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道弘在宏界寺門口伫立了片刻,他望着寺上方的黑雲,喃喃道:“果然是佛劫,只是不知這一劫,到底落在何人身上!”
這次白逢春也發覺了,不知何時宏界寺上空彙聚了厚厚的一層烏雲,黑壓壓如泰山壓頂,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壓抑感。黑雲壓頂自然意味着有妖孽作祟,看來道弘并沒有胡說,寺中果然還有其他妖物。
道弘扯下自己胸前的念珠,端在手中默念了幾句佛經,接着将念珠向天空中一揚,念珠發出一陣金光,四散飛入寺中。
“我用念珠布下霹靂陣法,一旦那妖物出來,觸動了陣法,就會引的霹靂落頂,到時自然就知道它的所在了。”
道弘說完徑自向寺裏去了,白逢春看着他的背影,仍覺的有些不真實。這是他見過最奇特的妖物之一,雖然自身也是妖物,卻一副修成正果的樣子,對其他妖物頗有正邪不兩立的味道。
他搖了搖頭,回到自己屋中。卻不見冬青,連原本坐在牆角的崔千戶也一起不見了。
只要沒人揭去那道靈符,崔千戶自己是無法掙脫開咒語的束縛的,怎麽會消失了呢?白逢春心頭掠過一絲不安。
他急忙沖出屋子,四下打量。不遠處通向大雄寶殿的路上有一只青色的香囊,那是冬青帶着的東西,狐貍身上有一股奇特的味道,冬青雖然化作人形,卻無法掩蓋這味道,因此一直帶着香囊掩蓋味道。
這香囊她從不離身,如今如此随意的被丢在地上,冬青遇到了什麽事情?白逢春不知不覺的緊張起來。
他快步沖過去撿起香囊,香囊散發出一股幽香,白逢春的鼻子極為靈敏,他嗅到了香味一直向前蔓延,滲入了大殿的門中。
白逢春推開了殿門,發出了“吱呀”的一聲怪響,殿內這會兒沒有法事,因此相當安靜。僧人都被剛剛崔千戶趕去了廣場,後來方丈怕僧人們聚在一起鬧事,讓大家都回了禪房,大殿中應該空無一人。
莊嚴的佛像前燃着兩枝長明燈,燈光照亮了像前供信徒跪拜的一方竹席。竹席正中跪着一個人,雙手合十,正虔誠的向佛祖禱告。
白逢春眨了眨眼,覺的那人的動作有些奇怪,手臂和身體的曲線有些扭曲,并不是正常人能夠做出的動作。再看那人的肩膀和後腰,似乎有繩索捆綁的痕跡。
他扳過那人的肩膀,他的眼睛完全消失了只剩下兩個黑洞,還散發着焚燒後的黑煙。那人就是消失了的崔千戶。他再也無法猖狂的揮舞火铳,此刻他已經成為一具屍體。
他的雙手被緊緊的綁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雙手合十的姿勢,繩索穿過他的肩膀系在腰上,讓他即使死了身體也不會倒下,一直做出向佛像禮拜的姿勢。
他的死相極慘,不光雙眼散發出黑煙,嘴中也有幾縷黑煙冒出,好像他的身體裏點燃了一把火,燒盡了他的五髒六腑。
是什麽人殺了他?又為什麽要将他擺成這副姿勢?白逢春又仔細看了看,崔千戶臀部上漆黑一片,也有被燒的痕跡,不過與眼睛與嘴中冒出的黑煙不同,臀部上的焦痕似乎輕一些,時間也更早,傷口已經開始結痂。
佛像背後的黑暗角落傳來一聲響動,白逢春轉過身子,面向角落,眯起了雙眼,兩道寒光射向那裏。
黑暗中傳出一個聲音:“他……他怎麽了?死了嗎?”
是冬青的聲音,白逢春面色一緊,追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一直躲在角落裏?”
“我也不知道,我在屋子裏突然看見窗外黑了,接着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等醒過來就在這裏了。”
冬青從角落裏走了出來,一臉茫然。白逢春看了看她,指了指崔t千戶身上的繩索:“這是你綁的?”
冬青定了定神,看了看崔千戶:“是……不過我只是将他綁起來,怕他跑了,并沒有擺成這樣的姿勢。他燒了我的屁股,我也要讓他嘗嘗屁股着火的滋味,所以我用蠟燭點着了他的褲子,可沒想到……他應該不會這麽不經燒,被燒死了吧?”
白逢春沒有說話,看崔千戶的死狀,應該不是普通的火燒能形成的。冬青看他的臉色,卻誤解了他的意思,解釋道:“真的不是我,我點着了他的屁股,很快就将火撲滅了……”,她一邊說一邊後退,不曾注意身後的房梁之上挂着一顆金色的念珠。
就在她走到那念珠的正下方時,那顆念珠突然炸裂開來,發出一聲霹靂落地般的巨響。冬青吓了一跳,急忙向殿外竄了出去。
時之間她無法分辨這是不是白逢春設下的法陣,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覺到,這機關中暗含強大的法力,就是沖着她這樣的非人來的,很難不讓她産生懷疑。
她站在殿外,帶着懷疑的眼神看着白逢春。白逢春愣了一下,笑了:“你是懷疑……”,話沒說完,殿外突然傳來一聲爆喝:“妖物!這次看你還怎麽逃!”
道弘聽見霹靂聲響,一陣風似的趕來。他一步邁去足有丈餘,就這樣不停的邁動雙腿,原本在幾十丈外,瞬間已經到了冬青身邊。
他也多多說,一扯胸襟,露出胸前畫着的達摩像,頓時綻出萬丈金光。冬青在佛光之下再也無法維持人形,即刻變成了一只青眼小狐,縮着脖子一溜煙的竄上了房頂。
道弘還想再去追,白逢春急忙攔下了他:“禪師且慢,這是我的侍女,并不是寺裏的妖物,不要傷她!”
道弘停下,回頭看了看他,摸着頭說:“你這人也真是奇怪,帶着條狐貍作侍女,不怕惹出亂子來?”
白逢春心中反駁:“不是也有得道的高僧收巨獾作弟子,也沒見得惹出什麽亂子來!”,可話到嘴邊,覺的過于刻薄,改口道:“她與我有不解之緣,因此收留在身邊。她羨慕人世繁華,決心修煉成人形,絕不會為非作歹,禪師請放心。”
道弘晃了晃腦袋說:“既然是你的人,我就不管了。說回正事,你有沒有發現妖物的蹤跡?”
白逢春只能先抛開冬青不管,引道弘進了大殿,看看死去的崔千戶。道弘的臉上浮現出驚懼之色:“他怎麽死了?看這樣子一定是被妖物害的,沒想到它竟如此狠毒,我一時疏忽它又害了一條人命,唉,善哉!”
說着大踏步來到殿後,走到僧人居住的禪房院中,盤腿坐在地上,不停的念經,他胸前的達摩像伴着念經聲又放出萬道金光,刺的人睜不開眼。
白逢春看他的意思是要徹夜守護僧人,免的再有人被害。自己在這幫不上什麽忙,還是繼續尋找兇手重要。
他叫來錢善武守着大殿裏的屍體,自己又回到了藏經閣。既然道弘說他之前在這裏見過妖物,那妖物說不定還藏身在這裏。
守閣的老僧見他去而複返,也不覺的奇怪,只是默默的為他開門。白逢春突然想到老僧一直守在這,說不定能發現些什麽,他走到老僧面前合十行禮:“老人家,我向你打聽個事,你守這藏經閣有多少年了?”
老僧如入定一般,對白逢春的話置若罔聞。過了一會兒,擡起枯瘦如柴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搖了搖手。原來老僧竟是個啞巴。
白逢春取出紙筆,遞給老僧,示意他将想說的話寫下了。老僧卻不接,依舊擺擺手,白逢春失望的說:“你不會寫字?”,老僧點點頭,又恢複了入定的狀态。
白逢春只能走進藏經閣,張青峰還躲在一樓的禪房內,白逢春只在屋外看了他一眼,見他無恙,就沒有進去。
他轉身去了二樓,樓梯盡頭有個黑影一閃而過,似乎有什麽人在上面。
白逢春輕手輕腳的摸上樓,躲在入口處的書櫃後。他藏身處的窗子由于樹蔭的遮擋,光線很昏暗,只能看見一個身影慢慢走近,那影子邊走邊發出“沙沙”的聲音。
他繞到那人的身後,只見那人身材瘦小,頭頂光禿禿的,應該是個僧人。那人手中拿着個長條狀的東西,不停的擺動着。
走到近前才發現,那是個小和尚拿着笤帚在掃地,他從後面拍了拍小和尚的肩膀,小和尚吃了一驚,笤帚也落在了地上。
他回頭問道:“是誰?”,看清是白逢春後,露出放心的表情:“是白先生啊,吓了我一跳,你走路怎麽沒聲音啊”
小和尚是白逢春之前見過的悟真,白逢春笑着安撫他道:“別害怕,藏經閣一般都是由你來清掃嗎?”
悟真點了點頭:“是我和另一位師兄負責的,那位師兄最近生了病,就一直由我清掃了。”
“清掃的時候你有沒有碰到什麽人?或者見過什麽東西躲在藏經閣裏?”
悟真雙手倚在笤帚上,歪着頭想了想:“藏經閣平時靜的很,偶爾會有人來翻閱經書,我都是撿沒人的時候清掃,自然見不到什麽人。至于少躲着什麽東西,這裏最多的就是老鼠了,老鼠會咬壞經書,特別可恨!”
他咬牙切齒的翻了翻笤帚,上面挂着一只死老鼠,他壓低聲音對白逢春道:“老鼠太可恨了,我不小心犯了殺戒,千萬不要告訴師父!我回去會好好念經為它超度的……”
說着念起經來,他資質愚鈍,經都念不熟,磕磕絆絆的,念錯了還要從頭再來,聽的白逢春心煩意亂,急忙揮手打斷他道:“先不急着超度,我要在這翻翻經書,你幫我去下面老僧人那裏只會一聲。”
他怕悟真在這礙手礙腳影響他查案,因此找個借口将他支開。悟真年紀小當然不懂這層意思,只能支支吾吾的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