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第46章
第 46 章
黏稠的鮮血似乎灼傷了吳蔚的眼睛,她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紅色。
就在火光散去的時候,一道模糊的人影出現在濃濃黑煙之後,何異輕輕咳嗽着說: “部長,是你們來了嗎”
殷馳光眉頭皺得更厲害,緊張擔憂的情緒從他身上消失不見,轉而用往日常見的認真嚴肅的語氣說道: “假條我看見了,正好開會前遇到了吳蔚,一起過來看下你。”
黑煙後面安靜了幾秒鐘,何異才有氣無力的說道: “部長,我實在沒精神,需要休息幾天,請回吧。”
何異和殷馳光兩人交談間都維持一種微妙的和平,一個在趕人,另一個必須要進去,但哪個都不願意撕破臉。
誰想這次沒等殷馳光開口,何異就變換了态度,他放棄了壓抑自己聲音裏的憤怒和煩躁,說道: “你們別裝了,假惺惺的令人惡心,我知道你們是來看我會有沒有出事,還做好了殺死我的準備。”
如果何異是假冒的怎麽能說這種話吳蔚聞言轉頭看向殷馳光,卻發現殷馳光的神色并沒有變化,甚至他的手也依然通過氣流顫抖與隐藏在天上灰霾中的呂媛介保持着聯系。
何異似乎是發現殷馳光的仍在疑心,他的語氣更加的暴躁,嗓子嘶啞着說道: “一直以來你們都看不起我,所有重要的事情都不給分我做,偶爾分給我的事情也都可有可無的。就算這樣也總要三番四次的檢查,我一直都是這個部裏多餘的人!”
“吳蔚!”他突然頭側向她叫了一聲, “吳蔚是我帶進部裏來的,更是我救下來的,可是呢就連她這個來了沒幾天的都能分配到任務,我還要每次去要任務。她比我能力更強嗎更有經驗嗎都不是啊!是你們一直覺得我是定時炸彈啊。”
這話說得難聽,吳蔚聽到卻沒有感到傷心,反而覺得心裏松快不少,看來何異沒有被人假冒。
何異說到這兒的時候,他幾乎帶了哭腔,又道歉說: “對不起,蔚蔚,我不是針對你,不是對你不滿,是我自己受不了。部長,求求你回去吧,我現在這個狀态不想讓你們看見,真的不想被人看見,求求你們了,求求了……”
殷馳光嘆了口氣,冷硬的語氣變得柔和了,也帶了一些感慨: “小何,你這個狀态我們怎麽能不擔心自從你成了超維者後自焚發作就沒有這種嚴重了,這次是發生什麽了”
“沒……沒發生什麽……”何異遲疑了一下說道,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回來那天突然感受到了燥熱,就先請了個假,想着等自焚過去後就沒事了,我也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
“昨天晚上就燒了起來,我的手碰到什麽東西,什麽東西就燒了起來,我想着不能燒毀東西,就走了出去,接着火山就噴發了,哪哪兒都是火啊,我自己也燒了起來滅不下去。”何異說着說着突然停了下來,只說道: “你們回去吧,我燒得不成樣子,等過幾天就能恢複過來,我們過幾天見。”
吳蔚咬了下唇,既然何異不願把自己的尴尬抛露人前,他們确實該走,這是對朋友的尊重。可是正因為是朋友,她更想着是的進去,是知道他到底現在情況如何,需不需要他們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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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糾結,就聽見殷馳光低聲的勸說: “何異,不要諱疾忌醫,如果我們不進去,你打算硬熬着嗎”
何異的聲調一下子提高,激烈的反駁道: “我沒有!”
“我只是不想讓你們看見我這幅狼狽的樣子,我只是想讓你們覺得我可靠……”
殷馳光眯了眯眼睛,似乎想看透那層阻礙他們視線的黑煙。
他邊笑着邊說道: “你一直都是我們的一員,之前種種可能讓你感到被忽視,不被信任,我道歉,都是我個人考慮不周,但所有任務分配出于對人員的分工不同。你說吳蔚進部裏沒多久,經驗不足,我卻行動多指派她。這是事實,我也承認,我常用她的原因正是她執行力強,适合打前鋒。”再比如媛介,就适合充當謀而後動的殺招。
說完,一劍淩風,劈開了滾滾黑煙。
劍氣凜然,卻沒讓吳蔚退半步,可寒光卻晃了她的眼睛,吳蔚揉了揉眼睛,睜大眼睛看向前方,入目之情形吓得她退了半退。
她看見流淌的岩漿邊上站着一具幹癟的,焦黑的屍骸,倚門在看着他們。
沒有水分,沒有脂肪,只有一層難以名狀的,令人作嘔的,黃黑色的質膜裹着這具骨架,腹部凹陷,肋骨和盆骨的形狀明顯,胸腔裏每次心髒跳動都推擠着質膜,顯露出輪廓,彷佛下一次跳動就能穿透它。
何異轉動着眼睛,他的眼睛還算正常,只不過萎縮在眼眶裏,皺皺巴巴的。
“你騙我”他對殷馳光說道, “現在如何”何異攤開雙手,往後退了一步,又問道, “你要殺了我嗎”
他一張開嘴巴,吳蔚就發現了他嘴裏沒有舌頭,取而代之的是黃黏膿塊,這肯能是他身上唯一還稱得上濕的玩意兒。
“發生了什麽”殷馳光擡頭看着何異,問得極為自然,卻對何異剛剛的話避而不答。吳蔚見此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這不是何異自焚的正常狀态,而殷馳光已經下了決定。
事已至此,她死死咬着牙龈,逼迫自己不要輕舉妄動。
吳蔚記得天橋上的紅發,烈火一樣。她眨了下眼睛,低頭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時候,他比自己還急。
一晃神,她還是回到了現在。
何異對殷馳光這個問題感到暴躁,幾乎嘶吼着說: “燒起來了,就燒起來了!”
“你問我發生了什麽,問了我多少次,你認為我在瞞着你什麽嗎”何異大笑起來, “哈哈哈,我能瞞着你什麽瞞着你把我自己弄成這個不人不鬼樣子”
吳蔚看向殷馳光,殷馳光的臉色依舊平穩,可是看着看着,她突然就不想做這件事了。
何異幫過她,她現在要殺死何異嗎僅僅是因為他這次自焚不同尋常,把自己燒成了一具焦屍他沒有做錯任何事,他的心髒還在跳動,他還活着,而他們卻要殺了他……
她問呂媛介細節,她找殷馳光對證,所做的一切都是怕何異出事想救他,而他們卻想殺了他。
邢談香身體沒了,都還能換個殼繼續活着,而她們卻想殺死他
簡直荒謬!
吳蔚往側後悄悄退了一步,如果何異要逃,這個位置正好可以攔截天上的飛劍,以及地上的殷馳光,她目光低垂,眼角餘光卻小心而謹慎的盯着殷馳光的手,順着手打量到他毫無防備的後背。
呂媛介還禦劍空中,她是不是可以……
“蔚蔚。”一聲輕呼從耳際傳來。
吳蔚渾身抖了一下,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從她身上被抽走了,一團亂七八糟情緒的腦子也恢複清明。
她側首看向聲音過來的方向,祝九驚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見她目光看來,輕微颔首。彷佛那聲“蔚蔚”與他無關,不是他叫的。
就在這時,殷馳光開了口,他的語氣有些冷漠: “調動情緒,蠱惑人心,這不是超維者的手段。”
吳蔚咬了下唇,那音色不像是部長啊。
接着,殷馳光本該鎖定在何異身上的目光移到了吳蔚的身上,又從吳蔚身上一劃而過,停在了祝九驚的身上,說道: “九驚來得及時。”
果然是他叫的……吳蔚不禁挑了下眉毛。
祝九驚說道: “會議室沒人,我便占了下方位。”他的手腕又纏着一個靈擺,鐵質鏈子,鐵質的擺,暗淡無光,樣式尋常,像是随手從哪裏撿來的,與之前那個大為不同。
殷馳光看了一眼靈擺,皺起眉頭,但也說什麽,只點一下了頭,視線又回到何異身上。
何異見他們說話無視自己,本來就惱怒的表情更添了暴躁,他氣急敗壞的說道: “想讓我死,你們去死吧。”
流淌在地表的滾燙岩漿變得更加沸騰,幾欲沖天而起,想要淹沒一切所有,連空氣都在顫抖扭動,而何異的身形則漸漸模糊,好像被岩漿熔化成灰了。
吳蔚沒有後退,而是前進一步站在殷馳光和祝九驚的身前,眯起通紅的雙眼,判斷着位置,打算穿過岩漿直取何異。這就是所謂先鋒,所謂戰士。
忽然,她發現岩漿又落了下來,那些冒着氣泡的岩漿河流轉眼間變得溫馴,極為安靜在地面流淌。
消失在熔岩裏的幹癟焦屍再此顯現出身形,像是熔鑄而成的鐵像。
不知何時,殷馳光已經到了何異身後,他的手按在何異的肩膀上,手裏有鐵水不斷流出凝固住了一切。
鐵像的腳保持着向前的姿态,身體微微拱起,何異現在的位置與消失之前的位置差了十數米。
原來他作勢欲攻,實際上是借岩漿掩護身形想要逃走,不料殷馳光突然出現在身後持鐵水澆了下去,但鐵水從何而來
她是臨時起意去找的殷馳光,殷馳光不可能早有準備,突然吳蔚心中一動,看向祝九驚,他手腕的靈擺不見了。這是鐵水的來源,可殷馳光動作鴉雀無聲,從取靈擺到出現在何異身後,她全然都沒有發現。
如果殷馳光手持利刃,身後割喉,是不是誰都發現不了
吳蔚想到此處正有些膽戰心驚,突然聽到殷馳光喊一聲呂媛介,一道劍光就從天上來,切過鐵像,鐵像斷成兩截,沉重的落地,發出悶聲。
“不要胡思亂想了。”祝九驚說道。
四周熔岩再熱,吳蔚頓時也覺得冷汗涔涔,第二次被影響到了,她想開口表達謝意,卻發現祝九驚默然閉上了眼睛,随後呂媛介落地收劍一言不發,而殷馳光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一切恍然如隔世,她不敢相信事情竟然這樣的展開,就在今早剛醒來的時候,她還想着找……幫忙換個地方住。
吳蔚看着殷馳光身體搖晃,半晌跪在了地上,向來挺直的脊背彎了下去,高昂的頭垂了下來。
“何異!”呂媛介哭了,她哭得時候手也抓着劍。
是了,自己不過與何異相觸不過月餘,而他們與何異想出時間更長,一次次經歷着生死,當然感情更加深厚。何異的精神影響一直都施加着,挑唆蠱惑着衆人,只不過她輕易的被影響了而已,哪裏是別人鐵石心腸,而她情深意重。
祝九驚似乎自言自語: “無極世界,皆受光明。九幽開宥,長夜赦魂。生者歡樂,死者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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