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7
Chapter 7
蘇慎玉跟着父親進了書房,卻沒想到蘇淮之第一句話說的是:“慎玉,我已經給你買了機票,這兩天你就直飛S國去找你母親,之後我再把你轉學到那邊,事情處理完畢前都別回國了……”
蘇慎玉驚愕道:“為什麽?奚衍宸那邊不已經調查出來是程栩搞的鬼……”
蘇淮之的大手在蘇慎玉頭頂上按揉了一番:“叫什麽奚衍宸,沒大沒小的。”
蘇淮之嘆了口氣:“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雖然我們都知道是程栩做的這件事,但還沒有找到證據。在水落石出之前,我依然需要承擔資金鏈斷裂的風險。”
蘇慎玉仍然抑制不住地擔心:“可是您獨自一人在這邊……”
蘇淮之微笑道:“放心吧,我會多加防範。爸爸已經被程栩那小子騙上了一次天臺,還能被騙第二次?對爸爸的這點信任總該有吧,小慎玉?”
望見兒子的眼圈紅了,蘇淮之嘆了口氣:“我主要是擔心你的母親。”
蘇淮之的擔心并非沒有道理,前世蘇氏集團出事以後,國內又傳出蘇淮之自殺的消息,兩相夾擊之下,直接導致蘇慎玉的母親心髒病複發,心髒驟停而去世。
之後驟然失去雙親的蘇慎玉順理成章地被未婚夫程栩收留,成為了程家的金絲雀。
蘇慎玉想了想,道:“但是爸爸,我照看一下母親,之後就回國,我不想轉學去國外。”
蘇淮之怔了一下,脫口而出道:“可是程栩那邊,他對你勢在必得,你剛才也聽見了吧,他有喜歡的人,卻還是莫名其妙要娶你,我怕你待在這裏我無法保護你。”
蘇慎玉暗想,他哪裏是真要娶我,他這是一心認為白月光是被我害死的,想要報複我呢。
蘇慎玉望着眼前頭發微白、額間細紋密布卻仍舊為他殚心竭慮的父親,在心裏把程栩千刀萬剮了無數次後,道:“沒事的爸爸,我會保護好自己。”
也會為你們報仇。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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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慎玉用開玩笑的語氣反問:“對兒子的這點信任總該有吧,爸爸?”
蘇淮之笑了起來,眉間萦繞不去的陰霾終于一掃而空。
蘇慎玉心中突然如浮光掠影閃過了什麽,他喃喃道:“等一下,如果奚衍宸那邊能給我們增資的話,我們是不是就有度過這次難關的錢了?我們先把債權人的錢還上,之後等查個水落石出,再把錢還給……”
蘇淮之搖了搖頭,苦笑道:“慎玉,沒有這麽簡單,這兩日我也在積極尋求增資擴股,可是我們公司的股價已經在下跌了,在這個時候,誰願意入局?誰敢入局?別說股東了,就連銀行都不願意借款,他們認為這注定是一筆血本無歸的買賣。只能暫時法拍掉房子……”
蘇慎玉低頭看了眼手機:“奚衍宸的飛機在四十分鐘後起飛,我去試試!”
話音未落,他就一溜煙地跑下了樓。
蘇慎玉沒有選擇開車,因為從他家到飛機場這一路都是擁堵路段,但最為核心的原因是——
他根本不會開車。
蘇慎玉扣上頭盔,挂擋踩油門,像是離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
此時離飛機起飛還有三十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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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飛機場。
奚衍宸一身利落整齊的黑色西裝,眼神銳利冷漠,大步向着安檢口走去,身後是喋喋不休的秘書——
“對不起奚總,我沒想到那條路開過來會這麽堵,差點誤了機……”
奚衍宸擡手:“無事。”
他擡眸看天,灰綠色的眼眸比沉悶的天色更冷,卷積的黑色烏雲映照在他的眼底,他淡淡道:“快下雨了。”
奚可終于在倒計時只剩一分鐘時辦好了登機手續,他剛說了一句:“奚總我們可以登機了”,下一秒卻注意到了遠方的一道疾速靠近的身影,不由得“诶”了一聲。
奚衍宸挑了挑眉,也向着秘書遠眺的方向望去。
此時,天邊烏雲密布,顏色黑壓壓的,不見一絲亮色,但在天與地的交界處卻陡然躍出一道亮色的人影,就像是黑白照片上填塗的第一筆動人的彩色般動人心弦。
兩分鐘後,蘇慎玉一把拉下頭盔,氣喘籲籲地面對着奚衍宸。
他一身黃色的機車裝,這種明麗的黃容易讓人穿起來顯黑,但穿在蘇慎玉身上,卻愈發顯得他膚白如雪、生機盎然。
在他們身後,廣播不停地播報着:“H7695號航班距離停止登機還有三分鐘……”
奚可見主子沒說話,善解人意地率先開口道:“蘇少,我們飛機就要起飛了,您這邊是來……”
他在心裏腹诽,不會是特意來送機的吧。
不過他在奚總身邊這麽多年,擁有為他擋下無數男男女女魑魅魍魉糖衣炮彈的輝煌戰績,因此已經非常熟練了,他立刻就要親自上場把人勸走,卻沒想到一向緘默的主子開了口:
“一分鐘,三句話。”
這是給他僅限一分鐘說三句話的意思。
蘇慎玉高考交卷的一刻都沒有這麽緊張過,他強逼自己大腦飛速轉動,組織着語言,在限時的最後三十秒,他開了口:
“我想請您考慮為蘇氏集團增資。”
“從以往業績來看,蘇氏集團始終發展穩健,如果能暫時越過這道坎,必然會迎來更高的投資回報率。”
“如果沒有進一步的增資,蘇氏因這場局一蹶不振的話,您已經投資的金額也很可能血本無歸。”
這三句話幾乎已經掏空了蘇慎玉大一到大三所學的家底,說完後,他就像是小鹌鹑一樣站在那裏,忐忑地等待着老師的檢閱。
奚衍宸的聲音不辨喜怒:“我不做賠本的買賣,你能帶給我什麽呢?”
“賠本?”蘇慎玉錯愕地看着奚衍宸。
要知道,他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站在讓奚衍宸得利的立場上說的呀。
奚衍宸嗤笑了一聲,随後解答了他的疑惑:“說得好聽,一旦我增資,如果蘇氏爬不起來,我損失的豈不是更多了?”
蘇慎玉咬了咬牙:“我……”
奚衍宸看了眼表,冷淡道:“勇氣可嘉,但要說服別人,需要的不僅是求情,還要動腦子。”
說罷,他不再留戀,轉身就要離去。
蘇慎玉在身後大聲道:“那麽如果是我個人呢?如果投資我個人,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呢?”
就在此時,幾滴雨水倏忽落了下來,轉瞬間,雨勢漸大,打濕了衆人的衣襟。
奚衍宸回過頭,看見蘇慎玉站在密集的雨幕之中,明明全身上下都被淋成了落湯雞的模樣,但那雙眸子依然明亮,昂着頭堅定望着他。
他依舊不停地說着:
“如果您擔心懲治程家會髒了您的手,那麽我去查。”
“如果您認為蘇家是一件虧本的買賣,那麽我可以向您保證——”
“只要您這次幫助蘇家度過難關,我蘇慎玉可以讓蘇氏集團在五年之內成為最強大的公司,您不僅可以獲得超額收益率,還可以通過蘇氏集團打開國內市場。”
蘇慎玉還想再說什麽,但奚衍宸打斷了他。
奚衍宸吩咐奚可:“拿把傘。”
下一刻,一把純黑的大傘支在了蘇慎玉的頭頂。
奚衍宸淡淡道:“握好。”
見蘇慎玉握住了傘柄,他才松開了手。
随後,奚衍宸退後三步,看向了蘇慎玉。
雨水順着傘沿流淌下來,氤氲了彼此的面容。
奚衍宸深深地看了蘇慎玉一眼,但這也仿佛是蘇慎玉的錯覺。
下一秒,他轉身就走,一個字也沒說。
蘇慎玉沒有追上去,他望着奚衍宸的背影消失在登機通道的盡頭。
半晌,他徐徐握緊了傘柄。
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調整了手掌的位置,剛好與奚衍宸握傘的位置重合。
傘柄上,似乎還留有他前任主人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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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徐徐上升,駛離海城機場。
奚衍宸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目光落在窗外綿延的細雨上,眼底看不出情緒。
半晌,他用手按了按左邊的心髒,在某一瞬間,他似乎露出了有些費解的表情。
然後他沉聲對着奚可說:“給我拿片藥。”
奚可應了一聲,從随身攜帶的小包裏掏出一個藥瓶,從中倒出一顆白色的藥片,又給老板接了一杯剛好适宜入口的溫水。
奚衍宸仰頭吞服下藥物,性感的喉結上下一滾。
下一刻,他眼神冰冷,容顏如雪,目光不含一絲波動,緊捂着心髒的左手也放了下來。
他再次成為擁有無限理智、沒有一絲沖動和凡人感情的奚衍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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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榮湘園。
厚重繁複的窗簾遮擋了一切光線,主卧內一片黑暗,規律的呼吸聲隐約從床上傳來。
然而,不知在床上安睡的人夢見了什麽,那呼吸聲突然急促起來,緊接着,那人開始翻來覆去地翻身。
終于,伴随着一聲清脆的按鍵響聲,主卧內的燈亮了。
程栩面色陰沉地坐起身,伸手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水。
他的腦海中反複回蕩着那句:“這就是你對你那白月光的真情?”
真奇怪,這句在白日讓他氣極的話,到了夜間獨自一人的時候,卻讓他咂摸出了幾分不同的滋味。
蘇慎玉,到底是因為知曉他所愛之人不是他而傷了心啊。
否則,他這個人平日就算再生氣,也只是氣鼓鼓地鼓起臉頰,桃粉般的臉頰吹彈可破,只要程栩敷衍地安慰幾句,他長長眼睫上挂着的淚水,就會化作欣喜的笑靥。
他不喜歡蘇慎玉,他無比确信這一點,可有些時候,他也會從他身上得到一種征服欲和成就感。
畢竟是那樣驕縱肆意的、對任何人都不屑一顧的美人,卻唯獨對他傾心。
媽的,不想也就罷了,身體越想越熱。
于是,程栩按了鈴,對着趕來的助理羅成江嗓音低啞道:“給我找個人,幹淨點的,性子傲點,別我一碰就化成水了。”
羅成江面無異色,領命而去。
這并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對于程家這樣的豪門,性與愛本身就是分開的。
就連程栩因為心上人的死而悲痛欲絕的那段時間,晚上也可以醉卧軟香懷。
半小時後,滿足了欲望的程栩再次睡下了。
羅成江則送會所的男孩離開。
這男孩是他親自挑的,從眉眼和唇角處隐約有幾分蘇慎玉的神韻。
一聽見“性子傲點”,他就知道老板是什麽意思了。
老板這是在為白天找回場子呢。
車子穩穩在道路側邊停下,羅成江點了根煙,在煙霧缭繞中望着那男孩一瘸一拐地踏進會所的門。
一支煙燃盡,他剛要開車掉頭,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
是一串意料之外的號碼。
羅成江的神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他接起電話,聲線繃緊:“喂,程總,對對,程少睡着了,我在外面,立馬回去……”
空蕩蕩的馬路上,一輛黑色奧迪劃破漆黑的夜色,駛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