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藏地·羌姆舞5
第83章 藏地·羌姆舞5
次日下午, 兩輛車駛入了西藏西北地帶的無人區。
網絡信號已經完全消失,只有衛星電話還可以使用。
節目組的成員們看不了地圖,只能大致推測這裏位于唐古拉山、岡底斯山以北的位置。
海拔已達到5000米以上,幾乎每個人都有頭暈目眩、心跳加速的反應。
林寶蘭把提前為大家準備好的禦寒沖鋒衣拿出來給大家穿上, 又給大家分發了能抵抗高原反應的藥片和氧氣瓶。
穿上沖鋒衣, 吃了藥, 又吸了一些氧氣,大家才緩過來一些。
不久後,前方商務車打着雙閃,降低了速度, 然後把車停在了路邊。
大巴車也便跟着停了下來。
眼見着帕卓從商務車走下來,回頭朝大巴車上的人揮了揮手,林寶蘭便引導大家陸續下了車。
鄭方之前被太一操控的蠱蟲弄傷了,還沒有徹底康複, 來到這高原地區一番折騰後, 臉色都有些蠟黃了。
跳下大巴車後,他不過簡單走了兩步,已經覺得心跳如鼓, 不由嘟囔了句:“唉我去, 這副本還沒有正式開啓呢,我就已經搞成了這樣……副本正式開啓了還了得?”
“噓。”
穿着沖鋒衣的林寶蘭俨然一副女戰士的模樣。
她趕緊制止了鄭方的抱怨。“別讓其他人聽到,你這當總導演的, 打擊大家志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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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 我知道我知道。”鄭方道,“我這就跟你抱怨兩句而已。我不會和其他人多說的。不過老婆, 你還好吧?在我面前可別硬撐着啊!”
“我沒事。你呢?沒問題吧?我看你虛得很。”林寶蘭問他。
“沒事兒!撐得住!放心吧!”
為了讓林寶蘭放心,鄭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臉上也擠出了大一個大大笑容。
然而他面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那是因為他看見他先前在羅布林卡見過的那位傭人,牽着一個小男孩的手從前方的商務車上走了下來。
那正是他在羅布林卡撞倒過的那個小男孩!
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小男孩和鄭若薇有着莫大的關聯!
鄭方一張臉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與此同時眼神裏不由自主地透出了感傷與懷念。
他這表情立刻落到了身邊林寶蘭的眼裏。
跟随着他的視線,林寶蘭也看見了不遠外的那位小男孩。
“怎麽了?”林寶蘭問鄭方,“我早就想說了,在羅布林卡那會兒,你完成拍攝任務後見到我……那表情跟見了鬼似的。你怎麽了?”
鄭方連忙收回視線,搖搖頭道:“我……我沒事。”
“你不可能沒事。我還不了解你嗎?老鄭……這些年,你我二人彼此坦誠,從不向對方隐瞞任何事情。所有事情,我們都可以溝通得非常順暢,只除了……”
鄭方的異樣逃不過林寶蘭的眼睛。
她的聲音一沉,開口道:“只有事關若微的時候,你我才會諱莫如深。因為她是離開,是我們兩個人的痛。
“所以……你是瞞不過我的。你不妨告訴我,你到底遇到了什麽,竟覺得這事兒會跟若微有關?”
鄭方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怎麽說。這事兒還不能确定。所以我怕……老婆,我怕你和我生出一樣的擔心和焦慮,我也怕你會和我一樣,先抱有某種希望,最後再迎來失望……
“這事兒我先告訴了小仙。你別急,等我和他那邊有了進一步的調查結果,我再告訴你,好嗎?”
林寶蘭皺眉看鄭方片刻,終究不再多問,只是抿着嘴往前,去到了帕卓的身邊,詢問他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帕卓表示,他們在這裏稍作等待即可,一會兒會有他安排的沙漠山地車過來帶他們去往家族。
不過在這個過程中,所有人都需要蒙着眼。
他們家族的地址是絕密,不能讓任何外人知道。
兩人交談期間,沈明燭與山澨也走到了附近。
聽到帕卓的話,沈明燭不由開口對身邊人說道:“我倒是不需要額外蒙眼睛。”
帕卓顯然是聽到了他的話,直接朝他望了過去,眯起眼睛道:“錯了,你也需要蒙眼!那蒙眼布上會有經文,也會有特殊的作用!還望理解!如果你不願意的話,大可以不去!”
沈明燭不置可否,然後被山澨握着手拉到了一邊。
“怎麽了?”沈明燭問他。
“閑來無事,幹脆利用等待的時間來堆個瑪尼堆。”山澨道。
藏人們相信石頭具有靈性,所以常在路口、山間、河邊等地方,随地撿起石頭,在上面刻畫下經文,再把石頭一個一個堆起來,也就形成了瑪尼堆,又稱曼紮、曼陀羅。
在藏人的傳說裏,瑪尼堆在虔誠的信仰下,可幻化出保護神,保護所在道路、河流、或者山脈、村落的平安。
沈明燭暫沒說話,只默默聽着山澨拿起小刀在石頭上一點一點鑿的聲音,再然後是他将一個石頭往另一個石頭上堆疊形成的碰撞聲。
“你刻的該不會是六字真言?”沈明燭問他,“嗡瑪尼貝美哄?”
“是。”山澨道。
“你自己就是神,還求其他神明的庇佑?”沈明燭的語氣有幾分好奇。
山澨只道:“我當然不需要。幫你求的。”
沈明燭問他:“有你還不夠嗎?”
“請神幹活這種事,當然是多多益善,等等——”
山澨看向沈明燭,“你剛才說什麽?”
沈明燭眨了下眼睛。“我說……有你一個神,已經夠了。”
山澨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他:“你不覺得,在我親過你之後,你說這種話,會顯得有些暧昧?”
沈明燭:“……?”
“算了。知道你不是那意思。但是——”
山澨皺起眉來,往瑪尼堆再放上一塊石頭。
“但是什麽?”
“不要和其他男人說這種話。”
“嗯?”
“這天底下的普信男太多,聽見你這樣的美人對他們說這種話,他們會誤會的。”
“……”
“等等,對女人說這種話,也不行。”
“…………”
兩人交談間,司星北、薛凝、江欣語也走了過來。
走至山澨身邊不遠處停下來,薛凝蹲下身撿起石頭,也堆起了瑪尼堆。
之後她拿出随身帶着的一個本子,翻開一頁後記錄起了什麽。
江欣語有些好奇地走到她身邊。
“女巫姐姐,你之前說要教我學威卡魔法,那會兒你提到過,你手裏的這個本子,是每個威卡巫師都會擁有的鏡子之書,對嗎?”
“對。高階巫師能夠設計自己的魔法儀式,我們會将夢境、心得、發明的魔法儀式,都記錄在鏡子之書中,這是每個人獨一無二的魔法書。”
說到這裏,薛凝朝江欣語一笑,“你要是肯答應當我的學生,以後我會把我的鏡子之書傳給你的。”
江欣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道:“你等我再考慮考慮呗。那你……你堆這石頭……你也認同這邊的文化嗎?”
薛凝淡淡笑着,又往瑪尼堆上放了一塊石頭。
“不算完全認同,不過在威卡魔法中,有一部分理念是和藏傳佛教相似的,我們也相信轉世輪回。所以,對我們來說,我們不怕死。我們認為死亡是通往出生之門。”
“……死亡是通往出生之門?”
江欣語擺擺頭,“啧,我可理解不了。下輩子的事兒,我可管不着,我先把這輩子過好吧!”
薛凝笑道:“你這樣想,倒也沒錯。”
江欣語伸了個懶腰。“我想的沒有你們那麽多。到了這邊吧,我只感覺到了浪漫。我想到了倉央嘉措的那首詩——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哎,這不也是唐僧和女兒國國王的故事麽。愛情和佛道,只能選擇一個。難吶。”
聽罷這話,薛凝問她:“如果是你,愛情和修行,你選哪個?”
江欣語晃了晃左手上的綠幽靈水晶。“我庸俗!我只要錢!”
這下連司星北都被逗笑了。
他也蹲下來堆起了瑪尼堆,不過沒往上面刻字,只當讨個吉利。
看見他的動作,薛凝問他道:“人是可以在瑪尼堆前許願的。司星北,你想許什麽願?”
司星北道:“這回的旅程恐怕不簡單。我當然是希望我們大家都平平安安,完完整整。你呢?”
薛凝轉身看向了面前的瑪尼堆。
她低着頭,長發遮住她的側臉,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半晌後,她聲音幽幽地道:“我希望……我們都能達成所願,如此便好。”
·
一段時間後,沙漠山地車來了。
每輛山地車能載的人不多,基本是一個司機帶着兩個乘客的模式。
沈明燭自然而然地和山澨坐在了一輛車上。
在車發動前,他從司機那裏接過一張長條形的布,系在了自己的雙眼之前。
在那之後,他有了一種離奇的感受,自己的感覺變得遲鈍了起來——
他感到不那麽冷了,好像喪失了對寒冷的感知能力。
耳邊的風不再如刀刮般吹的臉生疼,他甚至開始感覺不到風的存在。
至于他向來引以為傲的聽力,也變弱了不少,他根本辨認不出山地車前進的方向。
雖則如此,沈明燭依然面無表情,似乎并沒有感覺到太過擔心。
他甚至沒有讓火火出來幫他看着路。
一切只等到了帕卓的家族再說。
藏地的地理位置偏西,日升日降都很晚,夏季更是要到晚上九十點鐘的時候,才會迎來真正的日落。
當晚10點鐘左右,太陽剛落,沈明燭一行抵達了帕卓的家族。@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他們被帶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吃晚餐,那裏是疑似一個洞穴,四面都是石頭,頭頂也不例外,不過頭頂的石頭中央有個頗大的圓形空洞,透過這個圓形空洞能看見夜色中的蒼穹。
此刻,蒼穹之上閃耀着由明亮繁星彙聚而成的海洋,這是在污染相對嚴重的大城市很難見到的星空,美得簡直像是人為繡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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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石頭屋內,這裏采用的是最原始的照明裝置——火把。
火把在石壁上插了一圈,将餐桌照得明亮。
餐桌上的吃食也是十分原始的藏式風格,有牛羊手抓肉、風幹生牛肉、一大桶土豆,還有青稞酒和酸奶,以及一款名叫奶渣的甜品。
除此之外并無其他的主食和配菜。
未經改良的純藏式風味的菜肴很難下咽。
但大家舟車勞頓,餓得厲害,也就顧不上那麽多,風卷殘雲般把吃食吞進了腹中。
吃完飯,他們被要求重新戴上那種蒙眼睛的布,然後一路被人引着往前走,去到了住宿的地方。
住宿的地方依然是由石頭構成的洞穴,每個洞穴內可以住三到五個人。洞穴的穹頂上依然有星空,算是這種房間裏透氣用的窗戶。
沈明燭與山澨,一位名叫道玄真人的選手,以及一名攝影師住在一個房間。
房間沒有真正意義上的門,只由一塊布遮着,掀開布走出去便是由火把照亮的走廊,走廊盡頭是廁所和洗漱的地方,走廊的其他房間裏則住着節目組的其他人。
由此,大家雖然被分配在不同的房間裏,但都住在同一條走廊上,能聽見彼此說話。
衆人也就相對放心,不必擔心被人逐個攻破。
經由山澨的講述,沈明燭還了解到,洞穴房間內部的石壁上有着很多壁畫,這些壁畫畫的是一群人在寺廟前跳舞的場面,他們的周圍還圍着一群動物。
這些跳舞的人穿着奇異的服裝,有的服裝上面畫着骷髅頭,有的畫着各種髒器。
至于他們的手中,有的拿着鼓、有的拿着唢吶、有的拿着長笛一類的樂器,他們這是在一邊奏樂、一邊跳舞。
除此之外最為詭異的便是,這些人通通戴着面具,且這些面具全都非常特別,有的是鹿頭面具,有的則是羊、狼之類的面具。
似乎是這些人跳舞的時候,通過這種獸類面具把自己僞裝成了動物。
聽罷山澨的話,沈明燭不由道:“壁畫畫的是羌姆舞?”
山澨點點頭。“應該就是這樣不錯。”
一旁,聽到這二人的話,道玄真人開口問道:“什麽是羌姆舞?”
“羌姆舞,是藏地這邊一種有着請神、祭祀作用的舞蹈。”沈明燭解釋道,“有些像我們那邊的‘跳神’‘跳鬼’或者‘傩戲’。”
道玄真人當即道:“哇,這個我熟哇!我以前在貴州那邊跳過傩戲!在石橋村那會兒,我想召請宋帝王的時候,也跳了舞的!”
沈明燭沒理會他,只是留意着走廊那邊的動靜。
凝神聽了一會兒,他對山澨開了口:
“有人來了。應該是……是那個紮西頓珠。”
山澨一個挑眉,看向他問:“才剛認識,就對他的腳步聲這麽熟悉了?”
“我師父走路也是這種聲音。不會有錯。”
沈明燭搖搖頭,不由伸出手,下意識捏住了山澨衣袖的一角,再壓低聲音道,“這個人或許真的是我師父。”
過了一會兒,紮西頓珠躬身走了進來。
他表現得低眉順目、卑躬屈膝,像是那種最逆來順受的奴仆。
他用雙手端着一個盤子,上面放着毛巾、牙膏牙刷等洗漱用具。他的背上則背着一個大包,也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東西。
進屋後,紮西頓珠把那些洗漱用具放在了桌上,再放下一個銀鈴铛。“客人們好,這應該是你們會用的東西。
“晚上有事兒叫我的話,可以搖動這個鈴铛。我會過來的。
“現在請允許我為你們跳一曲羌姆舞。”
說完這話,紮西頓珠取下背後的包,把裏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拿了出來。
趁這個功夫,山澨開口問他:“你現在跳舞的用意是什麽?”
紮西頓珠一邊做着準備工作,一邊道:“這是為了請神保佑大家。我們住在一個比較特殊的地方,這裏魔氣很重,常有邪祟、妖怪、甚至魔物鬧事。
“魔物會以各種方式侵擾大家,包括入夢制造夢魇等,如果魔物鬧得嚴重,會傷及人的性命。所以,每次入夜的時候,仆人都會在主人面前跳羌姆舞,以保佑大家能平安地度過一夜。”
話說完了,紮西頓珠的準備工作也做完了。
他給自己戴上了一個鹿頭面具,披上了一個挂着骷髅頭的外袍。
至于他的懷中,則抱起了一個紮年,這是一種藏式琵琶。
即将奏樂跳舞前,紮西頓珠擡頭看了一眼頭頂上石頭洞裏露出的星空,再道:“對了,還要提醒你們一件事。不要數天上的星星。”
“為什麽?”沈明燭不免問他。
“這是藏地的禁忌。人一旦數天上的星星,星星也會反過來數你。
“一顆兩顆三顆星……其實就是一具屍體、兩具屍體、三具屍體。
“這裏有很多禁忌。在不了解清楚的情況下,你們不該來的。”
紮西頓珠用憋足的、帶着明顯口音的漢話說完這些話,也就不再耽誤,他一邊彈起手裏的紮年,一邊跳起了羌姆舞。
洞穴石壁上插着的數根火把照出了紮西頓珠年輕精悍的身影,他有着藏族男人常有的身材——壯碩、挺拔、肌肉結實。
可由于這具身體現在戴着一個鹿頭面具,火光映在石壁上的影子,也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影子的頭是獸的形狀,頭頂甚至長着兩個長長的鹿角。是以光看影子的話,只會讓人覺得這是一個獸面人身的怪物在跳舞。
見到這一幕,坐在石床上的攝影師趕緊裹着被子将身體往後縮,直到後背抵住牆以至于退無可退。
道玄真人也怵,當即跑上床跟他坐到了一起,兩個人算是相依取暖,互相壯膽。
山澨倒是拉着沈明燭的手,帶他往前走了一步。
看到什麽後,他雙眸一沉,俯身在沈明燭耳邊道:
“不對勁。跳舞的時候,他有兩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