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好看
031 好看
秦述本以為夏昭帶蔥油餅給他吃是一時興起,後來才發覺可能不是。
她并不是一個特別細心的人,可這些天卻過分為他考慮,連去超市買糖都會順帶問他喜歡什麽口味。
吳嘉木感覺自己有點牙酸:“你這是什麽情況?”
夏昭于是把和李琪琪說“過的理由又說了一遍:“他都因為替我出頭被通報了,我得報答他一下。”
吳嘉木心說又不是你逼着他幫你出的頭,你回報個一次兩次就夠了,至于這樣麽。
可夏昭又的确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他難得忍住了自己吐槽的欲望,心想回報就回報吧,報完就不欠人情了。
秦述同樣覺得她這個理由有些站不住腳。
在夏昭晚自習下課去接水還不忘捎帶上他的杯子時,秦述終于忍不住了。
他按住自己的杯子:“裏面的水還滿着。”
夏昭振振有詞:“喝剩水不好,我可以倒掉重新接。”
秦述烏黑的眼睛裏映出她帶着理所當然的臉,語氣很認真:“我覺得兩小時前接的不算剩水。”
好像确實不算。
夏昭下意識回避與秦述的眼睛對視,她感覺他要追問些什麽了。可他并沒有,只是用那種似乎知曉她什麽心思的平靜語氣說:“如果替你出一次頭就要回報那麽多,那我豈不是要回報你很久。”
杯子上的帶子此刻變得格外吸引人,夏昭低着頭将其一圈圈環繞在手指上:“……那就當我提前因為成績進步回報你。”
當然不是什麽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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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想起周倩冷淡的樣子,又想起快要結婚的秦立明,覺得胸口發悶。她知道自己是在因為秦述難過,他明明那麽好,明明值得更好的對待。
于是她想對秦述好一些,可又怕他把這誤解為高高在上的施舍與同情,便扯了個還算過得去的幌子做掩飾。
她略帶回避的動作和表情已經足夠秦述知曉她在想什麽了,她其實不怎麽會掩藏自己真正的想法。
秦述本就不恥于在她這裏換取同情,更何況她表現出的根本不像。她的難過與對待都太過真誠,真誠到同情兩個字都配不上。
他沒有再說有關她行為的事,只笑了笑:“還沒有期中考就知道成績會進步嗎?”
并不是嘲笑,更像是很親昵的那種揶揄。夏昭鼓了鼓腮幫子:“肯定會的呀,你教得那麽好。”
“老師們一直教得很好。”秦述說着與自己毫不相幹的話,“是你這段時間認真學了才知道自己一定會考好。”
他只是确保她有好好聽課,以及額外幫她梳理難理解的題目,以她慣用的思路。
夏昭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的确是一個很難把全部心思放在學習上的人,即便她想取得更好的成績。老師們一直讓她和皓月當同桌也是想讓她學習皓月的那種精神。
皓月也會管她,但并不包括看課外書這一點。夏昭知道皓月也喜歡看雜書,只是不願意抽出時間——她必須花費大量的時間才能保證成績一直優秀,遠遠比不上秦述游刃有餘。
夏昭會在看完某本書後和皓月絮叨,這種絮叨被皓月視作一種可以汲取養分的放松,因此她從不阻撓夏昭看書。
沒有同學會為另一個同學成績是否進步操太多的心,過分操心會惹人厭煩,而且他們本質上是在競争。可秦述會,在他管她看書之前,夏昭甚至沒怎麽意識到課間看書其實很影響她的聽課效率。
也沒有人講題會顧及聽講的人的思路,老師是因為顧及不過來,同學通常是向對方灌輸自己的解題思路,可秦述會。他帶着她在原本不會的題裏絕處逢生,思路順暢到仿佛她自己什麽難題都能解決。
夏昭認真想了想,有些固執地再一次重複:“就是你教得好。”
秦述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夏昭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還是想回避他的眼神。她聽見他說:“好。”
什麽好?是她說得好還是他認同自己教得好,還是只是一個無意義妥協的音節?
夏昭搞不通自己為什麽走神,走完神才發現已經來不及去接水。
秦述的杯子還滿着,還有一節課就回家,他肯定喝不完。夏昭征得了他的同意,往自己杯子裏倒了一半。
水順着他的杯口流進她的寶寶杯,秦述不明白為什麽夏昭提起這個要求時那麽自然。
她喝水時會用吸管,可他不會,水淌過的杯口曾無數次貼過他的唇,她仿佛意識不到這是件暧昧的事。
預備鈴響了,秦述在鈴聲掩蓋下問她:“你以前也經常從別人杯子裏倒水嗎?”
怎麽可能,大家都恨不得自己的水杯變成無底洞好少接幾次水,怎麽會有人樂意自己一直分他們的水。夏昭皺了皺鼻子,不講理地小聲埋怨他:“還不是你攔住我沒有讓我及時去接水。”
那就是沒有了。
秦述想,她還是沒有意識到這是件暧昧的事,可還好沒和別人這麽做過。
或許是這幾天從夏昭那裏獲得的偏愛足夠多,秦述回到小區看到家門口的周倩時竟然也足夠平和。
他并沒有問周倩是怎麽知道他的住址的,只要想知道總會有辦法。他表現得足夠疏離也足夠客氣:“是有什麽事嗎?”
周倩看着秦述和自己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臉:“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秦述:“感覺沒有那個必要。”
可最終他還是請周倩進去了,因為她似乎有不進門不開口的打算。
周倩環視了這狹小的客廳一眼,并沒有說什麽客套話:“我希望你不要找蔣浩的麻煩。”
秦述輕微皺眉,覺得她身上的香水味有些嗆人:“我從來沒找過他的麻煩。”
都是他自己犯賤上門。
周倩點了點頭:“那我希望以後也不要。”
她來就是為了說這句話,通過手機講通常不會引起重視。可只說這一句似乎又顯得這一趟來得不值,于是換了個話題:“每月的錢我還是會繼續打給你,直到你正式工作。”
秦述只抱臂平靜點了點頭:“契約精神需要遵守,這是你應該做的事。”
這是寫在離婚協議上的東西。
周倩說這話是想表示自己不會因為他和蔣浩的沖突小氣吧啦斷了撫養費,可沒曾想得了一句狀若諷刺的回擊。
她終于沒那麽平靜了,生硬地扯了下嘴角,像是一個不成功的諷刺:“我看出來你喜歡夏昭。”
“既然喜歡,就該離她遠一點。”她的語氣裏終于也帶上了些許諷刺,不過那諷刺并不是只針對秦述,“誰知道你大伯什麽時候又冒出來禍害人呢?”
“我爸要再婚了。”秦述的語氣很淡,“有上一段婚姻作為前車之鑒,我相信他能處理得好大伯的問題。”
周倩的面皮似乎抽動了幾下,抓住手包起身:“那祝你有一個合格的後媽。”
“後媽不合格才是常态。”秦述彬彬有禮地起身送客,“不是每個人都有像您一樣的優良品質的。”
秦述以為自己的話足夠客氣,也以為周倩足夠刀槍不入,可她離開時近乎尖銳的高跟鞋聲音否認了這一點。
他懶得去想她的心路歷程,也不覺得這事有告訴秦立明的必要,第二天卻在夏昭面前提了一句。
“我……”他有些不熟練地吐出那個字眼,“我媽昨天來找我了。”
夏昭本就圓的眼睛此時顯得更圓了:“她來做什麽?”
秦述側身觀察她帶着訝異和些許氣憤的表情:“讓我不要找蔣浩的麻煩。”
可是秦述哪裏是會找別人麻煩的人,周阿姨果然不是個好媽媽。夏昭哼了一聲:“不找就不找,誰願意理會蔣浩那種人啊。”
說完又覺得“不找就不找”這種話太弱氣,于是氣鼓鼓地補充:“大不了你想找他麻煩時告訴我,我去就怪不到你頭上了。”
秦述笑了一下,很輕微,在她這麽鄭重其事時笑得太放肆并不好。夏昭仍在碎碎念:“有這功夫不如多關心一下蔣浩的成績,明天就期中考了,他還不知道考多少名呢……”
于是秦述想起上次考試時發生的他還沒告訴過夏昭的事:“其實月考時蔣浩就在考場找過我的麻煩。”
怎麽還有這麽一樁事!
夏昭開始真心實意考慮怎麽讓蔣浩再受一次處分被開除。秦述唇角的笑意更明顯了些,繼續說:“然後我發現他在作弊,一直盯着他看,監考順着我的目光把他抓住了。”
三言兩語足夠夏昭想象出當時的場景,她呆了呆。
這是她根本想象不出秦述會做的事。
一瞬的呆滞後夏昭又有些雀躍,她很喜歡這種有些心機的不動聲色的反擊,也很喜歡自己又見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秦述。
夏昭想說“做得好”,又覺得這三個字表達不出自己的心情,于是只憋出一個語氣詞。
“哇。”
哇。
秦述終于忍不住擡手半遮住臉笑起來。
這反應怎麽那麽可愛。
他并沒有笑出聲,只指縫間露出的眉眼和微微顫動的肩膀表明确實是在笑。
夏昭有些郁悶,想要透過他修長勁瘦的手看清他被遮住的臉:“你笑什麽?”
他沒有回答。
上課鈴響了,自習課并沒有老師來盯。秦述終于放下手,只是唇角仍斂着笑意。
夏昭又看了他一會兒,小聲嘀咕:“到底在笑什麽。”
還是沒有回答。
她終于揣着郁悶去繼續複習筆記了。
并沒有人看到學生會紀檢部的同學一閃而過,比對着窗戶上的座次表在小本本上記下了什麽。
紀檢部同學的記錄最終化作年級組通報板上的鉛筆字,又被紀律委員抄下在臨近放學時經由班主任李青山的嘴念了出來。
“下午第四節課,17:04分,夏昭看同桌。”
紀檢部亂七八糟的通報實在太多,什麽“×××和××确認眼神後一起向外看”“××和×××上課時眉目傳情”,簡簡單單一個“看同桌”實在引發不了老師同學們的過分猜測,他們只當夏昭在自習時随便轉頭看被逮住了。
李青山仍舊有些不着調地開玩笑:“夏昭,你同桌好看嗎?”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随口一句換來了講臺下夏昭正經又坦蕩的回應:“好看啊。”
班裏靜默了一瞬,然後哄笑起來。
李青山愣了一下,忍不住“嘿”了一聲:“你還回答上了。”
“老師問問題還能不回答麽,”夏昭仗着前不久的運動會自己給班裏加的分夠多,沒有低眉順眼表示忏悔,“而且我總不能很不禮貌也不誠實地回答難看。”
李青山徹底樂了:“很有道理。”
他笑眯眯地看向被誇獎的對象,在晚自習難得的輕松氛圍了只有他一人低着頭,左手張開半支着額頭,不知是在認真看題還是在作勢擋住自己微紅的耳根。
李青山悠哉悠哉地想,小夥子臉皮還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