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儀式開始了。
令白逢春感到奇怪的是,與上次不同,這次洞中的地面上擺放着一艘木筏,結實而細長的竹子用皮繩在兩端牢牢的綁緊,看起來質量極好,可以在風浪很急的河中穿行。
洞中沒有任何水源,甚至連口泉眼都沒有,他不明白為什麽要準備竹筏。白逢春從其他人得眼中看出,大家對這樣的安排都很迷惑。
孔九的鼓聲依舊沉悶有力,霍英素一邊跟随着鼓點游動身形,一邊取出一束香草點燃,燃燒的香草迅速散發出濃烈的白煙。
霍英素将香草束放在鼻前嗅了嗅,似乎受到了劇烈的刺激,猛地向後仰頭,接着瘋狂的晃動着頭顱,陷入了一種近乎癫狂的狀态。
她原本優美的舞姿也開始變的僵硬和更有爆發力。她就用這樣的動作登上了竹筏。此時洞中已經彌漫着香草燃起的白煙,白煙升騰又落下,在地上聚集起厚厚的一層霧氣,如同河流中的水一般。
霍英素做出撐船的動作,她就這樣在白霧形成的河中行駛着。一邊撐船還一邊哼唱這一首缥缈而動聽的歌曲:
魂兮歸來!
去君之恒幹,何為四方些?
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托些!
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
歸來歸來!不可以托些。
魂兮歸來!南方不可以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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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題黑齒,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
……
歸來歸來!不可以久淫些。
魂兮歸來!西方之害,流沙千裏些。
旋入雷淵,爢散而不可止些。
……
歸來歸來!恐自遺賊些。
魂兮歸來!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飛雪千裏些。
……
歸來歸來!恐自遺災些。
錢善武望着眼前的一切,雖然不太明白霍英素在做什麽,但卻始終感覺有一絲陰寒在心頭不停的盤旋。他仿佛置身陰間的黃泉之路上,沿着黃泉不停的向下漫溯,一直到那無法回返的幽冥……
他突然聽見身旁站着的一位戴面具的人低低的說了句:“走陰!”,他從未聽過這個詞,自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于是低聲向白逢春請教:
“這走陰是啥意思?是指霍英素現在進行的儀式叫走陰,還是說她現在去的地方叫走陰?”
白逢春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目不轉睛的看着霍英素,仿佛在研究一件十分好玩的東西。他低聲答道:
“走陰,顧名思義就是走去陰間的意思。是巫術中一門很有意思的法術,巫者可以通過特定的儀式到達陰間,還能從陰間将亡魂召回。我曾聽人說起過,今天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看她的情形,她已經進入了通靈狀态,應該快抵達幽冥彼岸了。”
果然,霍英素停下了動作,望着木筏下的那層幽霧,用鬼魅一般的聲音呼喊道:“張金!張金!魂兮歸來!”,那聲音既像呼喚游子歸家的慈母,又似思念父母的孤兒發出的悲鳴。
碧寥原本已經面色蒼白,聽了這幾聲呼喊再也堅持不住,頹然倒地。白逢春站在她身邊,急忙伸手将她扶住。只見她臉色如白紙一般,嘴唇都已失了血色,忙扶她到洞口坐下,緩緩的摩挲她的後心。
看來霍英素舉行儀式的氛圍過于駭人,碧寥本就是弱女子,上次受的驚吓不輕,這次又受了驚吓,身體自然堅持不住了。
霍英素的動作未停,又呼喊了幾聲,突然渾身顫抖,瘋癫之狀更甚。她張開口要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又咳了幾聲,終于艱難的發聲,可那聲音卻完全不是自己的:
“何人喚我?這又是何處?”
那聲音低沉沙啞,分明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所發出的。白逢春見孔九望向自己,知道該自己出場了,于是湊到近前問:
“你是張金?不要害怕,這裏是人間,我們将你喚來,是想為你伸冤,你有什麽冤屈可以告訴我們。”
“哦,哦”,霍英素顯出放心的樣子,但随即又迷茫起來:“我的冤屈?噢,你說的對,我是被人所害,所以有冤屈……”
“張金,你是被誰所害?”,問到了關鍵的問題,白逢春在問題中施加了咒術,希望可以引他說出答案。可惜這咒術就像撞上了一堵牆,一點兒作用都沒有。
見她不回答,白逢春也察覺出了異樣,問道:“可是兇手對你施了咒,讓你無法說出他的名字?”
霍英素眨了眨眼,依舊不答。白逢春卻已經了然,看來這兇手十分歹毒,不光害人性命,還用法術封禁了死者的靈魂,讓他無法做出任何指認自己的行為。他只能換了個問題:
“你還有什麽心願未了,可以說出來。”
霍英素顯出極為悲憤的表情:“我被奸人所害,骸骨也被他用邪術封禁,變成了陰間的孤魂野鬼。祈求各位行行好,幫我将骸骨埋葬,我就自足了。”
說着他瞪大眼睛,一字一頓的道:“請各位記好,骸骨埋在城西門外,十字大街路口最大的那顆槐樹下。”
說完霍英素的身體又開始劇烈抖動,她遮住臉的珠簾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抖動一陣,她頹然坐倒,一動也不動,如同睡着了一般。
過了好一陣兒,她才呻吟了一聲,起身茫然四顧,問道:
“他已經來過了?怎麽樣,問出些什麽沒有?”
這時她又恢複了自己的聲音。孔九将剛才鬼魂所說的向她複述了一遍,霍英素點了點頭,望向白逢春,卻見白逢春也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
霍英素微微一怔,随即恢複了常态,對白逢春道:“白先生,剛剛您也聽見了,既然鬼魂有求于我,作為巫女,一定要滿足他的願望,才能平息怨氣。不過既然兇手也是懂法術之人,必定在埋骨之處設置了機關,要取出來恐怕也沒那麽容易。請您也一同前去,說不定能從兇手布置機關的手法裏發現什麽端倪。”
“義不容辭”,白逢春拱手,微笑道。
霍英素又轉向那兩個戴面具的人,說道:“今日之事,二位也做個見證。”
其中一人拱手道:“你放心,我代表陸氏一族答應你,如果發現殘害同胞的兇手,不論他是什麽身份,我們都會聯合全族之力将他繩之以法。”
白逢春知道,江南陸氏是一等一的名門望族,在楚地也很有影響力。這次霍英素叫上他們,恐怕是為了獲取他們的幫助,追查兇手更方便些。
孔九和那兩個戴面具的人留下來照顧碧寥,白逢春、霍英素、錢善武三人上了一輛馬車,向西門外十字大街駛去。
此時天色已經有些黑了,白逢春透過車窗望着外面一閃而過的田野,每隔一段時間平整的田野裏就會出現一個小小的凸起,那是一座座墳茔,不少墳茔上還漂浮着青色的鬼火,顯的格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