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人格15
第三人格15
小白離自知剛才表現不好, 決心在接下來努力做一個乖孩子。
她端正坐在單人沙發上，這個位置微微側頭就可以看到坐在父母中間的白星竹。
小白離的雙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摩擦着，渴望的視線頻繁投向白星竹, 但馬上她又搖晃着腦袋，逼着自己轉移視線, 像是自己做了什麽罪無可恕的事情一般。
白離則是坐在沙發扶手上，跟五歲的自己緊挨着。
“星竹, 今天學了什麽？”
小白離耳朵動了動，眼神閃爍。
“爸爸, 為什麽每天都要問學習啊？”白星竹抗議着, 鬧着小別扭不肯吃雲舒喂過來的水果。
——學習？
白離眉心微動低頭瞧着小白離, 果然就見她開始垂着腦袋沉思。
——肯定在回憶自己最近看了什麽書, 跟着小五學了什麽內容。
白離試探性輕輕拉了一下小白離的衣袖。
【別想了，不會問你的。】
當然，沒人比白離更清楚, 現在的小白離大概正在組織回答的語言呢。
【你最近看的是《聯邦萬年紀》，你不會正在心裏排練等下怎麽說答案吧？】
小白離依舊低首沉思。
白離嘆了口氣。
她看着小白離緊緊糾纏在一起的雙手，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向白未城那邊, 心中能體會到當時的忐忑與期待。
然而時間過去很久, 白未城并沒有提問小白離的意向。
白離早就知道結果, 但看着小白離緊糾的雙手又在扣手指，心中難免失落。
【要不我提問你？】
【你最近看了什麽書？小五有沒有教你新的東西……】
她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但小白離越來越落寞，眼中的光都黯淡了不少。
白離虛摸着她的頭，無奈地停下。
這時大門又被打開, 兩個白離均往那邊看去——一個小少年提着書包走了進來。
他一雙眸子如繁星一般炯炯有神，耀人眼目, 一回來就摸摸白星竹的頭，目光溫柔如春水一樣，舉手投足之間盡是矜貴。
“星竹，今天乖不乖？”白硯安聲音溫潤，聲線幹淨。
“星竹很乖！還給妹妹倒飲料了！”他迫不及待向自己最喜歡的大哥說着。
這時白硯安才發現坐在一邊的小白離。
“白離。”他用着喊白星竹的溫柔聲音喊着小白離，讓小白離有點受寵若驚。
小白離趕緊站起，乖乖叫了一聲“大哥”。
白硯安微微颔首，眼神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又重新回到白星竹那裏。
白硯安身上還穿着校服，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張長卷，将其打開給父母展示着。
“今天老師教我們設計機甲。”
沒等畫紙底端落在地面就被白未城一把接起，白星竹趕緊擠過去要一起看。
“哥畫的機甲好好看！”白星竹就是白硯安的無腦粉，還沒怎麽看懂就立馬鼓掌。
“很不錯。”白未城眼中含着贊賞，又指着其中一處提出更好的建議。
一時間客廳中的四人都圍在一起，只有小白離依舊坐在側邊的沙發上。
小白離也想看，但她的位置只能看到圖紙的背面，只能看到一家人對白硯安贊不絕口。
【我去瞅瞅。】白離起身想往那邊飄，但沒走幾步就撞到了無形的屏障。
她只能緊跟着小白離，這是她的回憶，當時沒看到的東西現在怎麽看得到？
她只能放棄，靜靜待在小白離旁邊。
小白離坐在一邊等待他們看完，見白硯安重新接過圖紙，以為就要輪到自己了。
她決心一定要像白星竹一樣，一看到就立馬表達自己的孺慕之情。
但白硯安接過之後只是将圖紙卷起來，重新放回書包，并沒有要繼續打開的意思。
小白離頓時不知道該做什麽，目光不安地四處游走。
白離看着她這個樣子，朝着她淡淡一笑，【你将來也會學怎麽設計機甲的，我們不需要看別人的，你會設計得比他的還要好。】
白硯安環顧四周，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随後向母親詢問道：“姐姐呢？她今天還是不回來嗎？”
“姐姐要去預備軍校，不能天天回家，你忘了？”雲舒溫柔笑着回答白硯安。
“哦……”白硯安失望地點點頭。
——不能天天回家？
小白離聽到這裏又集中注意力，她歪了歪頭。
——她也不能天天過來，預備學校也是跟她的閣樓一樣嗎？
【別想了，去吃飯吧。】白離指了指已經前往餐廳的四人，趕緊說道。
小白離看到家人移步也立刻也從沙發上下來，緊跟着家人都步伐，卻又和他們隔着好幾步的距離。
……
【不是吧不是吧，你那麽大了還需要被人抱啊。】
白離看着白星竹被白未城抱到兒童椅上，又看了看手腳并用，自己爬上椅子的小白離。
【還是你厲害。】白離對五歲的自己豎起大拇指。
一上去，桌子幾乎到了小白離的脖子，她只能跪在椅子上才能夾到菜。
白離一看她這樣子就覺得膝蓋疼，對着另外幾人說，【要不下次再備張兒童椅吧，我有點矮。】
然而白未城他們并未注意到小白離的狀況，白離只能罷休。
“星竹，不能挑食。”雲舒嗔怪着，點了點他的小腦袋，又夾了一道菜放在他的碗裏，“吃這個，你愛吃的。”
“謝謝媽媽！”
一轉眼雲舒就見小白離快速低下的腦袋。
“白離，喜歡吃什麽就夾。”雲舒給小白離倒了一杯芒果汁。
白離看着那黃橙橙的果汁，嘴角抽了抽。
【有別的果汁嗎？我芒果過敏。】
但雲舒聽不到她說話，白離只能指望小白離說出來。
“謝謝媽媽。”小白離的雙手捧着杯子，禮貌地道謝。
看她這可愛的樣子，雲舒忍不住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嘗嘗果汁，星竹最喜歡的。”
【你別對她這麽溫柔，她真喝了怎麽辦？】白離緊張地看着受不住溫柔攻勢的小白離捧起杯子，【別別別，你芒果過敏！】
白離一邊緊盯着小白離，一邊努力回想當天到底有沒有喝下芒果汁。
可惜記憶太久遠，白離想不到太多細節。幸好小白離只是嘴唇碰了碰杯壁，并沒有吞咽的動作。
【你吓死我了！】
“哥哥，我今天也學了機甲！”白星竹坐在椅子上還不老實，給白硯安舉手彙報，“老師教了我們用黏土做機甲模型！”
“真乖。”白硯安學着父母的樣子摸了摸白星竹的腦袋，一本正經地誇獎。
這下白星竹更高興了，将自己學校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分享出來，連同桌小女孩今天紮了什麽頭發都要說出來。
白家沒有特別嚴苛的吃飯規矩，白未城和雲舒更是認真地在旁邊聽着，還時不時給他夾個菜詢問幾句。
小白離雙耳豎起，聽得十分專注，米飯都是一粒一粒往嘴裏塞。
“捉迷藏是什麽？”小白離不由自主問了出來，引得整個餐廳都變得一片寂靜。
氣氛太過尴尬，小白離都有點後t悔自己問出來，幸好白星竹的聲音馬上就給她解了圍。
“捉迷藏你都不知道？你沒玩過嗎？”白星竹覺得這個妹妹有點可憐了，用盡自己的詞彙想要和她解釋一番，卻被白未城打斷。
“星竹，吃飯不要講話。”他的聲音冷淡，不辨情緒。
對于小女兒，他滿懷愧疚。現在兩個孩子所存在的信息差，更是讓他心中愧疚感更甚。白星竹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提醒他，他對不起白離。
小白離不知道為什麽爸爸的語氣突然嚴厲了不少，以為是自己插話惹了他不高興，趕緊埋頭扒着飯不敢言語。
……
“白離，今晚就睡這裏吧。”雲舒給她鋪着床，笑吟吟地說到。
“好。”小白離立刻也回了個笑臉。
雲舒摸了摸她的腦袋，親了她的臉頰一下，這讓小白離十分欣喜，但馬上就聽雲舒說到：
“星竹總是口不遮攔的，要是他今天有什麽讓你不開心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雲舒絮絮叨叨地說着，本意是希望兩個孩子和睦相處，言語之間卻不自覺開始維護白星竹。
“沒有，”小白離一時讷讷，搖了搖頭，“哥哥很好，我很喜歡他。”
“那就好。”雲舒将她的領子翻正，“下次帶一套睡衣過來，不然晚上睡覺會難受的，走的時候帶上就行了。”
白離的存在是個秘密，白家人在這方面隐藏得很好，主樓沒有白離的房間，甚至不敢留下小白離的任何物品。
“好。”小白離乖乖點頭。
雲舒看時間不早了，跟她道了一句晚安就上樓了。
見房門被關上之後小白離才坐在床上，看着純白整潔的客房，環顧四周規整簡約的家具。
她不由自主想起剛才無意識看到的白星竹的房間，柔軟的長絨地毯、一整個展示櫃的機甲模型。
書架上不同于她閣樓裏擺着的枯燥乏味的歷史文學書籍，而是有趣的兒童讀物。聽白星竹說，每天晚上爸爸或者媽媽都會給他講一本。
小白離剛才還以為雲舒也會留下來給她講一本睡前故事，對晚上睡覺滿懷期待。她心中想着就算睡不着也要裝作睡着，早點讓媽媽回去休息。
可惜，她好像奢望的太多了……
客房簡約厚重的遮光窗簾垂下将外面的星光遮了個嚴嚴實實，小白離平時睡覺都不會拉上窗簾，幽閉的環境反而會讓她沒有安全感，只有窗戶外的星光灑進來她才會覺得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人。
現在她縮在被子裏，陌生的環境還沒有小五在旁，她每次過來都睡不着，整個晚上翻來覆去的。
第二天小白離很早就醒了，即使昨晚睡得不好，她現在也是精力充沛。
她乖乖吃着早餐，喝下不喜歡的牛奶，但心情格外好，因為白未城他們正在讨論今天的行程。
“今天去哪玩？”
“去野餐！”白星竹高舉着手大聲建議，眼中發着光，充滿欣喜。
雲舒溫柔地拿過濕巾擦去他嘴邊的醬汁，抿着嘴笑，“好，都聽你的。”
小白離臉上也欣然有些喜色，小臉梨渦輕陷。
她從來沒野餐過，只要能和家人一起的活動，她都很期待。
但白離在一旁臉上卻并沒有什麽笑意。
下一秒，白未城就放下餐具接起光腦通訊。
“喂。”白未城示意他們繼續吃，自己到一旁接通訊。
沒一會兒，他嘴角勾起邁步進來，倍顯愉悅。
“怎麽了？”雲舒關切問着。
“硯安的機甲已經做好了，等下機甲設計院會來人給他試機甲。”
“真的嗎？”白硯安雙眸擡起，眼睛裏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現在只是初步完成，需要你試完之後根據你自身情況再改造一下。”白未城說到：“不過如果快的話，你期末測試前可以趕上。”
“機甲！”白星竹更加興奮，“要看哥哥的機甲！”
白未城輕聲哄着：“行，今天就看哥哥的機甲。”
餐廳裏所有人都心情都愉悅起來，連小白離都忍不住感到開心。
她從沒見過真正的機甲！
白離看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神，略微嘆了一口氣。
果然，當所有人目光觸及到小白離的時候，又開始變得猶豫躊躇。
“白離……怎麽辦？讓她回去嗎？”雲舒小聲說道。
小白離還沒怎麽反應過來，她坐的位置有點遠，但這詭異的氛圍還是讓她忍不住放慢速度。
白硯安壓下心中的喜悅，看了小白離一眼，猶豫片刻後提議：“要不晚點吧，下周有時間再試也行。”
“為什麽？哥哥，我要看機甲！”白星竹不懂得情勢，只知道哥哥突然不在今天試機甲了，立刻抗議。
白未城也眉頭緊鎖，不同意白硯安的提議，“你馬上要考試了，機甲還是早點準備的好。”
他略略沉吟，随後凝眸注視着小白離，“白離，等下家裏會有客人來，你先回去吧好不好？”
雖然是商量的話語，但他的語氣不容抗拒。
小白離總算知道他們不高興的原因了，她的眼睛瞬間變得黯然無光，但馬上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現……現在走嗎？”
她的聲音殷勤，但還是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對，知道怎麽回去嗎？要不要爸爸送你？”見小白離懂事，白未城眼神和緩，輕聲問道。
小白離覺得胸口好像塞進了一大團棉花，有點悶悶的。
“不用了爸爸，我可以自己回去。”她搖了搖頭，從椅子上跳下來，擠出一抹笑容。
雲舒有點過意不去，往她手裏塞了一盒芒果汁。白星竹喜歡喝這個，家裏時常備着。
“路上小心點。”
“好……”小白離接過果汁，輕輕朝他們招手，“爸爸媽媽哥哥再見……”
出門時小五正在外面等着她，在外面呆了一晚上，他金屬制成的身體格外冰冷。
“小五，我們回去吧。”
小五像往常一樣檢測着小白離的身體狀況，一下子就掃描到小白離手中的芒果汁。
“警報警報！過敏源出現！過敏源出現！”
小白離趕緊将芒果汁放在一旁被修得整齊的灌木中，小五的警報聲才停下。
“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麽久。”小白離牽着小五冰冷的機械手，“我們回家吧。”
一路上她的神情空茫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昏暗的閣樓和主樓完全是兩個世界，小白離将門打開，緩緩踏入自己的房間。
她走進去，後面的門鎖就要自動關閉。小白離反應過來，伸出手想要阻止，結果被門夾得生疼。
“唔——”
她吃痛地将手指抽出來，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小五檢測到她的情緒低落，滑着滑輪過來檢測她身上的傷口，為她貼上速愈創口貼。
她的眼眶立即紅了，淚水充盈，在眼眶中打轉，嘴裏嚷嚷着：“疼——”
淚水決堤，小白離崩潰哭了出來，眼淚落得洶湧。
這已經超出了小五的系統判別，他不知道為什麽小白離還會疼，只是見她捂着胸口，便一次又一次地檢測着。
……
白離看着那個從回來開始就站在板凳上朝外看的女孩，并沒有出聲。
“白離小姐，您午餐想吃什麽？”
“小五，”小白離稚嫩的聲音傳來，“叫我小離可以嗎？”
“如果您希望的話——小離，您午餐想吃什麽？”
小白離沒有回答。
小五的機械音聲音平淡，不急不緩。沒有她想象中的溫柔，也說不出親昵的腔調。
白離看着五歲的自己小小一只站在板凳上，透過牆壁去看外面湛藍的天。
她常常——幾乎是每天都會趴在窗臺上看外面的風景。一開始她需要站在板凳上，後面則是可以站在平地上伸出腦袋。
這段已逝的時光她都快忘卻了。
小白離站累了，她的雙腿都有些發抖，一步步走到旁邊的角落裏坐下。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蓋蜷縮着，白離一直看着她，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荒涼。
她在地上坐了許久，小五準備好的餐食放在桌面上沒動過筷子。天色漸晚，卧室裏變得一片昏暗，連旁邊的毛絨玩具的輪廓都變得十分模糊。
白離的身體化作點點星光開始消散，她有預感這段夢境要結束了。
她走到小白離的旁邊，輕輕抱住這個五歲的孩子，輕喃着：
【你期待的一切都會有的，只是世界太大，時間太長，它們還沒有到。好好長大，我們的小白離會有個自己的家，家裏有謝爾，有商鶴……你想要的，總會和你不期而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