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應溪音與許易澤的婚約,早就四十年前就訂立下來。
而他們的約定,則始于半年前,也是婚約取消的那天。
雙方母親是手帕交,兒童時效仿電視劇情節,訂下娃娃親,說以後要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哪怕許易澤的母親高嫁到港城豪門許家,這門婚約都未曾改變。
可惜應母在應溪音十歲時病逝,再加之分隔兩城,導致兩家聯系減少。
期間,應父時常會叫應溪音與許家多來往,應溪音看着自繼母嫁入、弟弟出生,越來越狹小的房間,又看看財經報紙上許家的輝煌,拘謹地在逢年過節給許母送上祝福。
許母會熱情回應,然過于熱情帶來壓力,讓應溪音每次都要思索良久回複,艱難敲完字,反複讀幾遍,确認無誤,再點擊發送鍵。
久而久之,大約許母也意識到了,于是客氣來往變成了客氣關系。
至于許易澤,她對他的名字印象深刻,因大家一直将他們的名字捆綁在一起,誇她命好,羨慕她。
人人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無人關心樹下人其實渴望的是那抹驅散陰影的灼熱陽光。
不過樹下人在陰影中待久了,也會習慣,會服從,甚至忘記陽光的存在。
而許易澤這個人,她其實很少見到,也不了解。只記得,每每大家笑呵呵提起這婚約時,他總會皺着眉頭,似是很讨厭的樣子。許母那時便會安慰她,說是哥哥不好意思。
再後來,就是應溪音高考結束。
當晚她收到一通852開頭的電話,她在港城不認識其他人,許母基本都是微信語音,她鬼使神差地接聽。
暗泠低醇的聲音跨越二千多公裏,透過冰冷的聽筒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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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音極具辨識度,咬字清晰,帶着獨特的港調,應溪音耳膜嗡嗡,很快把聲音和人聯系在一起。
“來港大。”
語氣強勢,不容置喙。應溪音從小到大,特別是母親去世後,幾乎無人會好心給她提建議,更沒人會直接幫她做好決定。
因此這些年來,她早已學會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
應溪音摩挲着右手中指側面的薄繭,苦讀十二年,有些決定是該要自己做的。
她感激他給的“建議”,換了種方式,委婉地說:“我的分數不一定夠。”
“行,那分數夠,你就來港大。”
應溪音那時誤以為對方沒理解到她的意思,現在想來,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聽懂了,曲解她的意思,強迫她來港大。
高考成績出來,港大确實是應溪音能選擇的性價比最高的大學,她綜合權衡,最終報考港大。
來港城後,她以為許家會當婚約不作數,畢竟約定而已,不像合同具有法律效應,也不像承諾,僅需要單方面的付出。
約定要的是,雙方一起努力實現事先共識。最重要的是,許易澤也不喜歡她。
沒料到,許家人熱情邀請她來家中做客,許母更是見面稱呼她為“心抱”,她聽不懂,在其他人不标準的普通話解釋中,她反應過來,“心抱”是“兒媳”的意思。
經過這麽多年的潛移默化,她沒有抗拒,順從接受。可漸漸相處下來,應溪音發現許易澤實在花心。
他是港媒娛樂板塊的常客,“許少夜會新歡,男女通吃”,“女星xxx密探‘易和園’”,“激吻兩小時,女星xx吸‘易’又吸金”之類的新聞,屢見不鮮。
應溪音記起這些,一陣惡寒,好在他們假戀愛時,許易澤答應她,不會再有這些緋聞,她才安心。
對于其他人,他嘲弄說,他們求之不得。
他們是否求之不得,應溪音不清楚,但她不願和不愛自己的浪子相伴過一生,同樣明白自己提出退婚,父親斷然會拒絕。
于是她自私了一回,主動找上許易澤,希望他提出退婚。
空氣靜默。
應溪音理虧,垂眼,避開視線相觸。
一、二、三………
“好啊。”許易澤語氣閑散,提出條件,“跟我拍拖半年。”
什麽?
拍拖?
半年?
應溪音猛擡頭,瞪大雙眼,破口而出:“為什麽?”
不做便宜買賣?
看中她的外貌身材?
或是——喜歡她?
許易澤面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戲谑道:“人前是仇人,人後是bb,多刺激。”
雖說他們談不上仇人,但在外人眼中,兩人退婚跟結仇沒區別。
愛刺激約莫是他的個性,不然也不會男女通吃,并且和多人保持關系。
她咬牙,躊躇着答應,說出自己的要求,“藏好我們的關系,并且你不能同時有別人。”越說聲音越小。
許易澤輕呵了一聲,不知是什麽意思。
應溪音固執沒有妥協,她想,這是底線。
許易澤讓步。
“當然。”
“只會有你。”
然而戀愛新手的她,意外忽略了這場“假拍拖”的尺度。
當然這是後話了。
接着是許易澤退婚,遭到雙方家長的斥罵不說,連素來點頭哈腰的應父都能肆意對他出言不遜。許父更是用鞭子責打他,還是許母心疼兒子,及時制止,才避免打成重傷。
應溪音作為受害方,被許家道歉寬慰,贈了套淺水灣大平層作為賠禮。
她沒收,猶豫要說出實情是自己要退婚。許易澤冷哼,說她要是說了,他這頓打便白挨了。至于房子,左右他家錢多花不完。
應溪音最終接受了房子,因她真的很希望有獨屬于自己的落腳點。不過她沒有白拿,與許易澤簽訂了欠款合約,每月省吃儉用,堅持偷偷打款到他的卡上。
許易澤起初懶得理會,見她态度強硬,才索性随意簽了個名,任由她折騰。
“在想什麽?那個男人?”許易澤關上車內的隔板,兩指擡起她的面頰,四目相對,回憶中斷。
哪個男人?應溪音蹙眉,“誰?”
許易澤勾唇,不再深問,重複:“你違約了。”
“是你親口說得随我。”應溪音緊張得大腦空白,試圖辯解。
許易澤:“講講理,是你違約在先。”
是啊。她先和馮凡相親,才會有在餐廳碰見他的一系列事情。
應溪音欲說抱歉,許易澤驀然湊近,整個人放大在她眼前,鼻尖輕抵,烏木香在此刻濃郁到頂峰。
“其實我真正想做的是——”許易澤停頓,惡劣:“當着他的面吻你。”
雙眸直直地睨她,牢牢盯緊自己的獵物。
“……”
原來都是假象。
像她曾經誤會他沉穩理智,深入了解,知道他與新聞中所說無異,言行舉止輕浮浪蕩。一個月不見,餐廳冷淡的那句“随她”,以為他改性,沒想到仍是如此。
應溪音的唇抿得泛白,好在許易澤殘存微薄憐憫,拉開距離,給她留有喘息餘地,“可惜怕你跟我鬧。”
彼此共識,保密關系,是她的底線。
應溪音從來不是能與他争辯的對手,但莺鳥會試圖逃跑第二次,記起約定成立的前提條件,“你答應過我,不會有別人的。”
許易澤挑眉,“你什麽時候看到過我有別人。”
沒看過,或許不代表不存在,沒讓她看到過,沒有證據,便不作數。
應溪音:“你和她一起吃飯。”
“誰?”輪到他反問。
應溪音靜靜地注視他,剛和人親密,現在裝作陌生。
“梁嘉敏?”見她沒否認,許易澤:“簡單的公司聚會。還有其他人,你也看到了。”
她知道是公司聚會,可梁嘉敏不僅是他的同事,還是他喜歡的女人,雖然是他們假戀愛之前的事。
應溪音難以想象他的這段經歷,會向人表白,會克制占有欲,會失敗後默默守護。
或許這樣才是真正的喜歡。
“那你單獨等她……”過去的事,提起來顯得無理取鬧,應溪音只說今天的事。
“我等她?”許易澤打斷她,覺得好笑,“眼睛中看不中用。”
既誇又罵,應溪音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是在等她嗎?”許易澤:“傻豬豬嚟噶(你就是傻豬豬)。”
應溪音沒聽懂後半句,猜測不是什麽好話,便把重點放在前面。她記起梁嘉敏的“等等她”,那個方向只有她和梁嘉敏,他不是在等梁嘉敏,那是……
在等她。
“問完了,現在回到你的問題。”許易澤強勢調轉攻守,“單獨跟男人約會,一個月不見,應溪音你膽子變得挺大啊,敢玩起腳踏兩條船來了。”
“沒有!”什麽腳踏兩條船,她單單和別人吃了一頓飯,其他什麽都沒有做,委屈:“他們讓我去相親的。我拒絕過…沒用。”
“相親啊。”許易澤重複道。
不知道她說的哪個詞讨好到他,或是他惡趣味,偏愛看她的悲憐樣。
他嘴角輕揚,像是在安撫人,可言語和行為毫無安撫之意。
“那bb要詳細向他介紹自己的個人情況,特別是感情史。出生就和一個男人訂了親,半年前取消,但還是偷偷摸摸和他拍拖。具體怎麽拍拖的,應該也要說清楚吧。”
“別說了。”應溪音臉上發燙,阻止他。
沒用。
許易澤伸出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掌,托起她的手指,微曲交錯,十指相扣。
“要告訴他,我們牽過手。”
“不要。”應溪音猛烈搖頭,身體抑制不住地輕顫。
沒完。
許易澤松開手,抱住她顫抖的身體,不比最初那般快速,而是迂緩的,一幀一幀的,似乎真的在向誰展示一般。
兩具身體貼.緊,咚咚加速劇動的心跳聲,在此時分不清到底來自哪裏。
許易澤面色依舊冷漠,淡淡道:“擁抱。”
随後松開,回到原位。
還沒完。
許易澤靠近她,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慢慢推進,一個低頭一個仰頭,進行異向交彙。
應溪音緊張得連眼睛都不敢眨,距離持續拉進,旖.旎暧.昧的氛圍似乎都要穿透車廂,延續到外界。
在兩唇即将相觸的瞬間,許易澤陡然停住動作,那句“親吻”提前到達。
他吐字時張張合合,他的唇似乎碰到了她的,又似乎只是他細細密密的氣息揉雜團聚,集體沖撞。但無論是碰或是撞,都将她的心髒弄得七零八碎。
許易澤語畢,重新拉開距離,回到原位。
沒等應溪音緩過勁兒,許易澤刮刮她的鼻梁,“為什麽不躲開?期待我親你?”
“沒有。”應溪音立即否定。
“真的?”
“真沒有。”應溪音羞惱,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許易澤看着她的舉動,先是無聲發笑,笑得胸腔持續震顫,後來實在難忍,幹脆朗笑出聲。
應溪音聽着他的笑,尴尬得無以複加。她同樣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躲開,可能是因為他們之前已經親過無數次了吧。
這理由說出來,他大概會變本加厲地親她,借口說反正也不差這一次。
過了一會兒,許易澤終于笑完了,可似乎笑渴了,突兀地拎起瓶礦泉水,喝完。
應溪音看着他的舉動,肩膀漸漸松弛下來,猜想他的調侃應該是要結束了。
許易澤沒有輕易放過她,“今日bb不乖,不親。”
都說了她沒有想要他親她!他到底有沒有聽她說話!
“但bb可以主動親我。”許易澤點點她的嘴唇,“親了,就原諒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