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寧桓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燕宅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何會有龍烻草?為何上下一百零七口人通通會被滅口?
寧桓被肅冼盯得渾身不舒服,他垂着眸小聲地嘀咕道:“我身上真的沒有這種解藥。”西廂房的苑內一片死寂,只聽見兩人的談話聲,“再說了,發生了這種命案,我們不該先回去找大理司的人來才對嗎?”
肅冼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譏诮的笑:“你不會認為一個商戶家的滅門案就能驚動錦衣衛吧?”
“那……那你到底是為什麽?”寧桓心裏揣着事,聞言猛一擡頭問道。
“都說了錦衣衛辦事,閑人少打聽。”肅冼不耐地推開了寧桓朝前走了,寧桓猶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穿過了雕花的長廊,距離盡頭的那間朱漆大門屋子已經越來越近。
“那裏真的有吃人的怪物,我不騙你,得從長計議,我們還是回去吧。”
肅冼嗤之以鼻:“放心,死不了。”
黑夜将至,寂靜空曠的長廊上“踢踏踢踏”響着兩個人的腳步聲。失去了朱漆大門的掩蓋,那股濃重的血腥味老遠就在空氣中彌漫。肅冼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火折子,火苗在黑暗中幽幽地跳躍着,照亮了眼前這個鬼氣森森的屋子。
此時滿屋裏已是一地的狼藉,一百來個人頭最後僅剩後排那幾個零零散散還懸在房梁上,大多只殘留下了半張臉。看着眼前這一幕,肅冼緊蹙着眉喃喃道:“蠻頭祭?”
寧桓躲在肅冼的身後,探出半個腦袋:“那什麽……什麽是蠻頭祭?”
肅冼将火折子慢慢靠近了一個離得他們最近的人頭,鼻子往下的部分已經被怪物一口吃掉。不知道是不是寧桓的錯覺,火折子靠近時,他甚至感覺到了人頭對光源的反應。蒼白臃腫的臉誇張地皺了起來,眼睛痛苦的緊閉,這場面說不出的詭異。
肅冼難得耐心得解釋道:“‘蠻頭祭’是苗疆地區的一種祭祀傳統。他們認為人身有三魂七魄,聚于頭頂。所以在祭祀的時候為了防止魂魄散去,他們會将三根食指粗細的‘鎖魂釘’敲進活人祭品的天靈蓋裏,用來鎖住三魂七魄。據說被砍下頭顱後的祭品仍能像活時一樣說話思考。”肅冼打量了一圈,“看來這裏并非是一場滅門慘案那麽簡單。”
祭祀?燕伯父一家究竟惹上了什麽人?寧桓盯着肅冼身上的飛魚服,既然能将錦衣衛牽扯進來,一定是大事。他忽地想到了那封信,裏面會不會有線索?
“肅大人,來這裏究竟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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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冼哼了聲,并沒有把寧桓的話放在心上:“說了錦衣衛辦案,閑人少打聽。”
“那如果我用一個消息和大人交換呢?”寧桓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答道。
肅冼終于收起了他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他微微側過了頭,唇角的弧度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什麽消息?”
寧桓舔了舔幹裂的下嘴唇:“我既然來這肯定有我的道理,可都說了是交換,公平起見,大人得先說您是為什麽來這。”
肅冼眯着眼,拇指輕輕在刀鞘上摩挲,他勾起一側嘴角,火光照着肅冼臉上毫無溫度的笑,他的神色晦暗不明:“你,是在和我講條件?”
完了,生氣了!
寧桓湊上前,臉上堆滿了谄媚的笑:“我……我這不是知道大人工作辛勞,想替大人分憂,朝廷機密大人不說就不說了,何必這麽劍拔弩張的。”肅冼不說話,冷笑了一聲,斜睨着打量着寧桓。
寧桓嚎得更賣力了:“大……大人不知,小人自打城南與大人一別後,就一直暗下決心想要發奮讀書。大人心系百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精神深深觸動了我。小人才疏薄淺,但請允許我為大人賦詩一首。黑夜中飛檐走壁,燃燒自己為百姓安寧。白日裏……”寧桓的左手趁機按住肅冼放在刀鞘上的右手。
“有完沒完?”肅冼挑剔又嫌惡地蹙緊了眉。飛檐走壁,罵誰呢?正經工作,懂不懂啊?
“沒完。”寧桓仰着頭理直氣壯的說道。
“你是不是以為把手按在我刀鞘上,我就拔不出刀砍你了?”兩人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肅冼先敗下了陣。
“你可知道鎮南王錢冕?”
寧桓不知道肅冼什麽意思:“錢冕将軍平定西南,立下大功,我聽我爹提起過他。”
肅冼道:“數月前錦衣衛收到了探子的密報,錢冕背着皇上在西南招兵買馬,恐生異心。皇上以春日祀為由,召他回京。沒想到錢冕非但欣然前往,還提出要在春日祀上向皇上進獻三份道家至寶。皇上癡迷煉丹數年,聞言後自然大喜,招兵買馬之事打算繼後追究。”
“一月前,我收到了師父的口谕,說紫微帝星邊有熒惑閃現,天下恐有異變,讓我小心行事。我懷疑獻寶之事有詐,于是跟蹤了錢冕數日,發現他自回京之後常常閉門不出。三日前,他突然出門,我跟着他一直到了這兒。”
“我派錦衣衛的人前去調查,回來的人報告說大約一月前燕子言在京城外招了一群能工巧匠進府,具體事宜尚不清楚。于是我又派人去燕府內查探,不料周圍都是龍烻草。而前幾日負責盯梢的錦衣衛回來說,燕府裏頭動靜詭異,已經三日裏沒有人進出府邸。所以我才親自過來。”
寧桓心中一顫:“所以,燕伯父一家的死可能和鎮南王有關。”
肅冼點了點頭:“也許。”
“那群工匠現在在哪?”
肅冼道:“京城十裏地外有個亂葬崗,全死那了。”肅冼看着寧桓,“所以你要告訴我什麽。”
寧桓沉默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了父親交給他的信封道:“這是一個月前我燕伯父留給我爹的一封信,說他近日裏有樁大生意要做,假若哪日聯系不上,便拿着信去城南的舊宅裏找他。”
肅冼接過信,湊在鼻尖一聞:“龍綖根的味道,難怪你對龍綖花沒反應。”他撕開信封上的封條,從裏面抽出了一張紙。
“這是什麽?”寧桓湊過身問道。
“一張地圖。”肅冼盯着紙沉默了片刻,照着上面的圖形朝着眼前的朱漆大門屋子比劃了一番,哼聲道,“看來錢冕的東西就藏在這了。”
他回過頭看着一旁愣愣出神的寧桓道:“屋子裏頭有密室,你是要同我一同過去嗎?”
黑夜帶走了西苑內的最後一絲溫度,月光下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層古怪的幽藍,猶如明明滅滅的磷火閃爍于荒野墳丘之中。寧桓看了一眼身後幽深漆黑的長廊,遲疑了一會兒道:“行,我……我同你一塊兒過去。”
寧桓跟着肅冼跨過了高高的門檻,屋內的青石板被鮮血沾染地一片滑膩,他黑色的靴尖已經濺上了不少血跡:“這都多久了,這兒的血還沒幹嗎?”
“怨念未散,血自然不會幹。聽說過‘血屍棺’嗎?含冤而死的人下葬時有人發現棺縫內在不斷地溢出血,因為他冤屈未了。”肅冼在屋內翻找了一陣,發現密室的大門就藏在北邊的角落,正好位于蠻頭祭的正中央。周邊的牆上有個放蠟燭的固定燭臺,肅冼走過去将其朝着順時針一旋轉,只見地上出現了一個三尺寬的黑洞。
“上回一樣的老規矩。”寧桓接過了肅冼抛過來的短刀,點了點頭。
肅冼舉着火折子走在前邊,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他腳下幾步遠的臺階。寧桓緊跟在他的身後,時不時地回頭确認,唯恐後邊會有什麽奇怪的東西跟着。空氣中散發着一股濃重的腥臭味,整個密道極為陰濕,青藓覆蓋了幾乎所有的臺階,寧桓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紮穩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