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白逢春轉頭對冬青道:“看來這戶人家有古怪,我們進去看看。”
冬青點頭,仍舊對剛才那只紙做的短耳卷毛犬念念不忘,問道:“這小狗是哪裏來的?我到你這這麽久了,怎麽從來沒見過?看來你身上還有不少寶貝嘛,什麽時候都拿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白逢春一笑:“我哪敢瞞着你,只不過這只小犬是剛剛被我收留的,所以你才不知道。你若想要,我現在就送給你。”
冬青撇了撇嘴道:“小家夥那麽聽你的話,對你又如此依戀,我才不會橫刀奪愛呢。”
話雖如此,其實她心中對那獵犬還是有些忌憚,她此刻雖化為人形,誰知道時間久了獵犬會不會發現她的真身,到時犬性大發,自己就真的要出洋相了。只不過她生性倔強,不願明着将這層意思說出來,怕白逢春笑話。
白逢春自然對此事一笑而過,他伸手推了推那戶人家的門,木門沒有上鎖,應聲而開,二人走了進去。
門內沒有點燈,四周依舊是一片漆黑,只能依靠燈籠照明。
二人慢慢的向前挪着步子,隐約可以看出,門內是一個小院落,兩側有兩間廂房,正中是一間稍微高大一點的正房。
白逢春雖然看不見,可憑腳下的觸感判斷出,這院落的地下布滿了青苔,到處都很濕滑,他不得不加倍小心,免的一個不留神摔的四腳朝天。
好不容易挨到了正房門前,白逢春正想敲門,卻被冬青一把攔住了。她的耳目敏銳,早已發現房中有人,而且正在靠近。
他們閃身躲到一旁,房門推開了,裏面伸出一只如同幹屍般枯萎的手,慢慢的指向空中,接着一個蒼老、暗啞的聲音響起:“外頭有人嗎?是誠兒嗎?”
二人早已斷定這院落之中有些古怪,說不定會遇見什麽樣可怕的妖怪,因此在黑夜之中突然看見這樣一只死屍般的手,又聽見這嘶啞如地獄般的召喚,白逢春與冬青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許多可怕的畫面,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哪裏還敢答話,只能挺直僵硬的身軀站着。
那只手繼續向前伸出,一張面孔逐漸浮現出來。那張臉上遍布着皺紋,如同雨天泥土裏車輪留下深深的溝壑。一張幹癟、缺水的嘴巴,上面是扭曲的鼻梁,最為可怕的是那雙眼睛,盛滿了渾濁的白色液體。
接着燈籠的光亮,白逢春終于看清,眼前站着的是一個老的已經看不出年紀的老妪。她雖然長的可怕,但白逢春至少可以确定,這老妪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什麽妖怪。
她等了片刻,見沒人回答,自言自語道:“難道是我聽錯了?不是誠兒回來了……唉,我的兒啊,你到底在哪啊?”
冬青扯了扯白逢春的衣袖,用手指了指她的眼睛,白逢春立時明白過來,為何老妪在黑夜中起身查看也不點燈,她已經完全瞎了。
白逢春懷中的獵犬雖是紙做的,卻灌注了他的真氣,可以探知妖物的氣息,既然獵犬發現此處有問題,那就一定有問題。只是不知問題出在誰身上。
片刻之間他已經有了決斷,用極溫柔的口氣說道:“老人家您不要怕,我們是官差,附近有人失蹤了,我們到這來尋找,見房門未鎖才進來查看,并非有意冒犯。”
老妪轉向他站的方向,用手向前摸了摸,嘆氣道:“原來是官差。我一個老婦人,家中貧窮,沒有什麽好偷的,所以并不鎖門。我的兒子一直外出未歸,我怕他回來進不來,因此為他留着門。”
“您的兒子去了哪裏?為何一直不回來?”,冬青好奇的問。
老妪又嘆了口氣:“說來話長……”
原來老人的兒子名叫李誠,是個畫匠,父親走的早,母子二人自小相依為命。後來李誠成年,雖然跟着畫師做學徒,總算有個個營生,卻收入微薄,只能勉強度日。
大概三年前,李誠聽說江南一帶新建了幾座佛寺,需要裝裱大殿的圍牆,急需畫師。他便和同門約好,一同去佛寺應聘,如果成功的話可以賺上一大筆錢,将來可以安安穩穩的給老母養老。
李誠的母親雖然不舍,但耐不住他心意已決,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送他上路。可不曾想他這一走就是三年,期間渺無音訊。李誠的母親因為思念兒子,每日痛哭,最終将眼睛都哭瞎了。
“也不知我那兒是死是活,如果真不在人世了,有個準信也行啊,也算了了一樁牽挂。”
老妪說着又抹起了眼淚,冬青見她可憐,安慰道:
“婆婆您不要太過擔心,您的兒子也許只是因為什麽事耽擱了,說不定明天就回來了,您自己要先放寬心,先把身體養好才能見到兒子。”
同樣的話老妪這三年來不知聽過了多少,因此聽了冬青所說心中毫無波瀾,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婆婆,您最近有沒有注意到家附近有些陌生人出沒?”,白逢春雖然也同情老妪,卻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
“我一個老太婆孤苦伶仃,哪會有人到我這裏來?”,老妪幹癟的嘴唇動了動,顯得越發可憐。
“不過話說回來,最近家中倒是有些不安生”,老妪接着說道,“我雖然眼盲,耳朵卻變的格外靈利。昨天半夜時分,我因為思念誠兒睡不着,聽見誠兒的房間有些聲響,我以為是他回來了就進去查看,可我一推門裏面的聲音就消失了,我摸索了半天什麽也沒找到。也可能是老鼠作祟。”
她指了指了兒子房間的方向:“你們如果不放心,可以進去看t看。”
白逢春和冬青自然從命,兩人進了那間滿是黴味的廂房。房間的屋頂和牆角布滿了蜘蛛網,裏面的陳設也很簡陋,只有一張被灰塵蓋滿的桌子和半鋪火炕。
桌子下面還放着一條石頭馬槽,裏面放着不少卷起的畫紙。想是李誠貧窮,沒錢買裝畫的瓷壇子,只好用馬槽将就了。
冬青将馬槽中的畫卷取出,一一鋪在桌子上,書桌很小,很快就擺不下了,其他的畫卷只能擺在地下。
那些畫卷大多畫的是些花草蟲魚,應該是些練習畫技的習作,有些畫作的筆觸極為幼稚。
但其中有一幅畫不同,畫卷很長,上面畫的內容極多,筆觸也很娴熟,應該是作畫者技藝提升之後所做。
冬青提着燈籠在畫卷上來回看了幾遍,問道:“這畫到底畫的是什麽東西?畫中的城牆應該是京城,可這些從城牆中走進來的人是什麽來頭?打扮的與一般人不同,不像是中土人士。”
“還有他們牽着的這頭怪獸,我從未見過,難道是妖怪嗎?”
白逢春順着畫卷看去,只見上面畫着一座城牆高聳、樓臺巍峨的城市,畫面的近處是座城門,規模極為宏大。一隊人馬正浩浩蕩蕩的由遠處走來,隊伍中的人打扮各異,有的将額前發盡數剃去,只留下一個圓形的發簪;有的面色黝黑,形如夜叉;還有的帶着巍峨高冠,留着蜷曲膨脹的胡須。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只高大的怪獸:那動物脖子細長,而且長的極高,頭部之下有大半都是脖子。頭上長着鹿角,身體又如駿馬。這東西雖然古怪,白逢春卻一眼變認出了它的來歷。
他從古書上見過關于這東西的記載,那是一只傳說産于南洋的麒麟,向來象征的祥瑞。确定了麒麟,再從畫面其他內容推斷,他很快就确定了畫作的主題。
這是一幅描繪其他國家使者朝貢的畫,那些打扮奇特的人都是來自各國的使者。而麒麟,自然也是他國進貢的。白逢春記的幾年前朝廷曾經诏令各國使者入京朝貢,當時李誠身在京城,應該親眼見過這一場景,因此将此事畫了下來。
不過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畫卷的一角,那裏畫着不少圍觀的百姓,在百姓身後,有個小攤,周圍隐隐約約畫些人,其中一個拍着手正向着觀畫之人大笑。那人的相貌與賴三所說的慶貴的相貌特征極為相似:都長着一張國字臉,嘴角長着顆黑痣,關鍵是神情也有幾分呆傻。
白逢春仔細辨認了一下那小攤上擺放的物品,其中有一件正是牛皮制成的關公人偶。說明這是個演皮影戲的攤子。
ps:祝各位新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