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精巢穴1
地精巢穴1
直到薇瑟走進“冒險者之家”的盥洗室，她還能聽見布谷鳥主人的大嗓門，尖利利地往人天靈蓋裏鑽：
“她憑什麽能入團？！——這女的自稱45級，你們就信了？！”
布谷鳥主人中氣十足，顯得牧醫兒子的聲音格外虛弱：“呃，新人都說她不要獎勵了，只是跟着長長見識，多個人手不好麽……”
布谷鳥主人冷笑一聲。
薇瑟嘆了口氣，這孩子的脾氣，日後定會碰壁。
她摘下大紙袋子，掬了捧清水洗臉，這天氣實在是太熱了，饒是薇瑟這種體溫跟屍/體無異的死靈法師，額上也出了一層細汗。
“女士，你好。”
沉穩而冷峻的男聲響起，薇瑟濕漉漉地循聲望去，手上摸索着自己的眼鏡：
“啊……你、你好……”
來人正站在距離薇瑟三步遠的地方，高峻挺拔，颀長健壯。薇瑟戴好了眼鏡，終于看清楚了對方的長相，是個相當英俊端正的紳士，長發燦金，眼瞳鳶藍，只是神色過于冷淡嚴肅，總是微微地皺着眉峰。
來人神情肅穆而認真：“女士，我無意窺視，只是路過聽見了，您想要加入那個野隊，甚至連獎勵都不要。”
薇瑟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是、是的。”
這怎麽了嗎？
薇瑟就是為了完成牧醫的懸賞任務，過一把冒險者的瘾而已，至于湯姆冒險團占沒占便宜，薇瑟其實并不在意這些，“薔薇魔女”哪裏會差這點獎勵？
但眼前這個紳士，似乎誤會了什麽：
“女士，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讓櫃臺小姐，為您介紹更适合女性的冒險者團隊。這個湯姆冒險團，恕我直言，它并不正派——方才那個團長，甚至在無禮地打量您的……身材。”
薇瑟點了點頭，這她當然知道，團長剛才一直在看她的腿。
薇瑟的刺金披風罩着的是一件墨綠色的魚尾裙，華麗的荷葉邊修飾了裙擺的開衩邊沿，走動時會露出薇瑟白皙宛曼的長腿。方才薇瑟往前站了站，裙擺露出了白皙到晃眼的一角，團長的眼睛便如同黏在上邊了一般，直勾勾地不動了。
團長品行不端，主力輸出又刁鑽刻薄，這種冒險團确實沒有待下去的必要。
“謝謝您，”薇瑟向他感激地微笑，“只是我另有打算。”
薇瑟長得清豔絕倫，笑起來更是豔光四射，一時間風華無俦，連金發紳士的眼神都恍惚了一瞬，随即禮貌地垂下了眼睛：
“是我多言了。願新舊諸律保佑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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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半左右，外邊終于不再熱得吓人，湯姆冒險團便從“冒險者之家”出發，前往讨伐任務中的地精巢穴了。
在愛琴諸陸，生活着衆多種族，既有人類、巨龍、獸人、精靈、魔族、海族這些建立了統一中央集權的大種族，也有巨人、矮人、地精這些仍然處于氏族社會的小種族。
小種族零星地分散在各大國家之中，而地精則是其中最為特殊的一類，因為即使是最為傲慢固執的矮人，也知道與其他族群友好相處（起碼在表面上是這樣），但是地精卻毫無道德可言，攻擊巢穴附近的一切人類村落，擄掠婦女和牲/畜。
是以，在人類帝國，一旦發現了地精巢穴，必定要派冒險者前往讨伐。低級地精生性狡猾，但智力低下，充其量只是揮舞木棒而已，正适合新人冒險者用來練手。
薇瑟心神恍惚地跟在湯姆冒險團後面。
一路上，布谷鳥女士總是有意無意地陰陽薇瑟兩句，薇瑟只覺得這孩子無聊，并沒有多放在心上。
她還在想盥洗室裏那個紳士。
金發藍眼，冷淡嚴肅，溫文克制，像是……
……耀眼的、溫柔的、無聲的雨。
薇瑟雙眼驟睜，渾身一凜。
“怎麽了嗎？”
薇瑟恍然回神，是牧醫兒子在問她，這男孩認真起來的神色，倒和他的牧醫老爹有幾分相似：
“你要是害怕的話，就往蕊德的方向躲，她是主力輸出，所有人都會保護她。”
這話裏的“蕊德”，指的自然是穿紅鬥篷、養布谷鳥、譏诮薇瑟的那位女魔法師。
隊伍一路深入山林，茂盛的樹冠堵塞住了明沛的陽光，四下瞬間幽暗了下來。
薇瑟不得不提起裙擺，撥開齊腰的亂草：
“你認識蕊德？”
“是啊，”牧醫兒子點頭，“我們一個法師學院的。”
薇瑟恍然，牧醫所說，兒子眼饞的、當了冒險者、接任務賺大錢的同學，原來就是布谷鳥女士“蕊德”。
薇瑟又問他：“你出來接任務，跟家長說了嗎？”
“為什麽要說？”牧醫兒子瞬間沉下了臉色，“我已經是個男人了，沒必要跟那個禿頂報備！”
薇瑟：“……”
叛逆期的小孩子真是比地精更讓人頭疼。
團長出聲呵斥道：“進洞了，別閑聊！”
他這麽一吼，牧醫兒子立刻縮了縮脖子，學院裏的學生對社會上的成年人，總有一種天然的畏懼，男孩立刻不敢說話了。
維蘇威地區位于大恺撒嶺以南，陽光充足，雨水豐沛，植被茂密。四周古木參天，藤蔓交錯遍地，溽暑被山林全然阻隔在外，薇瑟甚至感覺到了飕飕的寒意。
陰風正不斷地從洞穴裏往外吹。
湯姆冒險團裏有一位從不說話的黑鬥篷。他一直走在隊伍開頭，此時停下了腳步，對團長說道：
“就是這裏。”
薇瑟條件反射地擡起頭。
她對魔法太敏感了，這個黑鬥篷，明顯是用了變聲魔法，嗓音聽起來才會如此古怪。
他……為什麽要用變聲魔法？
但除了薇瑟以外，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所有人都一臉輕松，爬了半天的山路，終于找到了地精的巢穴。
“快點解決吧，”蕊德嫌惡地皺着鼻子，“我的布谷鳥不喜歡這裏。”
布谷鳥站在她肩頭，不安地咕咕急叫，似乎在焦急地提醒着主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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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冒險團遵照着愛琴諸陸通用的隊伍陣型：
由持盾的戰士打頭陣，法師則被保護在隊伍中間，殿後的則是負責指揮和領導的團長。
隊裏的法師不僅有蕊德和薇瑟。牧醫兒子是一名召喚法師，還有一個存在感極低的雀斑女孩，她是神聖法師，也就是冒險者行話中的“奶媽”，負責整個冒險團的治療工作。
黑鬥篷是持盾戰士，一直走在隊伍前邊，團長佩戴着長劍，盯着所有人的背後。
二戰士、三法師、一奶媽，對于一個去解決低級地精的野隊來說，配置絕對是夠用了。
地精巢穴是一個地勢向下的洞穴，陰森、黑暗、潮濕，還隐隐散發着惡臭。衆人高舉着矮人牌火把，這種火把經過了矮人的煉金工藝，點燃就可以持續燃燒一個小時，是冒險者的必備照明工具。
布谷鳥一直在叫，聽得蕊德心生煩躁：“怎麽這裏一個地精都沒有？”
牧醫兒子回答道：“地精生性謹慎，只會在洞穴深處築巢……”
蕊德不耐煩地打斷他：“用得着你說？你是年級第一，還是我是年級第一？”
牧醫兒子：“你……”
吱吱！
一聲異響劃過，衆人俱是一驚，齊齊向身後看去，然而身後漆黑一片，什麽都沒有。
雀斑奶媽驚恐道：“是、是老鼠嗎？我最怕老鼠了……”
“白癡女，”蕊德冷笑一聲，“多讀點書，地精身上有老鼠懼怕的氣味，地精巢穴是不可能有老鼠的，你床底下才有老鼠！”
雀斑奶媽吓得肩膀一抖，抱緊了自己的法杖，不敢再說話了。
“不，也有一種地精巢穴，是有老鼠的。”
薇瑟淡聲糾正了蕊德，“《地下文明研究》第十二章，擁有法師的地精巢穴存在老鼠。地精法師的草藥會掩蓋地精的體味，吸引老鼠定居繁殖，用老鼠做出各式各樣的魔法介質。”
蕊德眉毛心虛地抖了抖：“哈？地精不是一群白癡嗎？它們怎麽會出現法師……”
“《地下文明研究》是中級學徒法師的課本，”薇瑟輕輕地說，“——你沒學過很正常。”
30級的蕊德：“……”
牧醫兒子：“噗嗤。”
蕊德聽見了牧醫兒子的笑聲，惡狠狠地剜了薇瑟一眼，少女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她可是學院裏的年級第一，當冒險者也是衆星捧月般的存在，這個紙袋大姐算個什麽東西？！
她要……
“吵什麽吵？”團長不耐煩地說話了，“這裏是低級地精的巢穴，哪會有什麽地精法師？我知道你們法師都讀了很多書，但也別瞎賣弄，煩得很。”
對啊！
蕊德眉開眼笑，臉上陰霾一掃而光。這女人就是胡說八道，這裏可是低級地精的巢穴！
蕊德甜滋滋地掐着嗓子：“團長說得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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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深處，通道愈是狹窄，湯姆冒險團無法維持陣型，只能兩兩并行通過。
似乎越來越冷了。
布谷鳥不再叫喚，而是縮進了主人的領口，只能看見一個瑟瑟發抖的鳥頭。蕊德也不再抱怨，裹緊了自己的鬥篷，悶聲跟着黑鬥篷前進……
等等，黑鬥篷呢？
蕊德悚然而驚，她可是一直跟着黑鬥篷的，怎麽這個人……憑空不見了？！
這裏可是直來直去的地下洞穴啊！
蕊德回頭大叫：“有……”
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一個地精陡地倒挂下來，墨綠色的醜臉跟她撞個正着，怪物看着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孩，笑出了一口腥黃色的牙齒。
涎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