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四月初二,是宏界寺一年一度舉辦廟會的日子。
宏界寺建在京西的一座山上。說是座山,其實不過是個略高出平地的小山坡,但因為四周是一片廣闊的平原,顯的這處高地格外難得,也就成了清修的好地方。
宏界寺依山而建,氣勢恢宏,層檐疊脊,一眼望不到邊。寺中共有天王殿、大雄寶殿、法堂、文殊殿等建築,規模頗為龐大。
寺廟歷史悠久,至今建寺已有近百年,歷代都有高僧在此修行,深得信徒崇拜。為方便百姓進香,寺中将每年的四月初二定為廟會,接待八方香客供奉。
每到這天寺中都極為熱鬧,方丈慧明會主持盛大法會,寺中有名望的僧人會連番宣講佛法。這讓許多虔誠的信徒欣喜若狂,早早就在寺外等候。
由于上山的香客人數衆多,帶動了不少商販也來此擺攤。沿着上山的路建滿了茶棚,各式各樣的物件、吃食陳列于路邊,招呼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竟與京城中最熱鬧的集市有幾分相似。
冬青早就聽說了宏界寺廟會的熱鬧,早早就開始在白逢春耳邊吹風,一定要來看看。白逢春雖然在京城住了有一段時間了,可也一直沒去過廟會,被冬青說的心旌搖曳,今天特地來看看熱鬧。
二人沿着平緩的山路緩步而行,邊走邊看路邊擺着的各種好玩的東西。冬青看什麽都好奇,拿起塗着鮮豔色彩的泥娃娃看了又看,一聽老板報的價錢又一臉嫌棄的放下了。
她轉眼間就将泥娃娃抛在了腦後,又拎起一只葦草編的蛐蛐兒端詳了起來,用手摁了摁,又擺在地上看了看,最後終于忍不住問了站在攤後的小販:
“這東西多少錢?”,冬青故意板着臉,一幅公事公辦的樣子。
小販伸出兩個手指,冬青失聲叫道:“二錢?你怎麽不去搶?搶來的還快點兒,省的你天天在這擺攤還白花時間……”
說着轉頭就走,不過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頭,偷偷瞄了一眼那蛐蛐兒。
白逢春早就發現這小狐貍摳的厲害,他每個t月都給冬青幾個零花錢,可從來沒見她花過,她将錢都存在一個陶罐裏,不知留着做什麽。
自從她和隔壁的王嬸兒學會了講價錢,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不論買什麽都要砍價。上次白逢春和她一起去買菜,只買了幾根蘿蔔,她和賣菜的老板講了半天,非要打個對折。氣的老板将裝好的蘿蔔又收了回去,從此不再做她的生意。
白逢春埋怨了她幾句,她反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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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要說上幾句就能用更便宜的價錢買走,為什麽老板要用原價出售?這和欺騙有什麽區別?如果在我們狐界,這樣的家夥早就被趕出族群、自生自滅了。我不是摳門,是要和這種邪惡的行動鬥争到底!”
說着又沖向了下一個菜販,白逢春急忙拉住他,他可不想被所有的菜販聯合抵制、以後無菜可吃。
白逢春取出兩個銅板,買了蛐蛐兒,快步趕上冬青,從她身後伸手,将葦草蛐蛐兒悄悄的放在她眼前。
冬青先是一驚,接着如花兒綻放般露出了笑容,接過蛐蛐兒反複看了看,又突然板起臉問道:“花了幾錢買的?”
白逢春不理她,指着前面的攤子道:“走吧,前面有你最愛吃的湯圓,去晚了就賣光了。”
冬青不為所動,想回到賣葦草蛐蛐兒的小攤,卻被白逢春一把拉住了。她掙紮着叫道:“你別拉着我,我要去把錢要回來!你上了別人的當還不知道……”
兩人正拉扯着,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冬青急着去看熱鬧,也顧不得要錢了,急急忙忙的走到圍成一圈的人群外,探頭張望,可前面站的人太多,她看不清人群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能拍拍站在她前面的人肩膀,問:“怎麽這麽熱鬧?是表演雜耍嗎?還是胸口碎大石?”
那人回頭看了看她,說:“沒什麽看的,一個和尚在撒酒瘋吶!”
冬青怒道:“呸,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還和尚撒酒瘋,和尚怎麽能撒酒瘋,騙三歲小孩呢……”
那人辯解道:“是真的,我說了你還不信,你自己看!”,說着閃身讓開一條路,讓白逢春和冬青進去。白逢春好奇的向人群中眺望,只見一個胖大和尚正和一個小販模樣的人在争執。
小販一臉苦相,向圍觀的衆人訴苦道:“衆位給評評理,也不是我不會做生意,這裏是宏界寺腳下,我借寺裏的香火做個小本生意。不知哪來的和尚偏要讓讓我賣酒給他,這如何使得?如果寺裏的佛爺怪罪下來,我豈不是連這小小的營生都保不住?”
那和尚生的一臉兇相,沒長一根眉毛,圓滾滾的腦袋仿佛一顆雞蛋一樣光滑,說起話來聲音洪亮,底氣十足:
“你這蠢人!你自賣酒,與我是不是和尚何幹?我又不是不給錢。你親耳聽到佛祖說過和尚不能飲酒嗎?我做了這麽多年和尚,常常飲酒吃肉,也不見佛祖罰我!”
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一陣哄笑。那小販身邊擺着兩個大木桶,上面蓋着木蓋,卻擋不住酒香四溢。胖大和尚吸了吸碩大的酒糟鼻,顯然犯了酒瘾,伸手去掀酒桶的蓋子。
酒販急忙伸手去攔,不想那胖大和尚力大如神,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推,酒販連連後退,幸虧身後有人攙了一把,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
扶住他的是個賣棗子的小販,一面扶他站好,一面勸道:“你的酒就賣給大師傅吧!這大師傅也不是外人,就是那宏界寺裏的和尚,連方丈都管不住他,你賣酒給他那些和尚師父們不會怪罪的。”
酒販聽了仍是一臉的不情願,兀自啰啰嗦嗦:“沒聽說過和尚喝酒的,和尚喝酒豈不成了花和尚!”
胖和尚也不理他,自己用碗裝滿了酒,一飲而盡。意猶未盡的摸了摸嘴,沖着圍觀的人喊道:“會喝酒的都來,每人一碗,我請客!”
說着從懷裏摸出了幾塊碎銀,丢給酒販,酒販見了銀子也不啰嗦了,手腳麻利的去搬來了酒碗,将酒一一斟好。
人群中有與胖和尚熟識的,紛紛笑着上前,端起酒碗,學着和尚的樣子一飲而盡。見有人帶頭,一些原本不太敢的人也受到了鼓舞,靠上前去讨酒喝。
胖和尚來者不拒,一會兒功夫,兩桶酒就見了底。喝完酒的人也不離去,圍住胖和尚話起了家常。酒壯人膽,平時說不出口的話此刻都能傾瀉而出。誰的孩子生病,誰的地裏歉收,誰的活計太苦,誰的婆娘善妒,種種閑話不一而足。
胖和尚堆出一幅笑臉,那張原本長相兇惡的臉上此刻卻顯的很是慈祥。遇見誰說到了傷心處,還會開解他幾句。聽了他的話,傷心的人很快會将煩惱忘卻,繼續與衆人調侃歡笑。
白逢春越看越奇,向那賣棗子的小販打聽道:“這胖和尚是什麽來頭?看來頗得大家的愛戴,不過行事怎麽瘋瘋癫癫的?”
“這胖師傅法號道弘。道弘師傅不像一般的和尚,整日除了吃齋便是念佛,道弘師父最喜歡和我們這些小民打成一片,沒事就來找我們話話家常。而且說起佛法來通俗易懂,不像那些高僧說的雲裏霧裏,我們都聽不懂。”
“至于瘋癫嘛,他生性如此,也沒犯過什麽大錯,可一直改不掉喝酒的毛病,因此受過幾次罰。這次估計又是酒瘾犯了……”小販答道。
這時一名小沙彌從遠處跑來,見了道弘的樣子,皺了皺眉,走到他身邊說:“師叔,方丈将要開壇講法,首座請您一同去聽,快回寺裏吧!”
道弘聽了方丈要講法,忙整了整衣襟,正色道:“衆施主,灑家有正事要辦,咱們就此別過!”,随沙彌走了,留下衆人暗自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