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白逢春探了探悟真的鼻息,感覺氣息若有若無,如斷了線的風筝飄在空中,時隐時現。他嘆了口氣,由于悟真是自願與妖怪結成的契約,這契約牢不可破,就像皮膚附在肉上一般緊固,揭開契約如同撕去一層皮,悟真恐怕很難挺過去。
道弘看了看那蠹蟲,嘆息道:“可伶你與我鬥了一輩子,竟落得個如此下場!怪只怪你不該引誘僧侶,堕入魔道,望你早日重入輪回,重歸正道。”
接着道弘念了段往生咒,将蟲子的屍體焚燒了。他走到白逢春身邊,望了望躺在他懷裏的悟真,問道:“這個笨蛋和尚的情況如何?”
白逢春面色嚴峻,搖了搖頭。他放下悟真,縱身一躍來到冬青身邊,取出幾個丹藥喂她服下,見她呼吸逐漸均勻,面色也紅潤起來,才放下心來。
他回過身來,見道弘望着悟真在出神,片刻之後仿佛想通了什麽,連連點頭道:“是了,是了,一定是這個道理。”
白逢春莫名其妙,問道:“什麽是了?你想到了如何救這個小和尚?”
道弘望了望他,面露喜悅:“正是。我終于想通了!你猜先師為什麽要點化我?我又為什麽心有感應,一定要到此出家?一切都是佛劫,這就說的通了!這番佛劫果真是應在小和尚身上,不,應該說是應在我身上。”
他十分興奮,說話颠三倒四的,邏輯完全不通。可白逢春卻已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因為道弘說完這番話,還做了一件打死白逢春都想不到的事情:他竟然将手伸進自己刻着達摩像的胸膛,從中掏出了一件東西,那東西雖然血淋淋的,卻已經散發着無法掩蓋的光芒。
白逢春與妖打交道多年,自然知道那是什麽:那是一顆金燦燦、圓滾滾的內丹。只有修煉多年、已經成了道行的妖怪才有成形的內丹,一旦将內丹吐出贈與他人,妖怪多年的修行就一朝喪盡,需要從頭再次修行。
道弘将內丹放在悟真的口中,用真氣送他服下。道弘胸口達摩像上的佛光瞬間消失了,那道佛光出現在悟真的臉上,原本已經快沒有氣息的小和尚竟然起死回生,胸口起伏起來。
道弘見了大笑三聲,他取出內丹後已經無法維持人形了,笑聲還沒消失,他就化為了一只巨獾,卻還保持着仰天長笑的姿勢。
巨獾努力的挺起脊背,可此時他連保持雙腿站立的姿勢都很難了。他艱難的對着白逢春做了個揖,又向着大雄寶殿的方向拜了三拜,轉身竄入後山的樹林,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白逢春覺的自己的眼角有些濕潤,不知是今天風沙太大,還是被道弘舍己為人的精神所感動。他也向着道弘消失的方向拜了一拜,起身後擡眼望了望天,籠罩在宏界寺上空的那片黑雲已經消散了,萬丈陽光重新照射在寺裏的每個角落,映的屋頂的紅磚綠瓦金光燦燦。
……
幾天後,白逢春與冬青又受邀回到了宏界寺。這次是寺裏舉行大典,由方丈慧明主持,慶祝寺中的佛家至寶《大乘起信論》重現天日。被蠹蟲附體的悟真為了修習佛法,偷偷的看了這部經,結果就像蠹蟲蛀過的其他經書一樣,将這部經上的字都吃到肚子裏去了。
白逢春除掉了蠹蟲,《大乘起信論》上的字又重新浮現,經書完好無損。慧明自然喜不自勝,也就不再過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至于道弘,白逢春編了個理由,說他到別處雲游去了,又模仿他的筆跡給慧明留了封書信。
慧明也知道自己這個師弟性子不定,喜歡到處游蕩,自然不疑。
至于悟真,經過這次事後他又變的笨笨傻傻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特別是被蠹蟲附身的事,他一點都記不起來了,這對他來說當然是好事。
但冬青見了他卻氣不打一處來,小和尚害的她損失了百年的修為,她自然心疼。可又不能直說,只好趁着衆人不注意,狠狠的照着小和尚的光頭給了幾記榧子。
悟真捂着腦袋,呆呆的說:“這位女施主為何如此暴力?我一個出家人哪裏得罪你了?我的腦袋本就不太好用,被你如此一敲,經文更記不住了。我勸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冬青掐着腰,點着他的腦門道:“暴力?我這叫暴力?那你叫什麽?忘了怎麽将我打飛的?害的我在床上躺了三天,還損失了……損失了不少元氣,我不過彈了你幾個腦門,你居然還要和我計較?”
悟真用看神經病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冬青,捂着腦袋躲到角落去了,邊走邊說:“算我倒黴,正好碰到施主發癫的時候,我下次多念幾遍經驅驅邪。”
冬青聽了氣的又跑過去,要狠狠的敲悟真的腦袋,幸好被白逢春攔住了,“小和尚現在糊裏糊塗的,你就不要和他計較了。至于你損失的那些修為,我改日将寺裏的那部佛經借出來,讓你抄上幾遍,能抵上好多年的修為,也不算太吃虧。”
冬青這才作罷,自顧自的坐到寺門口的石階上,從身邊的草叢中捋下幾根草葉,編織起草蟋蟀來。
白逢春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感到從未有過的寧靜。他望了望佛寺上空橘色的夕陽,又望了望夕陽下後山的那片密林,喃喃低語道:“佛劫……總算是渡過了。”
深紅色的宮牆之下,靠近西側宮門的一個幽暗的小房間內,薛公公正端坐在一張高背梨花椅上,悠閑的品着茗。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走了進來。與一般道士不同的是,他穿着一身鮮紅色的道袍,眼眶深陷,長着只曲線狹長的鷹鈎鼻,面相精明中透着些陰鸷。
道士見了薛公公露出了刻意的笑容,垂手站在一旁,谄媚的說:“公公,您喚我有什麽吩咐?”
薛公公斜着眼看了看他,慢悠悠的開口道:“歸淵,你這次差事辦的不錯,上頭很是滿意。我将那份信交給了裏面,據說上頭親自讀了,讀完就命小太監賞了我這枚翠玉扳指。咱家也算是得過禦賞的人了。”
他伸出右手,露出那枚晶瑩剔透的扳指,得意的轉動着。接着将扳指取下,恭恭敬敬的放在一個錦盒中,雙手舉着錦盒供在屋子北面的佛像前。
歸淵低着頭,眼睛盯着地面道:“多虧了公公當機立斷,讓小人大膽去試,小人才敢放手一搏,這才有今日之福。”
薛公公将肥胖的身體依在靠背上問:“我一直好奇,你是怎麽操縱那是蛀蟲的?為什麽那小和尚看過信後,信上的字就消失了?他又是怎麽殺的蘇合和薛千山?”
歸淵陰深深的一笑:“這些是小人吃飯的本錢,不好向公公一一解釋,請公公恕罪。”
薛公公舔了舔嘴唇,似乎心有不甘的說:“也罷,只要能把事情辦好,其他我都不管。這次除掉了薛千山,又搶下了這滔天大功,你算是露了臉了,今後跟着我辦事,保你富貴不斷。”
歸淵道人忙深深一揖:“多謝公公栽培。”
“對了,這次叫你來還有一件事。最近上頭身體不太好,你有沒有什麽進補的法子?”
歸淵眨了眨眼,側着臉思考道:“進補的法子很多,有物耗大、見效快的,也有物耗小、慢慢見效的,不知公公需要哪一種?”
“當然是見效快的,上頭正值壯年,性格果斷,做事情力求快速。”
“我最近恰好在煉制進補的丹藥,名為紅丸,等制成了先呈上來,讓公公驗一驗。”
薛公公點頭,端起了茶碗品了一口。歸淵識趣的退下,如一縷青煙消失在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