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顆杏仁
第十六顆杏仁
房間狹小逼仄,一呼一吸均帶着急促的喘息。
跪坐着靠在廢舊的屏風前是她唯一的依靠,而她光是伏在這裏,剩餘未放置物品的空地就已經不大了。
溫泠月也不知道自己慌亂中跑到了哪裏,興許是個小庫房,亦或是雜室,不大的空間和周遭堆積之物莫名帶給她極強的安全感。
這裏只燃着一根短小的燭火,她身上愈發滾燙難耐,似有什麽将要破土而出。
她不是不明白,即使她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也知道自己體內迫切的想法是因為被下了那種藥。
可是她究竟做了什麽,為什麽會被下春.藥。
若說方才在殿裏是藥效上頭的前兆,現在就是熾熱難耐到扇風擁冰都無法消解的難受,仿佛體內有驅逐不掉的小蟻在不斷啃噬自己。
“嗚嗚嗚,怎麽辦……”
而下一刻,門大敞開,晚風拂來,男人的身軀抵在門前,面色複雜地看着溫泠月,方才勝後的意趣已盡,徒留與素日無二的冷漠和貫徹了整晚的怒意。
他還沒忘這個女子今夜是如何忽視他的話,厲聲道:“起來。”
姑娘面紅耳赤,眼神迷離地縮在屏風前。傅沉硯大抵也知道溫泠月遭受了什麽,可他也沒經歷過,除了命嵇白叫太醫來,也不知應當做些什麽。
興許……也像往常的疼痛一樣熬過去便好了罷。
“今夜你去了哪裏,又是怎麽出現在這的,孤都不想知道。但既然未遵守規矩,太子妃就應當接受違約的懲罰。”
溫泠月根本聽不清傅沉硯雙唇開合說了些什麽,她只記得方才他牽着她時那只手掌的溫度冰涼舒适,又被這個想法吓了一跳。
她不能這樣……她才不是那種輕浮之人。
Advertisement
可傅沉硯偏偏正在向她靠近,公私分明對傅沉硯顯然重要,縱然将才她幫自己在扶岐面前狠狠出了口氣,可太子妃沒有遵守大婚時定下的約定是事實,自當賞罰分明,而他喜歡先罰,後獎。
雜室內孤零零的一支紅燭微弱地閃爍,勉強照亮這個偏僻的小房間。
“什……什麽?”她已氣若游絲,快要到極險了一般,只滿心盼着這個男人快些走開。
他能不能快走……不要再跟自己說話了……好煩……要是再靠近她就要死了。
傅沉硯不太喜歡這種二人俯視的姿勢,何況她好像并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于是便将細細喘息的姑娘從地上撈了起來,卻發現她身上熱的可怕。
“你?”方才的質問被她的體溫刺激地戛然而止,微蹙的眉心取代了進一步的逼問。
與溫泠月不同的一點是,他連那些話本子或閨閣閑談提及這些情事的經歷都沒有,在面對少女難耐的境況時,他根本不知該如何做。
傅沉硯被稱作底線的本能抵抗在此刻也顯得格外做作,他讨厭這種感覺。
簡單的肢體觸碰再次将溫泠月的難耐進展到另一個階段,她咬緊下唇,紅地快要咬破滲出血珠般,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将他從雜室推出去。
“你走,走……”她急地快要哭出來,身體燃燒的難忍和不願在這時被任何人占便宜的心叫她的淚不由得在眼框打轉。
可她現在能有多大的力推動一個男人,推搡間反倒将門邊搖搖欲墜的木匣從高臺上碰倒,掉落在地發出爛木的糜爛音,莫名與他逼問的語氣契合。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溫泠月數月以來第一次覺得望進他冰冷無波的眸子時有些安穩,仿佛這就是她現在需要的寒潭。
可急促的呼吸又偏偏那麽不合時宜。
晚風揚起,一陣陣夜風令玉京溫度驟降的同時也為他們帶來了一些東西。
搖晃嘈雜的木門,岌岌可危的短燭,還有她淩亂的發絲和傅沉硯一絲不茍的繡金華袍。
而下一瞬,風聲驟起,短燭再也支撐不住化成一縷薄煙,木門被砰地關牢,嚴絲合縫一如他們之間緊緊貼合的距離。
溫泠月的理智徹底崩塌,門窗緊閉的雜室化作一片漆黑的那一瞬間,她滾燙的唇瓣覆上了那人的唇,意外的柔軟,卻也熟悉。
這是在花樓偶然親吻後的再度掠奪,依然是她對他,而這一次他滿目震驚,一向有條不紊的凜冽雙目第一次浮現出慌亂,似乎和花樓那日也不太一樣。
少女炙熱的吻帶着并不成熟的技巧匆忙落在他微涼的唇瓣上,飽含目的生澀地吮吸着他的氣息,春光隐約的寒山雪松,将她淩亂的呼吸重新斂合,唇齒帶着陌生的試探,又橫沖直撞地渴望擺脫那股體內的熱浪。
她險些要站不住,幸好,方才她被他拘在古老屏風前,有那具屏風作為身後的支撐,她仰頭與他深吻的動作變得更加舒适。
少年徹底僵住,似乎所有理智都被奪去,素來厭惡親近的男人一時竟忘了推開她,任由那股激烈的薔薇香在唇齒蔓延,将他全身浸泡。
可分明最初想要冷靜下來的人是她,傅沉硯卻覺得自己才是陷進秋水的那一個,感知到這點時他卻無法牽動自己的四肢,大腦一遍遍訴說着這女人的無賴和逾距,身體卻始終沒有遠離這株薔薇花。
好像……這只是一場單純的吻。
滿室春色在陰暗的夜晚猛烈迸發,凜冬雪松和春日薔薇氣息交纏,久久不休。
藥效使然,他也能理解吧。
溫泠月腦海裏一片空白,在方才那股熱浪将她徹底吞噬的最後一瞬她只剩下一個念頭……她想要那片寒潭,在被藥燒燼前,似乎短暫借用一下傅沉硯也未嘗不可。
反正她不是第一次親他。
他有幾分姿色,在第一次見他時她就這麽覺得了。
哪怕他脾氣惡劣的令人發指,自己又極度害怕他這個人,但她如今已經明白傅沉硯殺不了她。
他在乎自己身為太子殿下的面子,也顧及些別的什麽利益,就定然不會再殺她。
她不吃虧,畢竟每次親吻都是她主動向他索取,至于他吃不吃虧……那就是以後的事了。
少女雙手蜷縮在身前,除了唇上的熱度,四肢百骸的溫度好似都在這一瞬間緩緩平息,那股磨人的啃噬也逐漸褪去,可始終差了一點點。
直到察覺男人沒有抵抗似乎是因為全身的顫抖和僵硬,她才離開那座雪山。
傅沉硯神情怪異,在這狹小逼仄,連月光也照不到的暗室裏格外明顯,她從來沒見過傅沉硯這副樣子。
藥效緩解,她終于能恢複正常神态時,那股漫天的羞恥再次襲來,她對傅沉硯接下來會做什麽不難想象,連畫都不允許畫的人,竟被她強吻了兩次。
任誰也受不了吧?
可第一次他沒有事後算賬,這一次或許也不會?
溫泠月試探性地掀了掀眼,向他的眼睛望去,有些恐懼,又有些疑惑。
可他始終沒有反應,只怔怔地站在原地。
完了,死閻王不會被她親死了吧。
溫泠月想到這有些害怕,這小房間裏可就她們兩個人,若是真死了,她有口難辨啊。謀殺太子殿下是重罪,是淩遲千百遍也不嫌重的大罪。
“傅、傅沉,殿下?殿下您……”她本想用指尖輕觸他檢查一下,沒想到剛碰上,就明顯地感受到傅沉硯發抖的身體。
她這麽可怕嗎?溫泠月自诩自己哪怕不算稀世美人,也稱得上有幾分姿色,他至于這般要死要活的嗎……
可下一瞬,他卻做出溫泠月畢生都不敢想的事。
太子殿下竟緊緊摟住了她的腰,身形高大頗具威嚴的男人,現在,毫不顧忌地緊緊抱着她,不斷顫抖的身體令他無力地蹲坐在地上,令溫泠月不得不順勢也坐了下去。
不禁臉通紅,可那些話本子裏的禽獸事跡沒有發生在他身上,好像……他只是緊緊抱着她,縮在那個屏風角落而已。
她有些詫異,男人抱着她的力道不容她掙開,無法忽視的顫抖再次令她眉頭緊蹙。
傅沉硯怎麽了?
這間雜室建造的朝向令月光也無法透進來,四下死寂一般的安靜,那扇破門的鎖又因過于老舊,在适才的撞擊裏徹底損壞,漆黑又狹小的雜室只有他們兩人。
莫非,他怕黑?
溫泠月有幾分訝然,他那麽喜歡穿黑色,恨不得從頭到尾都是黑色的人,竟然也會怕黑嗎?
她放柔音調:“殿下,別害怕,別怕。”
縱然少女聲質溫軟,他也不曾回應,只緊緊将頭顱與她貼合,顫抖致使他徐徐低喃的言辭也叫人聽不清楚。
溫泠月第一次見到傅沉硯這樣。
與記憶裏任何他都不相似,不是愛玩愛笑喜歡逗她的那個傅沉硯,也不是大多數時候冷漠陰森動不動就兇她的傅沉硯。
連他這樣陰晴不定的人也會有害怕的東西嗎?
“殿下,您忍耐一下,臣妾去叫人。”說罷她就要掙脫他冒汗的雙手,卻被緊緊拉住。
“別、別走……”
傅沉硯的後半句十分細微,旁人幾乎無法聽清,但溫泠月卻意外聽見了。
他說的是:
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