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壓了一千兩買沈歸硯會贏的寶珠重新回到四樓, 等看見那道空白的題目時,腦子亦變空白一片。
不是,出題人是在玩人嗎?
一旁的冬兒用手托住震驚得快掉落地上的下巴, 擡起胳膊撞了自家小姐一下,“小姐, 你看那位公子, 是不是很像湯小姐。”
胳膊被撞的寶珠聞言順着她所說的方向看過去, 立刻跟着瞪圓了一雙鹿眼兒。
生怕自己看錯的沖到欄杆旁, 又用手揉了幾遍眼睛, 才确認自己并沒有看錯。
頭發攏進白玉冠裏,一襲月白圓領長衫的湯芩竹知道沈歸硯認出了她, 也沒有躲避, 而是大大方方的喊了一聲“沈公子。”
沈歸硯注意到她身上穿的男裝,疏離地回應,“湯公子。”
湯芩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問,“寶珠近來可好。”
“多謝湯公子關心, 我夫人一切安好。”兩人的交談點到即可,就像是路上随意遇到的人論上一口家常。
沈歸硯清楚寶珠的朋友都不待見他,不能說是讨厭,應該是每一次見到了都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
并不知道第四關答案是什麽的寶珠頭腦發脹的一會兒看看湯芩竹,一會兒看看沈歸硯, 在把剩下的注意力投在莫青書身上,并祈禱這一關一定得要把他刷下去。
這時,湯芩竹又一次主動和他搭話, “你有什麽頭緒。”
瘦削的手指摩挲着腰間香囊的沈歸硯眯了眯眼,“世間萬物以不變應萬變, 自古以來皆是從有到無,從無到有,就是不知道出題人所求的是從有到無,還是從無到有。”
莫青書聽到他說的話,表情森冷,“你那麽清楚,該不會是提前知道了答案吧,畢竟你可是有一個曾經登頂過的哥哥,要是知道些內幕也正常。”
“自己智商不行就不要以為別人的智商和你一樣不行。”沈歸硯長眸斜睨,“井底之蛙,鼠目寸光。”
自從中了舉人後,何曾被人落過臉的莫青山怒斥,“你嚣張什麽!”
“自然是因為我有嚣張的本事。”沈歸硯目光越過支窗,悠悠地落在街道上流光溢彩,絢麗多姿的花燈上,鴉羽長睫斂下。
要是在不結束,等出去後花燈會都要結束了。
那麽美好的節日,委實不應該把時間都浪費在這裏。
正當其他人還在苦思冥想,并眼睜睜看着香即将燃盡之時,一襲青衫穿得如三月煙雨攏青山的沈歸硯越衆而出。
他的舉動,也在頃刻間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有人質疑,也有人心生敬佩,“他該不會是知道了答案吧。”
“應該不會,你沒看見這道題有多難嗎,其他人都沒有想出答案,他怎麽就知道了,說不定就是為了出個風頭。”
“人家是沈狀元的弟弟,提前猜出了答案也無可厚非吧。”
周圍的喧鬧,質疑的聲音又通通在沈歸硯開口的剎那間消失殆盡,偌大的摘星樓裏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鄙人不才,大膽從道家所學中理解出題人想要問的是,世間究竟是從‘無’中看出‘有’,還是從‘有’中看出‘無’。
如果是從‘有’和‘無’出發,它代指的是人的一生,即“生走向死”,但他們認為生命的終點并不是‘死亡’而是“歸于無”。一個生命的消逝也會帶來新的生命和變化,這就是宇宙的“生生不息”和“循環往複
‘有’和‘無’,如果我沒有猜錯,它全句應是‘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不知道我的回答可對。”
他的回答震耳欲聾,給人會心一擊。
這個回答的角度完全是他們所沒有設想過的刁鑽,卻又刁鑽得合情合理,緊接着是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和掌聲。
“怪不得是沈狀元的弟弟,我就說嗎,哥哥都那麽厲害,當弟弟的肯定更厲害。”
“你剛才可不是那麽說的,說什麽當哥哥的聰明,當弟弟的就不一定了。”
“我說了嗎,我有說了嗎,肯定是你聽錯了。”
沒有想到他會第一個說出正确的答案的莫青山身形一晃,咬着後槽牙,鐵青着臉站出來,“作弊,我懷疑他肯定是提前知道了答案。”
要不是作弊,為什麽那麽多最有望能奪得狀元的人都答不出來,就他一個默默無名的人答出來了,這不是作弊,又有什麽才是作弊。
摘星樓管事當即冷下臉,皮笑肉不笑,“公子慎言,我們摘星樓從立樓初的宗旨就是以文會友,以文定厥祥,難道對于公子來說,承認別人的成功,否認自己的失敗就那麽難嗎。”
“公子與其污蔑我們摘星樓洩露答案,不如先從自身找理由。”
指腹劃過雲錦袖口的沈歸硯像看跳梁小醜般,不急不緩,“你說我作弊,請問你可有證據證明我作弊,按照大慶律法,污告他人作弊者與作弊者,輕則流放重則腰斬。莫兄貴為舉人,應對大慶律例在熟讀不過。”
“我………”臉色發白的莫青書自然熟讀律例,可除了作弊,還有什麽能說明他能那麽快說出答案。
一個寂寂無名的人,又哪裏比得過他這個江浙一帶的小三元。
下一秒,沈歸硯的話更是将他推到衆矢之的,“還是說,只要是比莫舉人厲害的,都是作弊得來的成績。”
這句話不可謂不毒,如果他承認,就是和整個文人站在了對立的一面,會讓他被恥之相交,如果否認,那就說明他前面是誣告。
一時之間,莫青書額頭滾落大顆汗珠,後背冷汗涔涔。
已經想好如何羞辱沈寶珠的蕭雨柔不可置信得雙眼猩紅,指甲用力掐進欄杆裏,留下凄厲的指印,“不可能!怎麽可能。”
她的夫君怎麽會輸給沈寶珠家的那個草包!
放下指腹撫摸着的香囊的沈歸硯擡頭看了眼第五層,既然贏了,也沒有繼續挑戰下去的走了出來,掩藏不住要被心上人誇獎的得意。
快步來到她面前,眼睛熠熠生輝,“幸不辱使命。”
“哼,算你還有點兒用。”沒有想到她真的能贏過莫青書的寶珠當即招呼着一幹家丁丫鬟呼啦啦的攔住蕭雨柔的去路。
“本郡主贏了,你們兩個應該沒有忘記之前的賭注吧。”趾高氣揚,下巴上擡的寶珠完美诠釋了一個成語——小人得志。
沒有想到自己夫君會輸的蕭雨柔此刻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面上依舊溫溫柔柔,“郡主你在說什麽呢,我們怎麽會那麽做,只是你我二人畢竟是同窗,還望郡主能看在你我二人昔日同窗之誼的份上,得饒人處且饒人。”
雙手抱胸的寶珠聞言嗤笑,“要是你們贏了,本郡主可不信你們會得饒人處且饒人,再說了你多大個臉啊,敢讓本郡主看在你的面子上,你還當你是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郡主不成。”
黑沉下臉的莫青書擋在蕭雨柔面前,厭惡不已,“你有什麽沖着我來,為什麽要為難柔娘。”
“行啊,那就願賭服輸,按照賭約,你們得跪下來給我本郡主磕三個響頭,然後把衣服脫光了繞着金陵城跑一圈。”想要用道德綁架她,想都別想。
她但凡有點兒道德,就應該在被揭穿假千金身份後麻溜的滾蛋,好騰出位置給真少爺,才不會想着要趕走真少爺,繼續鸠占鵲巢。
“莫兄一介讀書人,該不會是打算食言而肥?要知道賭注可是你當着那麽多的人面說的。”沈亦安含着笑,着重咬重最後幾個字。
指甲抓得掌心鮮血淋漓的蕭雨柔清楚的明白,今晚上的事是她惹出來t的,要是她不解決好,莫青山肯定不會放過她,莫家人也不會放過她。
頓時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水滑落清秀的臉頰,我見猶憐,“郡主,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跪下來給你磕頭好不好,只求你原諒我,無論你們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請郡主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的口不擇言。”
對于這種明着示弱,暗裏卻給他們扣上一個以勢壓人,橫行霸道的茶語藝術,但凡一個處理不好,他和寶珠仗勢欺人的惡名就會在第二天傳滿整個金陵城。
知道對方打的什麽主意的沈歸硯垂睫斂眉,“姑娘這句話說得好生沒有道理,我們只是讓你們夫妻二人履行承諾,為何到你的嘴裏倒成了我們夫妻二人迫害你們的罪證?沒有膽子履行承諾,又學人打什麽賭。”
寶珠點頭,“對,他說得沒錯,既然是打賭,那就願賭服輸,還是說,你們兩個不願意?”
帶着調笑意味的“不願意”三字,就像是一把明晃晃的鐵錘砸了上去,也将他們兩人給架在火堆上烤。
可真讓莫青書當着那麽多的人面跪下來,和要了他的命有什麽區別。
沈歸硯适當添一把火,“君子一言,重如泰山,要是莫兄連在賭注上的小事都做不到,很難令人懷疑莫兄在其它事上的是否能一如既往的信守承諾。”
原先還認為蕭雨柔可憐的風口轉了又轉,畢竟是打賭,重在一個願賭服輸。
眼前一黑的蕭雨柔沒有想到他們居然不幫自己說話,好讓自己利用輿論逼迫他們不得取消賭注可,真的讓她跪下來給沈寶珠這個女人磕頭道歉,想都不要想!
寶珠低下頭,笑得惡意滿滿,“你要是不想脫衣服後繞着金陵城跑,也可以,只要你自扇三個大巴掌,大喊‘你是蠢貨’,本郡主就好心放過你,怎麽樣。”
“你!”咬得滿嘴血腥的蕭雨柔憤恨的擡起頭,眼裏全是毒汁凝集而成的利刃。
寶珠挑眉,“怎麽,不願?”
蕭雨柔即便恨得要把她碎屍萬段,此刻也只是咬着牙齒混着血往裏咽,“不會。”
“行,那你就打吧。”寶珠從紫薇色繡木槿花香囊裏取出幾塊碎銀扔在她面前,用着施舍般的口吻,“這點錢,當本郡主今天心情好,賞你的。”
月亮藏于雲層,燈影朦朦胧胧。
走出人群後,只覺得渾身神清氣爽的寶珠才想起來,“你為什麽不登頂啊,你都走到第五層了。”
手上還拿着串糖葫蘆的沈歸硯揉了揉她的頭發,牽過她的手往燈火闌珊處走去,“已經在樓裏耽誤了那麽久,我們在不下來,說不定燈花會都要結束了。”
“這可是我和寶珠在一起後的第一個花燈節,我舍不得都把時間浪費在摘星樓裏。”
“姓沈的,我都說了多少次不許摸我的頭發,你怎麽那麽讨厭。”小嘴撅着的寶珠拍開他總是想要揉自己頭發的手,她又不是小孩子,幹什麽總揉自己的頭發,要是弄亂了自己的發型怎麽辦。
“我還有更讨厭的事情,你要不要知道是什麽。”
想到前面的幾個吻,寶珠的臉刷地染上胭脂,擡腳碾了她的腳,迅速提着裙擺和他拉開距離,“本郡主不想知道,永遠都不想知道。”
“夫人不想說,可我就是想要告訴夫人,怎麽辦啊。”
以為他又要親自己的寶珠急得伸手捂住他的嘴,瞪他,“那你不會閉嘴嗎。”
這時,一個輕飄飄的,如蜻蜓點水般又帶着虔誠守護意義的吻落在了她的掌心中。
身後不知誰放起了滿天火樹銀花,朱塵連霧,薰燧亂星。
滿天煙花下,是少年在她的掌心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