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姜争眼中亦充滿了鬥志,道:“我也想試試。”
“争争,你別沖動啊……”
祝妥還想勸,姜争已經踩着泥巴沖到了最佳搶球的位置。
“争争,你小心點!”
祝妥不放心的叮囑一句,旋即走到了另一個最佳搶球點。
陸承昀見二位隊友都燃起了鬥志,自覺站在了後補的位置。
按規矩,這局由黃隊發球。
哨聲再次響起,姜争盯準了球路,飛奔過去,眼看手指就要碰到球,身體卻被一個大塊頭撞飛了出去,踉跄了幾步才停下來。
站穩身體的那一刻,姜争的右邊腦袋突然被甩了一灘泥巴。
冰涼的流沙鑽進了右眼裏,右耳也被糊了一團,他下意識的閉上了右眼。
盡管左眼看起來正常,他的世界卻在這一刻,陷入了徹徹底底的黑暗,耳邊安靜得只剩下嗡嗡的聲音。
陸承昀離他近,率先走過來将他扶住。
“姜老板,你還好嗎?”
姜争聽不見聲音,也看不見東西。
以為是祝妥在攙扶自己,于是他盡量讓自己表現得不那麽惶恐,牽強笑道:“豬頭,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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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板?”陸承昀神色古怪地盯着他。
世界是黑暗的,腳底還陷在泥潭裏,仿佛靈魂被釘在地獄裏,舉步艱難。
姜争終于克制不住內心的恐懼,下意識地抓緊了陸承昀的手臂。
“豬頭,我有點冷,先扶我上去吧。”
陸承昀愣住了。
他後知後覺,姜争似乎聽不見他的聲音,也看不見他。
這是怎麽回事?他的左眼不是睜着嗎?
站在十幾米外的祝妥終于發現異常,一邊做暫停的手勢,一邊揮手狂喊:“導演,比賽暫停,快暫停!”
他舉步艱難的沖到姜争面前,從陸承昀手裏把姜争搶了回來,臉色惶恐。
“争争,你沒事吧?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陸承昀站在泥坑裏,本就不好保持平衡,猝不及防的被祝妥推了一下,整個人失控地坐進了泥坑裏。
姜争怔了怔,怎麽換人了?
難道剛剛攙扶他的不是豬頭?
也是,豬頭站得比較遠,現在這個才是豬頭吧。
姜争能夠感受到,此刻搭在他手臂上的那雙手的主人身上的焦慮。
盡管他聽不見,也看不見,但他多少能猜到豬頭此刻說了什麽。
姜争緩緩擡起手,拍了拍祝妥的手臂,笑着安慰:“我沒事,你別擔心,先扶我到外面吧。”
“臉都白了怎麽叫沒事!”
祝妥根本做不到冷靜,把姜争的手都抓痛了都不自知,“你走慢點,也別害怕,我會陪着你的,你別怕!”
姜争忍着痛,臉上甚是無奈:“我真沒事,你別着急,你一急我心裏就慌得不行……”
對面黃隊的隊友,以及場外的工作人員紛紛露出了疑惑或是輕蔑的表情。
“姜老板這是怎麽了?”
“好像是泥巴跑進眼睛裏了。”
“洗一下不就好了,祝妥的反應會不會太誇張了點,還叫停了節目組的錄制。”
“害,這種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哪能遭這種罪……”
上了岸,陸承昀顧不上身上的髒衣服,走到二人面前。
他盯着姜争那只沒有焦距的左眼,心中甚感疑惑,扭頭問祝妥:“姜老板怎麽了?”
祝妥風刻意壓低聲音:“争争以前發生過嚴重車禍,導致左眼永久失明,左耳也聾了,他現在看不見也聽不見。”
争争不是廢人,卻是個殘疾人。
祝妥只是不忍心再讓争争與世隔絕,想讓他重新融入社會,才同意讓他上場的,沒想到會發生意外。
陸承昀愣在了原地,心口陡然升起了一陣莫名的撕裂的痛楚。
祝妥對陸承昀說的這番話,耳朵進了流沙的姜争一個字也沒聽見,他甚至看不見陸承昀看他的眼神變了。
多了一絲不忍,及莫須有的慚愧。
祝妥把姜争扶坐在太陽傘下,擰了一瓶礦泉水幫他洗眼睛。
洗完了眼睛接着洗耳朵,折騰了十幾分鐘,姜争的視覺和聽覺才得以恢複,不過右眼仍充滿血絲,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祝妥還是不能夠放心:“争争,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姜争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用這麽麻煩,已經沒事了。”
祝妥道:“那等一下的比賽必須換人,你別上了。”
姜争不依:“不行,這是男人的比賽,怎麽能讓女孩子沾染一身泥巴。”
消失了有一小會兒的陸承昀突然來到二人面前,道:“我跟導演溝通了一下,在泥巴裏打球賽過于激烈,存在一定的危險,所以等會兒球賽取消,改成木頭人游戲。”
姜争挑眉:“還能這樣?”
祝妥投給陸承昀一個“算你有良心”的眼神,贊同道:“那就這樣吧,争争不能再做劇烈運動。”
陸承昀颔首,扭頭對姜争道:“三十分鐘後繼續錄制,姜老板好好休息。”說完又走去找導演談話了。
半響過後,導演舉起了小喇叭,大聲宣布:
“各位嘉賓,由于泥巴球賽危險指數過高,經過節目組緊急讨論,我們決定取消泥巴球賽,改成一二三木頭人游戲,三十分鐘後繼續錄制!”
“啊?”有人遺憾,“一二三木頭人有什麽好玩的,一點看頭也沒有。”
“是啊,打球多刺激。”
“打球哪有什麽危險,腳下都是泥巴,摔了也不會痛啊。”
“沒辦法,有些大明星們嬌貴着呢,節目組也是怕出事吧。”
祝妥将姜争按在了沙灘椅上,還把他随身攜帶的眼罩罩在了姜争的臉上,以确保他的眼睛得到足夠的休息時間。
“争争,眼罩你戴好,讓眼睛好好休息,可別又像上次用眼過度瞎了十幾天。”
“知道了,祝媽媽。”姜争笑。
“滾,我是你爸!”祝妥罵了聲,很快又露出了憂心忡忡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握住姜争的手。
下一秒,他用力握緊美少年的手指,驚道:“怎麽這麽涼?”
姜争沒有摘下眼罩,就這麽閑閑地回了句:“一直這樣,不用大驚小怪。”
“我這是大驚小怪嗎?小公舉,知不知道你這副身子再垮下去就完了!”祝妥猛地站起身,“等着,爸爸這就去給你弄點溫開水過來。”
姜争還是沒睜眼,也就沒有注意到,剛才他和祝妥的對話,已如數被站在一旁的男人聽了過去。
聽着祝妥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姜争緩慢地翻了個身,将身子卷縮成軟軟的一團,好像是有一丢丢冷。
自從那場車禍之後,他的體質一落千丈,變得極度畏寒。
剛剛他只是光腳在濕涼的泥巴裏站了幾分鐘,沒想到還是頂不住這寒意。
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微弱的動靜,有人坐下來了,姜争以為是好友回來,便問了句:“怎麽快?”
話音剛落,身上突然落下了一件殘留着溫暖的西裝外套。
外套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味很熟悉,姜争幾乎瞬間就猜出了坐在他身邊的人是誰。
遲疑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陸總?”
陸承昀擡手為他拉了拉西裝外套,盡可能的遮住他全身,絲毫不介意他的下半身還沾着泥巴。
“你的臉色不太好,如果實在不舒服,後面的錄制可以不參與。”
“陸總,我沒那麽嬌貴。”姜争不滿的開口。
他作勢要将眼罩摘下來,陸承昀卻按住了他的手背。
“別摘,讓眼睛休息夠。”
他的掌心很溫暖,像寒冬降臨時,強行沖破雲層落在人間的一縷暖陽。
姜争的手顫了一下,猛地縮回。
“抱歉。”陸承昀破口而出。
姜争微微擰眉,他在為什麽道歉?
下一秒,他得到了答案。
陸承昀把手機貼在耳邊,接了一通電話:
“……我還在錄節目,你過來我可能會沒時間照顧你……既然如此,路上開車小心點,回見。”
原來他在打電話。
姜争自嘲地笑笑,他在期待什麽?
陸承昀不可能會突然想起他,然後對他說出那句:對不起,不小心忘了你。
這輩子陸承昀都不可能會再想起他了。
陸承昀将手機收了起來,卻沒有要走開的意思。
姜争閉着眼問:“陸總的未婚妻要過來?”
陸承昀颔首:“過來探班。”
姜争又問:“什麽時候到?”
陸承昀不愛跟不熟的人說自己的私事,但不知為什麽,他的內心并不反感這個少年的提問,甚至樂意作答。
“剛下飛機,過來至少要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姜争喃喃自語。
足夠他避免和前男友的現任見面的尴尬。
陸承昀問:“祝妥就是你上次說的,最後一個好朋友?”
姜争神色從容道:“是啊,我和豬頭在國外留學時是室友。”
陸承昀還想說點什麽,餘光瞥見姜争額上有一根頭發掃到了他的鼻梁上,便伸出了手,想幫他撥開。
這時祝妥突然沖了過來,像推瘟神一般将他推開。
“陸承昀,誰讓你跟争争單獨相處的,離他遠點!”
陸承昀被動站起身,往後退了一步。
祝妥轉身将争争護在身後,看陸承昀的眼神,仿佛在抵觸一個極巨危險的入侵者。
很濃的火藥味。
姜争終于忍不住,将眼罩拉了下來,視線模糊了一陣才逐漸變清晰。
尋到祝妥的位置後,他伸手扯了扯祝妥的衣袖,弱弱開口:“豬頭,我渴了。”
“給你保溫壺。”祝妥将裝滿溫開水的保溫壺遞給了姜争。
二人很快圈起了一個只有彼此的小世界,将陸承昀隔絕在外。
陸承昀心底沒來由一陣失落,同時燃起了一小簇夾着不爽的怒火。
他沒想傷害這個少年,從來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