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5
Chapter 45
蘇慎玉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他特意瞥了一眼方才他們二人坐的座位。
兩張桌子空空如也。
無論是人還是剩餘的食物都已消失。
他悄悄地松了口氣。
“我送你。”
奚衍宸富有磁性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蘇慎玉剛想說不用了,又想起梁越今天因着要祭奠梁文,跟他告了假。
于是便沒有拒絕。
奚可沒在,奚衍宸開着車一路疾馳,當蘇慎玉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已經開到了奚家的宅子。
“明天是周六。”
蘇慎玉望着為他拉開車門的男人,沒有争辯,不知不覺就順着他下了車。
明明距離那個吻已經過去一陣子了,但他的心裏還是淩亂的。
他搞不懂奚衍宸的想法。
他後來查了一下,奚衍宸的心理問題很有可能是情感缺失症,患此病症的人通常會表現出冷漠的特征,感受不到情感。
如同白紙一般的奚衍宸,真的知道他在做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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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搞不懂自己的想法。
蘇慎玉摸摸臉,有些微燙,感覺臉又要紅了。
他連忙遏制住自己,不要想這個問題了。
再次走進奚宅,蘇慎玉發現,這裏的陳設與他此前離開的時候別無二樣。
但他沒看見奚可,也沒看見在奚家做飯的阿姨。
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奚衍宸道:“他們都有事請假了,所以今晚只有我們兩個人。”
蘇慎玉懷疑地看了奚衍宸一眼。
他雖然腦子裏暈乎乎的,但不是傻子。
“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我看你方才,就只喝了杯奶茶。”
他不提還好,這樣一提,蘇慎玉倒覺得肚子咕咕叫了,下意識就道:“想喝熱騰騰的粥。”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在自己家,對方這人不是陳媽,連忙找補道:“我們出去吃吧,或者我自己來就好,吃點什麽都行……”
“不用,坐着。”
接下來的一切,蘇慎玉簡直覺得自己如在夢中。
他坐在餐廳的一把椅子上,奚衍宸前往廚房,打開煤氣竈,燒水,在泡米之前,他探頭問了一句:“小米粥還是大米粥?”
蘇慎玉呆呆傻傻地回了一句:“大米粥就好。”
男人“嗯”了一聲,又去忙碌了。
白粥很快就煮好了,軟糯香甜,表面浮着一把切得極碎的菜葉,其中還放了一個形狀圓潤完美的荷包蛋。
“嘗嘗。”
奚衍宸把粥放在他面前,又給自己盛了一碗,率先嘗了一口,道:“有點燙,慢點喝。”
奚家這一代的家主,就連持勺喝粥的姿勢都足夠優雅,可是誰能想象他親自進廚房的模樣?
“您會做飯?”
奚衍宸“嗯”了一聲,補充道:“會做一點,但平時大多在外面吃,不怎麽做。”
他又皺了一下眉道:“別叫您,稱呼我名字就好。”
一碗溫暖的白粥下肚,蘇慎玉的胃裏舒服了些許。
人吃飽了,就不怎麽想動。
奚衍宸道:“我去收拾。”
蘇慎玉急忙站起來:“我來吧。”
這時,一道白色的身影飛快撲了過來,沖到蘇慎玉腳下,爪子扒住了他的褲腳。
蘇慎玉笑着把白貓抱起來,揉了揉它柔軟的腦袋:“七十二,好久不見呀。”
白貓便“喵”了一聲,藍色的大眼睛舒服地眯了起來。
一個久久藏在心底的疑惑突然冒出了頭,蘇慎玉問:“為什麽您之前養的小動物都死了?”
這時,他突然想起來奚衍宸不讓他稱呼“您”,但是,該稱呼他什麽呢?
如果叫奚總,和“您”相差不大;如果叫……衍宸,是不是太過親密了一點?
蘇慎玉偷瞄了一眼奚衍宸,他站在那裏逗貓,像是沒聽見他的話。
看起來,是要他說出正确的稱呼,他才會回應他了。
“奚衍宸?”蘇慎玉試探地問道。
奚衍宸若無其事地“哦”了一聲。
他雖然對這個稱呼不太滿意,但終于回答了蘇慎玉的問題。
“我養的第一只小動物也是一只貓,它是在幼貓時期就來我家的,那一天是我的五歲生日,我很喜歡它,它也有着雪白的毛皮和柔軟的絨毛。”
蘇慎玉注意到,奚衍宸用了“喜歡”這個詞。
他的眼前不知不覺間浮現出想象的場景,矮矮的奚衍宸抱着更小的貓咪,在碩大的宅子中爬上爬下上蹿下跳,可愛極了。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陣柔和的笑意。
然而,奚衍宸卻沒有笑,他的眼角眉梢間都帶着諷刺:“然後在我五歲半那年,它被活生生掐死在了我面前。”
上一刻還柔軟、溫熱的軀體變得僵硬、陰冷,貓兒的毛色黯淡了下去,剛剛還舔舐他手指的粉色舌頭垂下,唯有那雙琉璃般的黃色瞳孔死死盯着他,像是在說:
為什麽不救我。
為什麽……
貓兒是不會說話的。
可那是他自童年時代伊始,唯一的玩伴。
自那日開始,午夜夢回間,他經常夢到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然後驚醒,啼哭。
但沒有人來安慰他,撫慰他,擁抱他,奚家的夜晚永遠都是陰冷而凄清的,孩子的啼哭穿得透茫茫黑夜,卻穿不透奚家隔音極好的磚牆。
但他的懷中,卻出現了一只黑色的小狗,小奶狗還沒斷奶,就被迫離開了狗媽媽身邊,它的毛發稀疏,在寒涼的夜中瑟瑟發抖,于是奚衍宸抱緊他,用他的溫度溫暖小狗,也用小狗被捂得溫暖的軀體,驅散心中的恐懼。
“這只小狗,只活了半個月。”
“他們不允許我為它取名字。”
“我後來在後花園裏為它立了個碑,為了與第一只小貓區分,上面标了個2。”
蘇慎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一陣寒意瞬間席卷了他的心髒。
奚衍宸冷笑道:“然後是第三只,第四只,那時候我太蠢了,看不出他們的目的,也看不出原是我的喜愛,才是害死它們的罪魁禍首。”
蘇慎玉的心都揪緊了,但他別無他法,只能聽奚衍宸繼續往下說。
後來,當奚衍宸長到七八歲的時候,他不再對毛絨絨的小動物喜愛而渴望接近,他變得抵觸、恐懼,一看見它們就脆弱地想哭。
可是,就連恐懼都不被允許。
負責教導他的大人很不滿意,揪着他的衣領把他提到小動物面前,那是一只小兔子,耳朵雪白長長,看起來聰慧而狡黠。
“我只演示一次 ,你看好了。”
極快的刀光閃過,兔子的耳朵被齊根切斷,鮮血争先恐後湧出,染紅了雪白的皮毛,小兔子疼得打滾,沒一會兒就沒了生息。
奚衍宸顫抖着,剛要跑,另一只如出一轍的雪白兔子就被送到了他面前,還有一把刃上帶血的刀子。
大人微笑着:“該你了。”
他不敢接過那把刀,可是小孩子又怎能抵得過大人的力氣,于是被按着手,将刀刃送進兔子柔軟的軀體。
兔子掙紮,流血,死亡。
“你看看,很簡單的,殺死它們不費吹灰之力,只要你掌握了殺死它們的訣竅,你就不會恐懼了。”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終于有一天,奚衍宸連恐懼也不會了。
他淡漠地看着幼小的動物們在他的眼前被勒死、被捅死,它們絕望的眼神再未透進他如寒潭一般的眼中。
他被帶到家主面前。
“奚總,這是這一代最有天賦的孩子,經過這幾年的鍛煉,他已經被鍛造得極度理智,沒有無用的情緒,可以成為奚家預備的接班人了。”
“不錯。”不到四十的中年男人居高臨下地打量着他,然後突然道:“我聽說你在後園,給每一只畜牲都立了墓碑?”
教導者慌了神:“竟然有這樣的事,這……”
奚衍尚存稚氣的聲音響起,一板一眼,不帶有絲毫情緒:“您覺得不妥,我就把它們都燒了。”
家主滿意地點了點頭。
火舌肆意舔舐後花園的每一樁墓碑的那日,奚衍宸成為了下任家主的候選人之一,入住了家主所在的閣樓。
“可是,你沒有忘記它們,你給它取名七十二,這恰恰證明你沒有忘記前七十一只陪伴你的動物。”蘇慎玉忍不住道。
“但在我遇見你之前,那些遙遠的記憶真的已經逐漸模糊了,就像是被覆上了一層毛玻璃一樣,我沒有忘記那些畫面,但它們卻再也無法喚起我的情感。”
蘇慎玉:“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奚衍宸的目光很深:“為了讓奚家的權勢立于不敗之地。”
蘇慎玉想了想,道:“那我不喜歡權勢。”
這輩子,他的執念是保護好愛他的家人,避開那些害過他的人,至于滔天的權勢,從不是他的執念。
這時,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奚衍宸正直直看着他,那目光裏的意味很幽深難懂,像是要看進他的心裏去。
蘇慎玉連忙找了個借口道:“我還沒刷碗。”
他溜進了廚房,卻不料奚衍宸也跟着他進了廚房。
奚衍宸動作很快,率先占據了洗碗機前的位置,因此蘇慎玉只能看着他将碗筷逐一擺進去,時不時給他遞一下。
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很安靜,但蘇慎玉感覺到奚衍宸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想起那麽痛苦的記憶,心情怎麽會好呢?
碗筷全都擺放進去了,蘇慎玉捏了捏自己的手,暗自鼓起勇氣,下了一個決定。
在奚衍宸轉身的剎那,他踮起腳尖,向着奚衍宸湊了過去。
他的上嘴唇只堪堪貼到了奚衍宸下嘴唇的位置,就僵住不動了。
他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做。
但他盡可能将動作放得無比輕柔,使其更像是一個純安慰性質的吻,無關情愛,只是為了告訴對方:
別傷心了,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奚衍宸目光驚訝,一時沒反應過來。
還是太唐突了嗎?
蘇慎玉踮腳也累了,他剛要放開對方後退一步,就感覺一股力量握着他的腰騰空而起。
他被放在桌臺上,下一秒,他被吻住了。
這一次,對方的力道沒有絲毫憐惜,而是直接沖破了他的齒關,突入到了柔軟的口腔內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