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肅冼仍穿着早上的那身官服,兩側的腰間分別挂着一長一短兩把彎刀。他默然起了身,端過了桌上擺放的長明燈走到牆邊。墓室四壁都雕刻着繁雜的銘文,他摸着牆壁上花紋,回過頭問道:“出了義莊,你可真是一直往北走?”
寧桓肯定地點了點頭:“山南為陽,山北為陰,我确實是一直朝着北走的。”
“這裏距我們分別的義莊往南不過只有半裏地。”肅冼沉默了須臾,蹙眉道,“按這裏的風水不該碰上鬼打牆。”
寧桓一愣,原來兜兜轉轉了一整日,敢情他是在義莊周圍不停繞。寧桓苦着臉哀嘆道:“這麽會這樣!”
“既來之則安之。”肅冼掏出了一枚袖刀,随手扔給了寧桓,“拿着防身,走。”
肅冼扔地随意,寧桓慌亂地上前接住了袖刀,腳下的步子一個趔趄直直地向前撲了去,匆忙地抓住了肅冼的胳膊才堪堪穩住了身形。寧桓瞅了眼正一臉不耐的肅冼,谄媚地露出一笑,松手前還不忘替他撫平了衣袖間的褶皺。肅冼哼哼了一聲,微抿了抿嘴,倒也沒說什麽。
寧桓一副小媳婦兒模樣地跟在肅冼身後,問道:“咱們這是去哪兒?”
“後室。”肅冼回道。
所謂墓葬後室,就是專門放置墓主人屍體的椁室。
寧桓磨磨蹭蹭地起了身,肅冼将手中的長明燈放回了桌上。燭影搖晃,照亮了方才被黑暗吞噬的另一邊。寧桓這才發現,原來廳堂正中央的剩下的四張椅子還坐着人。
“這裏怎……怎麽還有人?”寧桓驚得連着後退了幾步,帶着身後的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肅冼還在沉思,被寧桓的動靜打斷了思路,他蹙着眉擡起了頭,只見他輕輕一拂袖,那些椅子上的“人”便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縮小,最後僅剩下手掌般的大小。這些紙人看得出四肢軀幹,眉眼處用筆墨粗略的畫上了幾筆代替五官,看上去更像是孩童的塗鴉。
肅冼面無表情地轉過了頭,垂眸看着寧桓。寧桓被自己的一驚一咋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輕咳了一聲:“方……方才那個紮紙小童說有個客人退房了,是不是你弄的。”
“你鬧出這麽大動靜,那些不幹淨的東西早就盯上你了,我要是不救你,你現在已經死了。”肅冼不可置否地哼聲道。
二人離開了方才的那個廳堂,四周徹底陷入了黑暗。“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肅冼帶來的火折子光線照不亮五步之外,寧桓緊緊拽着肅冼的衣角,哆哆嗦嗦地跟在他身後,生怕一不留神把人給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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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冼回過頭不耐煩地掃了一眼寧桓,目光最後落在寧桓拽着他衣角的手上,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戲谑的笑意,道:“寧桓,同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個像你這樣的書生寒窗苦讀終于考取了功名,皇上惜才還給他賜了婚。于是此人為了娶公主為妻,抛棄了家中的糟糠妻子。他的妻子聞言一怒之下上吊自殺。頭七這一夜,這個李生正要睡覺,就見窗外白衣一閃有人在喚他的名字。他循着聲走出了門,就見一個長發吊死鬼吊在他門前的房梁上,眼像銅鈴,口似血盆,伸出的血紅舌頭有一尺那麽長,口中還幽幽地喚着‘李郎,我來找你了’。”
說完了故事,肅冼并沒有等到自己料想當中的尖叫,他疑惑地轉過了身:“你不害怕嗎?”當年自己的小師弟在墓場聽完這個故事,可是當場吓了尿了褲子。
寧桓眨巴了一下眼,頓時義憤填膺回道:“這種負心漢難道不該死嗎?”肅冼一愣。他撇了撇嘴,行吧,說的似乎有點理兒。
比起來時紙紮小童七彎八拐引的路,通往後室的墓道顯然更加筆直好走。肅冼将手中的火折朝着身側的岩壁靠去,牆上精致的壁畫在微弱的火光中若隐若現。
“這是什麽?” 寧桓好奇地往前湊了湊。
肅冼回道:“一個敘事壁畫。”畫中的顏色非常鮮豔,用了大量的鮮紅以及明黃,在火光照耀下顯得格外妖冶:“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家。”他指着其中的一幅壁畫說道:“這個市井繁華的街市像是汴京,畫中這個頭戴鳳冠身坐鸾車的女子大概是這宋墓的主人。”
肅冼皺了皺眉:“奇怪,若這裏真葬的是前朝的王公貴族,命格又怎會變成了這樣。”
“葬的是喜子娘娘嗎?方才我來的時候,那個紙人小童問我是不是來參拜喜子娘娘的嗎?”
肅冼冷哼了一聲:“一只成了精的人面蛛在這裏裝神弄鬼罷了。”他垂眸看着寧桓,勾起半邊嘴角,“若是我沒有來,你可就成了這喜子娘娘的貢品了。”寧桓吓得縮了縮肩膀,于是肅冼心滿意足得回過了頭。
哼,膽小鬼還是膽小鬼罷了。
肅冼端詳着牆上的壁畫片刻後道:“我們回去,去南耳室看看。”寧桓不知道肅冼到底想做什麽,但見他表情嚴肅便也不敢多問。
墓穴以墓道為中軸線,在靠近後室左右兩側的位置上各開出了兩個耳室。和北耳室不同,南耳室裏除了一個巨大的黑色雕花棺椁之外幾乎什麽也沒有。
肅冼将火折子往前照了照,一具精致的鑲玉漆棺擺在了距他們幾步遠處的紅木棺床上。棺材的表面鑲滿了玉石,按照八卦七星陣的方式整整齊齊的排列。
寧桓不解:“這麽氣派的棺木怎麽被随意地放在了耳室裏?”
肅冼拔出腰側的短刀,短刀貼着衣袖在棺木的接縫處輕輕往下一壓。“叭”只聽見被撬起的棺蓋被一腳踹到了一邊。肅冼看着棺內,露出了一副了然的表情。
寧桓躲在肅冼的身後,探出了半個腦袋:“這裏面為什麽沒有東西。”
肅冼将短刀插回了劍鞘道:“接縫處的火漆已經沒了,屍體被搬到了別處。”
耳室內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音,似乎有什麽東西正潮水般的向他們湧來。肅冼啧了一聲,蹙了蹙眉似乎低罵了一句,拉着寧桓退到了牆角。
“什……什麽東西?”寧桓瞪大了眼眸。
“你昨晚上見到過的人面蛛。”肅冼回道。
“這……這麽多!”寧桓的聲音都發着顫。
“大概是因為這裏出現了蛛王。”肅冼抽出了身側那把長刀。長刀出鞘,煞氣立刻震退了周遭那些個蠢蠢欲動的怪物。它們不敢朝前但也并沒有離開,青灰色的巨大嬰兒腦袋泛着死氣,在距十步遠的地方蟄伏等待着可乘之機。
“棺材下邊有塊地我方才踩上去是空心的,我懷疑下面有一條密道。”肅冼低聲道。
“卻邪刀能威懾到人面蛛,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敢上來,我們從密道走,想辦法離開這裏。” 肅冼順着牆角摸到了棺材邊,手指四處敲打着地上的青石板磚,很快找到了那塊特殊的磚頭,他嘴裏咬着火折子,短刀用力的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