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仇1
仇1
塵雲卷湧，碎石飚濺，石壁被林轟出一個大洞，連通了一個更加巨闊陰冷的地下空腔。
蕊德站在豁口邊沿，恨恨地咬着一口牙。
她這個距離，只能看見林燦金色的鬥力，在黑暗中劃過耀眼奪目的金色焰尾。
他去救那兩個路人了。三人落在地面，居然聊了起來，沒人在意她蕊德·柯古，還傻傻地留在石壁的破洞上！
顯而易見，她被忽略了。
——她蕊德·柯古，居然被忽略了！！
青筋暴起，指節發白，蕊德幾乎要把法杖生生攥碎：
這要她怎麽忍……這要她怎麽忍？！
她蕊德·柯古，柯古家族的明珠、法師學院的紅人，誰敢忽略她？！！
“……好，真好。”
蕊德恨恨地盯着騎士劍的身影：
“随便你……這頭畜/生，我來解決！”
話中的“畜/生”，自然指的是巨大地精。
蕊德舉起法杖，高聲吟唱起來，她的聲音本就偏細，吟誦咒語時像是布谷鳥的啁啾。
她要使出最絢爛的火魔法，華麗地結束巨大地精的性命，然後像是騎士小說裏的“惡役千金”那樣，頭也不回地離騎士劍而去，讓他看着自己的背影悵然若失！
鬧出這般動靜，林立刻擡眼看向蕊德，露出了很是匪夷所思的神情：“……”
這是在幹什麽？
薇瑟也聽到了吟唱，一臉茫然地擡起了頭，還努力地踮起腳尖望了望：“……哦，她要用火元素魔法，‘天火流星’。”
“蕊德，”伊耿憤怒地蹦了蹦，好似燙腳的小麻雀，大聲控訴先前蕊德的背叛，“你居然推我！”
一張鮮紅如血的魔法陣，在蕊德面前徐徐展開，神秘而繁複的魔法紋路，将地下空腔映得一片赤紅。
蕊德感受到了三人的視線，滿意地舒展開了眉宇。
很好，看着吧……年級第一的蕊德·柯古，如何運用精湛的火魔法，燒死這頭愚蠢而醜陋的巨大地精！
當然，此時的蕊德，正在氣頭上，完全沒想起，她當初第一次見到這頭地精時，吓得尿褲子的事情。
林無奈地掐了掐眉心：“……”
好吧，也行。
他的戰技“燒痕審判”，已經燒瞎了巨大地精，目前巨大地精失去了戰鬥意志，在原地痛苦地嚎叫着，誰來給它致命一擊，其實都一樣。
既然蕊德想搶這個風頭，林也什麽意見，由她去就是了。
“憑什麽？”
伊耿不爽地嘟囔：“如果是她拿下了巨大地精，那掉落的材料和獎勵，不就歸蕊德了嗎？”
骨手們面面相觑，既而紛紛點頭，表示支持伊耿。
在冒險者行內，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誰給敵人致命一擊，那麽敵人屍體上的一切好處，都歸那個人所有。
這頭巨大地精，是罕見的畸變種，光是骨骼就能賣出驚人的高價。
所以伊耿很是不滿——他倒是不眼饞，但是這個財富，憑什麽歸蕊德？
蕊德之前可是差點害死了他。
【我覺得這小哥說得有道理啊，法師妹子也太不地道了吧，這不就是搶人頭嗎？】
【主要是媽媽無所謂吧……騎士劍怎麽可能缺錢】
【感覺媽媽好寵法師妹子到了】
薇瑟站在林的身側，好奇地看着這條彈幕：“——什麽是‘磕到了’？”
林耐心解釋道：“世界樹的流行語，就是‘覺得很般配’的意思。”
薇瑟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意思：“先生，您懂得真多。”
她眼神認真，語氣誠懇，像是深林淺霧間的鹿，向旅人投來純粹而清澄的眸光。
不知為何，林感覺到一陣局促，下意識地錯開了眼神：“……”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啊、啊，不是，”薇瑟連忙擺手，找補似的解釋，“我……”
噫？
薇瑟按着臉頰：她、她怎麽也跟着不自在起來了……
伊耿匪夷所思地看着這兩個奇怪的大人：
“你們怎麽突然不聊了？明明剛剛還有很多話說。”
骨手們面面相觑，既而紛紛點頭，表示支持伊耿。
林：“……”
薇瑟：“……”
地精咆哮，洞穴陰冷，空氣中彌漫着死亡與硫磺的氣息。
但林和薇瑟一對上眼神，俱是能感覺到，一種不合時宜的局促——心照不宣地錯開了目光。
伊耿：？
大人都這麽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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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在意的另一邊，蕊德終于念出了，“天火流星”咒文的最後一個音節。
【你是？】
【↑純路人，這是新角色嗎】
【是之前跟媽媽一起行動的法師妹子啦23333】
【法師妹子好慘，主播都在跟美女聊天，只有她在搞事業】
【蚌，小仙女搞事業？她只是搶人頭好吧，劍哥不跟她計較而已】
【媽媽快下播了吧？】
“對，今天就播到這裏。”
林看了眼終端樹枝上的顯示時間，播滿了四個小時，他已經可以下班了，語氣都輕快了不少：
“大家晚安。新舊諸律皆保佑您……”
轟！
林收起投影精靈，悚然擡起頭來。
蕊德的“天火流星”倒是成功釋放了。
問題在于，蕊德還是托大了，30級的少女法師，顯然不能妥當地控制這個魔法的方向。
一顆顆豔麗而璀璨的火焰隕星，并沒有華麗地擊中巨大地精，反而是華麗地擊碎了，地精頭頂上方的岩層。
嘎拉拉——！
恐怖的裂痕綻出、蔓延、擴散，很快變成了一張猙獰的蛛網，随時準備坍塌下來。
蕊德臉色煞白，倒退幾步，下意識地為自己辯駁：“不、不是我的錯……”
都是這個魔法太難了！
“……”
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奈的、疲倦的、忍無可忍的：
“小姐，請問你他/媽/的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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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語和髒/話同時并舉，也就林一個人講得出來。
地下空腔的上方，不斷地傳來悶雷一樣的恐怖聲響，地面也跟着震顫不止，碎石像活蛙一般地蹦跳，四周石壁不斷地撲簌下石屑、砂塵和斷裂的藤蔓。
伊耿喃喃道：“……我們該跑路了吧？”
這裏看起來好像要塌……
滴，答。
嗯？
伊耿摸了摸鼻子，赫然是一滴水，落到了他臉上。
下雨了？
伊耿懵逼了一瞬間，随即驚恐起來：
這裏不是地下嗎，哪裏來的雨？
“來不及了。”
林面沉如水，仰首向天：
這一處地下空腔的上方岩層，顯然儲藏着一個地下水泡，而蕊德的魔法正好擊穿了阻隔岩——
地下水要砸下來了！
不知道多少萬噸的地下水，就這樣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巨大地精的體格當然撐得住，而他們仨只會被砸成三塊肉餅。
薇瑟喔了一聲，表情若有所思，推了推圓框眼鏡。
林和伊耿還以為，薇瑟要發表什麽高見，齊齊轉過頭來。
只聽見薇瑟喃喃自語：
“水煮肉餅湯……”
林：“……”
這個梗居然心有靈犀地接上了。
伊耿不合時宜地餓了：“……”
伊耿崩潰地抱頭道：“什麽都想吃只會害了你！”
來不及廢話了。
雷鳴一般的爆碎聲中，地下空腔的上方岩層，徹底地破碎開裂，無數的山石争先恐後地砸下來。地下水嘩啦啦地向下傾瀉，好似銀河倒傾，飛流直下，雷霆萬鈞。
林啧了一聲，雙手同時伸出，将薇瑟和伊耿攏進懷中：
“閉眼！”
聖光狗前科在先，薇瑟豈敢不從，還順帶着用骨手遮住了伊耿的眼睛。
林深吸一口長氣，翻腕一振劍鞘，手杖劍嗡鳴着滑出一截劍刃，既而被林垂直地握在手中。
薇瑟能聞到林身上的草木香，隐忍而悠長，溫和而憐憫。
林眼皮低垂，長長的金色睫羽，微微地顫動着：
“贊美我主、尊榮萬世，
巍然永立宇宙間；
一切聖跡光華普照，
莊嚴燦爛億萬年。”
神聖戰技·此面向敵。
薇瑟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林渾身燃起了耀眼欲盲的金色光焰，無比純粹、無比豐沛、無比磅礴，神聖鬥力自林的身上沖天而起，在他背後展開了一道巨闊而恢弘的黃金十字。
這道十字焰影中，騎士巨像徐徐現身，披挂黃金甲胄，駕馭八足天馬，神聖不可侵，凜然不可犯。
只是身後展開的，不是純潔無瑕的白色羽翼，而是一道漆黑如墨的單邊殘翼。
惝恍間，居然有優美而悠揚的聖歌，像是溪流一般簌簌激蕩。
伊耿忍不住多嘴：“我靠，大哥自帶BGM……”
可惜他閉着雙眼，不能看見火焰巨像，只能感覺到自己周遭，形成了一道厚實而安定的鬥力屏障。
屏障之外，天塌地陷、驚濤駭浪；
屏障之內，安寧而平和，唯有聖歌徐徐流淌。
薇瑟緩緩地睜開眼睛，她身在淡金色的護盾之中，細碎的光屑伴着飄零的黑羽，一同緩緩落下。
……像是耀眼的、溫柔的、無聲的雨。
黃金雨。
薇瑟輕輕地說：
“……先生，你果然是‘黃金雨’。”
林疲憊地耷拉下眼皮，并沒有接話，他好不容易下班了，在路人面前暴露身份，委實是給自己找麻煩。
伊耿懵了幾秒，猛地跳了起來，一嗓子嚎得比巨大地精還要大聲：
“——啊？黃金雨？？我×，你……你是林·伊麗斯？！！”
奧古斯都帝國三劍聖之首，大君審判庭首席聖堂騎士，黃金雨、鳶尾守望者、咎瓦尤斯之主宰——林·德·伊麗斯？
林剛想說什麽，薇瑟輕輕地推開了他的臂膀，一言不發地向前走去。
顯而易見：
她恨他的騎士劍，她恨他的黃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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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贊美……”改動自《寶架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