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應溪音挂斷電話後,屏幕回到與許易澤的聊天頁面。
xu:【機票我讓宋城訂好了。】
應溪音側靠牆壁,垂頭思忖,回家處理事情算不準要多久。今天是周四,情人節是周六,如果情人節前沒處理完,就要放許易澤鴿子了。
小溪潺潺:【臨時有事,暫時先不去了。】
許易澤秒回。
xu:【什麽事?】
xu:【比跟我約會重要?】
應溪音不想撒謊,猶豫兩分鐘,含糊。
小溪潺潺:【家裏的事,我明天要回去一趟。】
怕他繼續深問,她補充安撫。
小溪潺潺:【如果能提前處理完事,我再約你。】
本以為許易澤會同意,再不濟也是生氣拒絕,沒想到他回複。
xu:【應祥的事?】應祥是應溪音父親的名字。
視線定格在“應祥”兩個字上,應溪音瞳孔微微收縮。
小溪潺潺:【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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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遠在江城,又與他無商業往來,他怎麽會知道這事,而且言語中似是早已知曉。
許易澤向來直白,不屑遮掩。
xu:【我幹的。】
小溪潺潺:【別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應溪音死死盯住對話框,期望得到他的否定回答,哪怕深知他一貫不在正事上胡說玩笑。
但。只要他順着她給的臺階否認,她就會選擇相信他。
不知等了多久,或許是十分鐘,或許是十秒鐘。
等得應溪音眼睛酸脹,思緒亂飄,再回神時,手機已然握置耳邊。
她壓着嗓子說:“許易澤,你說不是。”
日已過西山,昏暗空曠的樓梯間內,話語剛落,後兩字餘音回響。
像在替他回答——不是。
然而現實之所以稱為現實,在于它會打破期待,教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幻滅。
宛若十歲那年,應溪音日夜希冀神醫降世,将母親從死亡邊緣拉回來。
可是她的母親回不來。
而許易澤也沒有否認。
“我讓他吃吃苦頭而已。”許易澤的聲線慵懶沉緩,給人漫不經心的感覺。
苦頭而已。
面對他的漠然冷淡,應溪音像被抽掉了魂,另一只手無力地滑過牆壁,蹲下身,“工廠倒閉,他要尋死,就只是苦頭而已?”
“不會倒閉。你們家工廠至少能再撐一個月,這期間我會停手。”許易澤說:“至于他要尋死,不可能。”
語氣篤定,不容置疑。憑借對許易澤的了解,對父親的了解,應溪音相信他不會妄言。
可是不會導致糟糕後果,就能将造成的傷害輕易翻篇嗎?
應溪音抱住膝蓋,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的父親?”他們是戀人,他卻傷害了她在這個世界上血緣最濃厚的親人。
她寧願他不坦誠,這樣就能裝作無知,避免同現在這樣,與他争論不休。
許易澤緘言片時,說:“我們退婚半年不到,他就上趕着給你安排相親。”
“就安排了那一次。”應溪音說完,意識到不對。繼母半年內十幾次的相親安排,必然事先都經過父親的授意。
于是她補充,“就算是很多次,他作為我的父親,可能是想法不同,這不能成為你那樣對他的借口。”
“借口。”許易澤冷嗤,“應溪音,人要把你賣了,你還跟我吵,真是窩裏橫。”
他重申:“我再說一遍。工廠不會破産,你爸也不會死,我只是讓他忙起來,忙到沒閑心管你的事。”
“他不管我,然後你就可以一個人管教我了,對嗎?許易澤。”應溪音氣到失去理智,鑽牛角尖,“不對,我沒資格叫你許易澤,應該叫你——”
“主人。”她嗓音啞澀,無限悲憐,“畢竟我只是你的一只寵物罷了。”
話音落下,許易澤久久未言,耳畔處有他加重的呼吸聲,應溪音方知通話仍在繼續。
她忽然變得平靜,聲音清淡地敘述:“你一直不知道吧。因為我媽媽葬禮上的那件事,十歲的應溪音喜歡上許易澤了。”
“所以會在明知你不喜歡我的情況下,對我們的婚約采取冷處理的方式。想着你不直接拒絕,我也不拒絕。”
“直到我誤以為你性情風流,交往了許許多多的男男女女。我終于将十歲那年的濾鏡打碎,告訴自己,不要再和你糾纏,于是提出退約。當然幸運的是,後來知道一切都是誤會,更加幸運的是,你也喜歡上了我。”
“可是啊,我被幸運沖昏了頭,忘記了你的惡劣霸道。忘記了以前鄰居夜晚求助,你立刻買下整棟樓讓人搬走。忘記了我和人相親,發生意外接觸,你直接命令我把衣服扔掉。其實這些我都可以不計較,因為你沒有實質性地對他人造成傷害,也因為我喜歡你。”
“而現在,你竟然這樣肆意戲耍他人,并且這個人還是我的父親。對不起,我不能接受。”
“我曾經以為你的風流是我們之間的阻礙。如今想通,你的霸道惡劣,才是我們矛盾的根源。”說罷,應溪音摁下紅色挂斷鍵。
應溪音訂了張最近時間段的機票,然後打開勿擾模式,走出公司,沒回家收拾行李,直接打了輛的士前往機場。
港城的八月天氣多變,應溪音定的是晚上十二點的票,卻因突下暴雨,延遲了整整兩個多小時。
期間她特意沒去看手機,獨自靠在候機室的椅子上,愣愣地望着遠方,細數時間流逝。
最終在次日的淩晨六點,飛機順利抵達江城機場。
應溪音家離機場近,公交能直達且不超過四十分鐘。但她着急,依舊選擇了打車。
應溪音寒假在港城實習,過年回江城短暫待了一周,各處走親訪友,沒時間注意其他。
如今再回到自己自幼長大的城市時,竟然産生了一種身在“異鄉”的感覺。
她走上三樓,正想輸入指紋解鎖,才發現忘記和家人們說自己回來的事。擔心直接進門,吓到他們,她敲了敲門。
半晌沒人應聲,她無奈,輸入指紋解鎖。
顯示輸入錯誤。
她輸入密碼。
依舊顯示錯誤。
這類似的場景,令應溪音的腦海中乍然浮現出許易澤的身影。
也是在此刻,她霎那共情了他當時的感受。
被一扇門,阻隔在外。但将人阻隔在外的,又不單是一扇門,還有疏遠的情意。
應溪音掏出手機,發現沒有未接電話,包括信息也沒有。
他生氣了吧。
也是,他慣來高傲,以前估計沒人敢這麽指責他。
她撥通繼母的電話,“阿姨,我回家了。”
“你回家了?怎麽這麽突然?”繼母說:“你爸爸這邊的事情解決好了,你不用回來了啊。”
許易澤果然将事情處理好了,但事情解決了,她就不用回來了嗎?
應溪音踢了踢階梯,“可是我現在已經回來了,就在家門口。”
“家門口?沒聽見人敲門啊。”繼母像是突然想起些什麽,語氣扭捏,“都忘了和你說,我們三月份的時候搬家了。”
三月份搬家。
她竟然是現在才知道。
應溪音沒說話,那邊的繼母似是不好意思,摁住話筒,和旁邊的人說了兩句。
應溪音立刻就聽到父親的聲音,他說:“回來了,再回去就是了。”
繼母以為她沒聽見,打掩護,“你爸還正難過呢,你先回去吧。”
回來了,再回去就是了。
什麽叫再回去了就是了。
他們搬家不告訴自己,現在連回家都直接讓她回去。
回去,回哪裏去?
這裏不是她的家嗎?
應溪音瞬間覺得自己像個笑話,拼命為他與許易澤争論,結果被他随意趕走。
應溪音突然明白了許易澤的那句“人要把你賣了”。
同時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父親的個性,要尋死是假的,她是一時被憤怒沖昏了頭才會傻傻相信。父親和繼母的真實目的,應該是想讓她請許家幫忙。現在困難被“始作俑者”許易澤解決,他們便不再需要她了。
她蹲下身,蓄積一天的眼淚終于憋不住了,如傍晚傾盆的暴雨一般淌落。
樓上傳來腳步聲,應溪音停止哭聲,不想被鄰居看到她這副狼狽模樣,忙跑下樓。
期間,因過于倉促摔了一跤,她立馬爬起,跑到小區內黑暗的牆角,無聲落淚。
痛苦迷茫間,她想起自己的工作假還沒請,于是立刻在辦公軟件提交請假申請。
應溪音持續哭,哭到頭昏腦脹,哭到忘記所有的煩惱後。
她終于直起身,闊別她在江城的“家”。
應溪音本想直接回港城,可惜她只訂到了明天上午,也就是情人節當天上午的機票回程。
她沒選擇在家附近的酒店住,而是去了昂貴的機場酒店。
住了一夜後,應溪音在周六中午時分回到港城。
剛出機場,複古紅的士停在她旁邊,圓腦憨厚的士司機探出頭來攬客。
“靓女,你去邊度(哪裏)?”
應溪音聽不懂,猜出大概意思,下意識地說:“我去應許影視。”
說完,被自己的話吓到,但到底沒有改口。
她想,他說過情人節沒有工作。
她去,不一定能見到他。
可一切都很順利,回程的飛機沒有延誤,乘坐的的士沒有遭遇堵車。
到達應許娛樂後,遇到的也是之前那位前臺。前臺記得她,許是被交代過,直接幫她刷卡送至頂層。
頂層依舊如故,包括宋城都咧着與往日相同的嘴角弧度,站在許易澤的辦公室門外,熱情地迎接她。
“太太,你來了啊。”
和以前沒有不一樣。
恍惚間,應溪音覺得自己沒有和許易澤吵架,之前的經歷不過是她的一場夢。
應溪音的心稍稍松了松,詢問:“我可以進去嗎?”
宋城卻面露尴尬,推拒:“老板在和梁總監談事。”
談事。
應溪音咬緊下唇,眼神掃向辦公室的透明全景玻璃,此刻百葉簾關閉,将內部遮擋得嚴嚴實實。
他們在談什麽呢?
她記得,那天許易澤分明說得是——
【我情人節沒有工作。】
他制定的計劃從不曾更改。
所以不是關于工作,那到底是在談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