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今日茶館中的氣氛不太一樣,白逢春站在臺上一望,就感覺到了。
臺下依舊是人頭攢動,以往他說書的時候,臺下鴉雀無聲。可今日臺下總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人在低聲交談。
不論臺上說的如何精彩,那聲音都沒有停息,甚至還有逐漸擴大到趨勢,有更多的人加入了進來。
“難道我說書的本領退化了,不再能吸引人了?”,白逢春不禁懷疑。
接着他又注意到書客們的目光不自覺的向一個人身上彙聚,一邊交談一邊瞟上那人幾眼。
白逢春也向那人看去,那人坐在中央靠東側的一張八仙桌後。常來聽書人的長相白逢春都熟悉,那是一張生面孔,這人應該是第一次來聽書。
他的衣着很是華麗,頭發用一塊文士方巾束起,額頭上還束着一條絲帶,正中嵌着一塊溫潤的美玉。
那人長的英氣十足,兩道眉毛的棱角如長刀一般,濃重的抹在額下。一雙眼睛鋒芒四射,随時可能散發出耀眼的光芒。臉部的曲線卻如女子般柔和,在下颌彙聚成一個小小的尖角。
白逢春江湖漂泊,閱人頗多,此刻也不禁感嘆:好一個英氣逼人的貴公子!
那人仿佛已經習慣成為衆人關注的焦點,對別人的指指點點熟視無睹,專心聽着白逢春說書。
有幾次白逢春的視線與她相交,那t清冽淩厲的眼神竟讓白逢春通體生寒。很快一段書說罷,臺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衆人的目光還盯着那位不知是誰家的公子。那人見了,也矜持的拍了幾下手掌,這時衆人才仿佛驚醒一般,熱烈的鼓起掌來。
白逢春上到二樓供他休息的茶室內,冬青早已先這此等候。她盤着腿坐在椅子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柄紫砂茶壺上。那茶壺擺在桌上,本是先前茶館老板為白逢春備下的
她拎起茶壺左看看右瞧瞧,又擡起來看了看壺底。最後摸了摸壺嘴,倒上一杯茶,自己像模像樣的喝了起來。
經過幾日的相處,白逢春已經熟悉了她孩童般的舉動,也不以為異。他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斜睨着冬青道:“看歸看,可不要動歪心思。這壺雖然不值錢,但畢竟是別人的東西,不見了可不好解釋。”
冬青撇了撇嘴,說了一句“誰稀罕!”,放下了茶壺,在屋中背着手踱起步來。這是她剛剛從書客身上學來的走路姿勢,覺的頗為新奇,之前沒有見過,便自己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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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逢春看她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走起路來如此老氣橫秋,不禁莞爾。他咳嗽幾聲,轉過頭透過窗戶望着樓下的那人。
書一停樓下的嘈雜聲就大了起來,那人不似一般的書客那般呼朋引類閑聊起來,只是靜靜的獨坐品茶,也沒有人敢來向他搭話。
白逢春用手指了指那人,問冬青:“你看今天茶館裏來了個怪人,大家好像都在議論他,也不知哪個高官的子弟,還是那戶豪商的公子。”
冬青湊過來看了看,道:“你說他呀,剛剛我聽掌櫃的說起,這人第一天來茶館聽書,包了最好的位置,要了最貴的茶,還給跑堂的一大筆小費。京城突然出了這麽一位出手闊綽、滿身貴氣的公子,難怪大家要議論。”
這番話以冬青的性子肯定說不出來,不用問,她一定是将掌櫃說的原封不動的照搬了過來。不過這也解釋了大家如此關注他的原因,只是這人的身份依舊是個迷。
白逢春注意到,樓下那人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鐵塔般的漢子,身高足有九尺,面沉似水,不茍言笑。漢子向茶館中一站,燈光似乎都暗了下來。
那漢子雖然昂着頭,對貴公子卻很恭敬,像是仆人在服侍他的主人。能驅使這樣孔武有力的仆人,想必主人的地位也非同尋常。
突然門簾一挑,一個身材肥胖的中年人氣喘籲籲的沖進了茶館,彎下腰喘了幾口粗氣,站起身來高聲呼喚茶館的夥計。
一個相貌機靈的夥計忙迎了上來,那肥胖的中年人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夥計猶豫了片刻,胖子又急沖沖的說了幾聲,夥計終于醒悟過來,指了指貴公子的方向。
胖子沖到那人的桌邊,先是定了定神,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貴公子見了,連忙起身還禮。接着胖子湊到公子身前,壓低聲音說了些什麽,貴公子聽着,面色漸漸變的凝重起來。
胖子說完,靜靜站在一邊,似乎是在等那貴公子指示。貴公子凝神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放在案上,對胖子道:“我聽你所述,應無大礙,将此藥服下,幾日就好了”。
“原來這貴公子是位郎中”,白逢春心道,看那胖子對他的崇敬,想必他醫術極高。
胖子面露難色,急切的說:“我來時我們家老太爺特地囑咐,讓我請先生到家中,親眼看上一看,哪怕是遠遠的望上一望也好,如果還是這般光景我們可真受不了……”,看來他家中有人生了重病。
貴公子不為所動,“疑心生暗鬼,你回去告訴你家太爺,不要過于焦慮,不可有害人之心,幾日後症狀自消。”
不知是不是過于激動,貴公子的聲音顯的有些尖細。
胖子還想說什麽,動作魯莽了些,險些碰翻了茶杯。貴公子身後的漢子站了出來,将主人擋在身後,胸膛微微一挺,逼那胖子連連後退。
胖子看無可挽回,狠狠跺了跺腳,轉身出門去了。此時冬青看出不對,嘻笑着說:“這人好大的譜,不知是什麽來頭?”
白逢春也看出事情有異,看病的郎中絕對不會這樣對待病人,治病講究“望聞問切”,豈會只聽旁人的描述、看都不看病人一眼就下判斷?
不多時,又有一人進了茶館,來到那貴公子身邊。來者是個老人,身上衣衫很是破舊,臉上的皺紋深深的刻入肌膚,看來生活頗為困苦。
老人面帶悲苦的對貴公子說了什麽,貴公子聽了立即起身,帶着鐵塔一般的男人随老人走了。人雖然走了,卻依舊是茶館裏衆人談論的話題。大家七嘴八舌的猜測起來,将來找他的二人的身份也推測了一番。
白逢春也喚來茶館掌櫃,向他打聽今天事情的來龍去脈。掌櫃道:“那位公子是誰我确實不知。不過來找他的那位胖爺卻大大有名,他是當今京城最有名的富商方老爺家的管家。他今天能光臨我這小茶館,我也是燒了高香了。”
富商方總萬,外號方半城,是當今京城風頭最勁的豪商,白逢春自然有所耳聞。
“不過看光景他老人家對那位公子頗為不滿,今後那位公子想要在京城過的自在可難喽。”雖然素未謀面。掌櫃卻不禁為這位公子擔心起來。
“後面來的那位老人是誰?”
“那人是住在太和書院附近的農戶,叫什麽我可記不清了,以前見過幾次他在路邊擺攤賣菜,因此有些印象。”
掌櫃的口氣中帶着輕視。公子對管家态度倨傲,卻随着老人走了,态度冷暖對比明顯。白逢春對其中的緣由更加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