了身,正巧擋在了虛空與蔣寧之間,他背朝着虛空對伏在地上顫顫發抖地蔣寧道:“你先回去,之前的事情等秋後再算賬。”
虛空眯着眼看着肅冼,眉頭漸漸蹙緊。蔣寧聞言,擡起了頭如聞大赦般連滾帶爬地出了屋。
蔣寧走後,屋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寧桓把頭埋得低低的,生怕眼前的二位注意到自己。“為什麽?”虛空最先出了聲。
“他說的不一定就是真相。”肅冼看着虛空,語氣淡然,“明知會惹怒你,還偏要告訴你真相。你知道真相後,最想殺的人又是誰?你可別忘了,咱們在七人局中。師父既然讓你到這裏來找師伯,便必然有線索。你可別自己先亂了陣腳。”
虛空一怔,雙手握緊的拳頭猛地松了下來,他咬了咬唇道:“我自心中有數。”
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寧桓終于松下了一口氣。他看向了二人,輕咳出了聲道:“其實我覺得肅冼說的對,他方才一定在隐瞞什麽。”見二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寧桓舔了舔唇于是繼續道,“這七人局中,顧老頭兒、毒寡婦、瘦猴和昨晚死了的金鐵屍他們都是老相識,方才的書生蔣寧是死了的天地镖局大當家李運的管賬先生。若是說設這七人局是那妖物尋仇,如今道長替了李運,而我替了同窗的王生。可這一切并說不通啊,王生與我同歲,十年前僅有六歲,能和那妖物有何聯系。”
二人皆沉默了片刻,半響虛空忽然轉過了頭,面色略有古怪地問道:“王生?你說得莫不是京城北的王家?”
寧桓點頭道:“正是他們。”
虛空擰着眉,臉色頓時變得極差:“那裏是我師父修道以前的俗家,你口中和你所說差不多年歲的王生大概就是他的俗家弟弟王子期了。”
“是、是他。”寧桓一愣,微微皺着眉道:“難道王子期其實是替了您的師父,而他暴斃以後,才選上了我?”
虛空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索然:“不究其中原因何如,師父他究竟是死是活,既然七人局之中有他留下的痕跡,我就要調查清楚當年的真相。若是真被那書生口中的妖物害死,我至少得殺了那東西。”
肅冼看了一眼外面已經暗下的天:“什麽事等天亮後再說,今晚再靜觀一夜。”虛空點頭。
肅冼見虛空一臉的心事重重,便沒有繼續打擾,直接拉着寧桓回了隔壁的房。果然如虛空所說,滿地的碎屍都随着姜鐵屍的死消失了蹤影。“今晚上會死人嗎?”寧桓一屁股坐在床上,憂心忡忡得問道。
肅冼搖了搖頭:“不知道。你睡進去一點。”
于是寧桓挪了挪半邊的屁股,他想了想又問道;“那你覺得那妖物會藏在這裏嗎?會不會就是顧老頭兒看到的那個女人?”
肅冼拽過了寧桓坐在屁股底下的棉被子,一股腦地全扔到了他的身上,他抿了抿嘴,看着寧桓道:“管你睡吧,左右死的人不會是你。”
寧桓微微嘆了一口氣,他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眼前這個熟悉的屋子,昨晚的金屍在他心裏留下陰影,他略有些忐忑得問道:“你今晚上不會突然不見了吧?”
肅冼小聲地用鼻息輕聲得發出了一句“嗯”,裹了裹被子翻了個身,背過寧桓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睡了過去。寧桓愣愣地看着頭頂的漆木床帏,想着這幾日發生的事,片刻困意也湧了上來。
夜半時分,寧桓恍恍惚惚地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只有五六歲的光景,正晃蕩着腳正等着丫鬟幫忙穿鞋襪。這時管家領着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走了進來。
“少爺,子期少爺來找您了。”
是誰?王子期?寧桓一頓困頓。
“你怎麽來了?”寧桓聽到自己這麽問道。
“我哥要回來了。”王生面對着寧桓坐着,一臉得悶悶不樂地說道。
“你哥回來可是好事,怎麽跑我這邊來了。”
五六歲的王子期嘟着嘴:“你不懂,我爹爹因為我哥早年出家修道的事情早就不認他了。這次突然喊他回來,一準沒什麽好事。”
夢境裏頭,王生絮絮叨叨得唠着家常, “那個男人背着老大的箱子還不準我碰他的箱子”、“那姐姐長得好看可是指甲都是黑的”、“那老頭兇得很,長得可一點都不和善”。寧桓晃蕩這腳丫在一旁乖巧地聽着。
可夢境外,寧桓卻清晰的知曉,十年之前,自己和王生根本就認識。
這難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