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南洋·撿骨師24
第24章 南洋·撿骨師24
大約40年前的一個冬季。
吳茵茵來到了石橋古村。
三年前, 她在這裏丢了一個孩子,如今她想把她找回來。
進村的時候,吳茵茵是踩着雪去的。
今年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幺蛾子,這種極南之地竟然下了罕見的大雪。并且天氣預報顯示明天晚上還會有一場大暴雪。
吳茵茵不免有些心驚。因為三年前她來這裏扔女兒的時候, 也是冬天。@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不過……不過這種反常的天氣總不可能頻繁出現。
她清楚記得她把女兒抛下的時候這裏很熱, 應該不會有問題。
不要吓自己。我不能自己吓自己。
我當年……當年把女兒扔在一塊農田旁, 那塊田周圍被打理得很整潔,證明常有人去那裏。那個人會看到我女兒,會把她撿走的!
我記得……我記得那附近好像還有棵榕樹,還有戶人家……
總之, 芷珊她肯定會被看見,會被帶走的!
抱着這樣的想法,吳茵茵踏進了村落。
村口有一群人圍在一起,他們一邊烤火, 一邊侃大山。
吳茵茵叫走了那裏面最會侃大山、疑似消息最靈通的那位村民, 給了他一筆錢,向他打聽起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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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 最近三年裏, 有沒有人突然多了一個女兒?”
“啊?還真有?她住哪兒?”
“她一個人住在一棵老榕樹邊?
“哈……是她了,應該就是她了,請問她叫什麽名字?
“哦?那個人叫喜媚是嗎?
“那麽你能不能帶我過去看看呢?
“這些辛苦費有勞你收下!”
……
那位村民答應了吳茵茵的要求。
吳茵茵一邊跟着他走, 一邊打聽到了許多跟喜媚有關的事。
“這個喜媚啊……逢人就說她的女兒有多漂亮、多懂事, 但是誰也沒見過她的孩子。奇怪吧?
“她啊……流過産,估計在那之後, 腦子有問題了。那個所謂她的女兒,是她幻想出來的。她根本沒有孩子嘛!”
“害, 我還幫她夫家管教過她呢。她想跑?沒門兒!石橋村的女人,生在這裏,死也要在這裏的呀!”
“喲,要說這喜媚啊,受過不少苦,跑了好幾次,都沒能跑出去!她為此挨了不少打。可笑的是,她還想報警呢!”
“哎喲,女人啊,就該老實本分一點。我看……當初就不該讓她去鎮上賣東西。
“她是不是跟鎮上那些讀了幾本書,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的女孩子們有了交流,覺得我們封建迂腐,想逃離這裏啊?她可真不懂事。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那能有錯嗎?!”
“但你還別說,她聲稱自己有了孩子之後……沒那麽瘋了。”
“我那天看到她又下地幹活了,這多好?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嘛!老想着跑幹什麽呢?
“誰讓她肚子不争氣!她的肚子要是争氣,她也沒必要受拍喜的苦!”
“希望她以後都老老實實的吧……”
“不過,老張家怕是不想要她了,想另外娶個媳婦。”
“什麽?你問她孩子是什麽時候有的?你讓我想想啊……
“對了。三年前!就是三年前!!!”
如此一來,吳茵茵了解到了許多跟喜媚有關的事情——
她無法懷孕;她遭受過“拍喜”;恰恰是三年前,她有了孩子;她還正好住在榕樹邊。
被這村民帶着趕到榕樹邊的時候,吳茵茵仔細打量着這裏的一切。
當年她是趁着夜色來這裏抛孩子的,她看不太清周圍的環境,全程匆匆忙忙,而又戰戰兢兢,也就沒能記下具體位置。
時隔三年重新來到這裏後,她看着眼前的榕樹,還有榕樹邊的那座破屋,漸漸回憶了起來,發現當年她确實是把孩子扔在了這裏。
所以……果然是喜媚帶走了她的孩子!
吳茵茵的一顆心簡直懸了起來。
喜媚的遭遇令同為女人的她感到難過、同情。
可也正因為這樣,她不能讓芷珊留在這種落後的村莊。
不管付出任何代價,她都要帶芷珊走。
帶路的村民離開後,吳茵茵走到敲響了這間破屋的房門,但是并沒有人應門。
于是她圍着這屋子繞了一圈,試圖找到自己孩子存在的蛛絲馬跡。
她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現在不是農忙的季節,旁邊的地裏全是雪,也确實沒有人在幹活。那這家人總該待在家裏才對吧。可為什麽沒有一丁點聲音傳出來?
再者,喜媚應該跟她的丈夫和公婆住在一起,可這屋子未免太小了,似乎不太夠住,連個堆柴火的倉庫都沒有……
圍着房子繞了一圈後,吳茵茵又來到了房門口。
這會兒喜媚居然出來了。
看到吳茵茵的那一瞬間,她面露警惕,立刻後退了幾步。
喜媚的臉色有些蠟黃,身體也格外瘦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苦楚。
與吳茵茵僅僅對視了一瞬,她就迅速往屋內退去,試圖重新拉上房門。
吳茵茵趕緊上前阻止了她。
“你好,我來是想問你,你三年前是不是撿到過一個孩子?
“那是我的孩子。請你把她還給我!你要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我甚至可以——”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誰也不許搶走她!!!”
喜媚“砰”得一下把門關了。
吳茵茵吃了個閉門羹,一邊心急火燎地拍門,一邊喊着:“你看看你現在的狀況!你什麽都給不了她!
“我現在情況好起來了,我能給她好的教育!當年抛下她,确實是我的錯。現在我好起來了,我有錢了,我想彌補這一切!
“對了……她是個姑娘。你們這裏封建落後,女人就跟個生育工具似的。你忍心她以後走你的老路嗎?你要把她困死在這裏嗎?!
“我在大城市買了房子。那裏有很新潮的思想,跟這裏完全不一樣!芷珊跟着我走,以後就不用在這種落後的山村受苦了!
“如果……如果你也生活在城市裏,那也就算了。可你現在過的是什麽日子?我怎麽放心把芷珊交給你啊?!
“你把她還給我!還給我!!!”
喜媚一直沒有回應,吳茵茵的情緒也有些失控了。“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吳茵茵一直待到了日落西山。
可自始至終,喜媚都沒有回應她。
等到将近晚上10點的時候,屋內總算有了動靜。
那是喜媚在唱哄嬰兒睡覺的搖籃曲。
“靈靈,你快樂地長大,媽媽就開心了……”
吳茵茵當即道:“她不叫靈靈,她叫芷珊!她是我的孩子!
“你讓我進去!你連燈都不點,黑漆漆的,這對孩子眼睛不好!你讓我進去!你讓我進去!!!”
這一夜,吳茵茵終究是沒能再見到喜媚,更遑論見到芷珊。
于是她暫時離開了村子,第二天一大早又趕了過來。
她沒有直接去見喜媚,而是找到了昨日見過的那位村民。
她又給了這位村民一些錢,打聽到了更多的消息——
榕樹邊那個破屋,是喜媚嫁人前住的。
她母親是個寡婦,沒有再嫁人,那房子是她們娘倆一起搭的。
後來母親去世了,喜媚就獨自居住在那裏,直到嫁到老張家,這才暫時離開了那裏。
遭遇拍喜,精神失常後,她不知從哪裏學來了“離婚”一詞,鐵了心要和丈夫分居,于是搬回了那間破屋。
喜媚的公婆正在為兒子尋覓下一個兒媳婦,樂得她搬家,也就随她去了。
當然,這不意味着他們家放任喜媚不管了。
相反,他們從未放松過對喜媚的監視。
喜媚的婆婆身體不好,幹不了什麽活,平時閑得很,于是成天到晚基本就幹一件事——
去榕樹那邊晃悠,一旦看見喜媚要跑,就扯着嗓子喊全村的人來幫忙抓她。
喜媚好幾次沒有跑掉,都是因為被這婆婆抓住了。
吳茵茵有些不理解地問:“她跑就跑了,為什麽非要每天盯着她?”
那位村民便道:“害,你有所不知啊,現在鎮上來了個新領導,居然是個女的!前陣子啊,她抓了好幾個村的人當典型……咱們村子偏遠,村長又處理及時,這才沒走漏風聲……”
“那位領導抓什麽典型?”吳茵茵問。
“她說現在是新時代,‘拍喜’之類的事情犯法,不許再搞了,還鼓勵我們互相舉報!這不是要死了嗎!格老子的……
“喜媚之前就想過報警,幸好被村長及時發現了……她一旦跑了,肯定要去鎮上找到那個女領導告狀啊!一個女人都管不住?那老張家可就丢臉丢大了!老張家丢臉,我們全村人也跟着丢臉啊!”
村民連連擺頭道,“村長當然也不能允許這件事發生!喜媚告了狀,到時候上面要把這筆賬算到他的頭上的!老張家也不想得罪村長,可不得把喜媚看住了!”
聽到這些話,吳茵茵似有所悟地點點頭。
然後她問村民:“這喜媚的婆家……也就是老張家,除了幹農活,還做其他的營生嗎?”
“害,他們家能幹些啥?他家那兒子就是個敗家子兒!還去鎮上學人家做生意……呵,虧得一塌糊塗哦。現在他們也就偶爾采點菌子去鎮上賣。我們這裏,靠山吃山,還有什麽營生?”
“他們家還有菌子嗎?”
“應該還有些曬幹的沒賣掉吧。怎麽?”
“麻煩你幫我引薦一下他們,就說我把他們的菌子全都要了。”
當日中午,吳茵茵就跟老張家的人一起吃了午飯。
她聲稱會承包一年的菌子訂單,自然得到了張家人的歡迎。
用一中午的時間,她跟這家人混熟了。
見時機成熟,她有意無意提到了喜媚,并裝模作樣地抨擊了她。
這為她博得了張家人的好感。
這家人沒什麽文化,嘴裏也沒什麽遮攔。
喜媚的公公提了幾句喜媚後,氣得把筷子狠狠一摔,也不顧外人在,當即說:“要我看,一不做,二不休,殺了這個婆娘!”
“不行啊阿爹!”
喜媚的丈夫勸道,“都給你說了,世道變了!今時不同往日!以前打死個女人不算什麽事兒。現在是新社會!改革開放了!這是犯法的!警察要是查出她怎麽死的,我們都要進牢子的啊!”
……
陽光在這個時候隐沒,與此同時風聲變得非常大。
吳茵茵看了一眼窗外,知道預報的那場大雪就要來了。
她從包裏拿出一瓶酒,遞給了喜媚的公公。
等他歡天喜地地接過,吳茵茵道:“這酒送給你。不過可不能貪杯。這酒後勁大,最多喝三杯就差不多了,喝多了容易醉倒。你看,馬上要下雪了……下雪天喝酒,不是好事。”
“呵呵,這是怎麽個說法?”
喜媚公公用蹩腳的普通話問,“喝酒暖胃!大雪天應該适合喝酒啊!”
“按理說确實是這樣。不過……可能是我有心理陰影吧。我叔叔啊,就是大雪天喝酒喝死的。他當時喝的就是這種酒。”
吳茵茵用莫測的口吻道,“他來我家拜年,喝酒喝多了。我媽讓他留下。可他非要走。結果吧,他路上醉倒了,爬都爬不起來……第二天被人發現的時候,身體都硬了。你們這裏幾乎不下雪,可能沒有經驗,那種大雪天啊,人待在外面,是很容易凍死的!”
很快,喜媚的丈夫與公公同時福至心靈般想到什麽。
二人對視一眼後,公公問吳茵茵。“吳女士啊,你你你有文化。我問問你啊,如果我勸另一個人喝酒,他喝多了,醉倒在雪地裏……如果他凍死了,我不用承擔責任吧?”
“當然不用。這是意外。”
吳茵茵道,“誰能證明,這酒是你灌的呀?再說了,就算大家知道是你灌的酒,那又怎麽樣?她既然喝多了,就留在屋子裏嘛,她出去幹嘛呢?
“如果有人這樣死在雪地裏,只能怪她自己不肯留下。是她自己非要出去的,她出意外死了……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啊?”
吃完午飯,吳茵茵離開了老張家。
離開的時候她故意放慢了腳楓步,聽見喜媚的公公對婆婆開了口:
“老太婆,你去破屋那裏告訴她,我們晚上請她吃飯!
“你就這麽說……說我們同意放她走了!以後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管不着誰!但畢竟做了那麽久的家人,一起吃頓飯總要的!到時候,你們記得跟我一起勸酒!”
……
對不起,喜媚。
但是我不能把芷珊留在這種吃人的山村。
你的人生已經毀了,不如早點結束。
我會給芷珊最好的生活。
我才是芷珊的媽媽。
只要是我想要的,沒有人能從我手裏奪走!
心裏默默念過這些話,吳茵茵大步走了。
·
沈明燭無從揣測事情的詳細經過。
但他猜到了喜媚被害的大致手法。
這樣的手法,沒有文化的石橋村人很難想出來,很可能吳茵茵便是真正的主謀。
沈明燭猜測,喜媚死之前,她的公公和婆婆,還有丈夫一起請她吃了頓飯。
與此同時他們還勸她喝了酒。
“我們說話算話,會放你走。你走之前,敬我們幾杯酒,這不過分吧?”@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在石橋古村,吃酒享樂是男人的專利,勤勞的喜媚不僅要幹農活,還要編花籃編鞋墊來賣錢。
如此,喜媚應該不勝酒力,喝了幾杯就醉了。
這個時候或許她的婆婆還會勸她把棉襖之類的衣服脫掉。
“我們燒着碳的,多暖和呀。你喝了酒,就更暖和了。穿這麽多會熱的,你看你,小臉凍得通紅!”
喜媚喝得有些暈乎了,不知不覺也就脫了棉襖。
然後她聽見婆婆開口:“喜媚啊,你可要想好了,真要走?你真要走,只能選擇今晚了。這麽大的雪,沒有村民願意陪我去捉你。但改天雪化了,那就不一定了。我們這裏可不是經常會下雪的……”
“我要走……我當然要走!我會帶着靈靈走的!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喜媚決定離開。
不管風雪有多大,她都要離開。
她知道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雪天确實是她逃走的最後機會。
石橋并不常下雪,她沒有經驗,低估了風雪的威力。
她過于急切地想要離開,以至于倉促之下并沒有準備太多衣服。
最重要的是,那個白酒的後勁之大,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最終她倒在了雪地裏。
那一晚,她用盡一切力氣狂奔,為的是去往覆滿雪色的大山之外。
可她奔向的不是自由,而是死亡。
【主線劇情進度:85%】
收到這行提示後,沈明燭沒有半點其餘的反應。
此刻他心中唯一的情緒是——
殺!
殺光他們!
他們全都得死!
欺我者、騙我者、陷我于苦難者……全都得死!
沈明燭心髒劇痛,一股難以言語的憤怒席卷了全身。
他知道他這是被迫與喜媚共情了。
他必須盡快解決問題。
不僅是因為那些倒計時,還因為他發現,如果繼續耽誤下去,他恐怕會被喜媚的怨念與惡意同化成邪祟。
“媽媽?媽媽!你怎麽了?你不舒服嗎?”
“你不舒服的話,我們就趕緊離開這個屋子吧!”
“不能讓這個女人再害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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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靈關切的聲音響在耳邊,沈明燭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謝謝你,靈靈,嗯,我們這就離開。”
說完這話,沈明燭迅速牽着靈靈的手離開了這裏。
沈明燭牽着靈靈的手,眼睜睜看着那些黑色的雪飄飄灑灑落下來。
他不免想到了喜媚試圖逃離石橋村的那一夜——
她翻過一座又一座山,以為終于要走出這片荒涼、破舊、封建的村落時,卻頭暈目眩地倒在了地上。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甚至可能看到了一些幻覺。
她受過萬般苦楚,所以她看到的幻覺全都跟苦難有關,比如被假警察騙,被相鄰毆打,被丈夫算計……
她還看到那些村民來抓她了。
她寧可死,都不願意被他們找到。
于是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跟在自己身邊的靈靈說:
“靈靈,把我埋起來……埋起來!埋起來,不要被任何人找到!我不要被他們任何人找到!!!”
最終喜媚就那麽死在了雪地裏。
靈靈聽從了她的安排,附身在了一位老人身上,繼而試圖掩埋自己的母親。
然後呢……
喜媚的屍體最終去了哪裏?
她的靈魂呢?
——如果我是她,我會怎麽選?
沈明燭受喜媚惡念值侵蝕已深,此刻已與她達到了高度共情。
于是他很輕易地感受到了她的情緒——
我要殺死所有人。
我要殺光他們全部!
可我已經死了啊……我都已經死了,還怎麽替我自己報仇呢?
誰能替我報仇?誰能替我殺死他們?!
沈明燭的腦中浮現了三個字——
“木鼓屋。”
【12:09】
【12:08】
……
沈明燭在靈靈的幫助下來到了木鼓屋。
·
木鼓屋後方灌木叢位置。
鄭方和夏鏡元藏在這裏,眼睛則雙雙望着木鼓屋的方向。
鄭方看一眼手表,再看向身邊的夏鏡元,壓低了聲音說道:“小仙兒說,30分鐘內,我們都先不要輕舉妄動,是這個意思吧?”
“對。”夏鏡元點頭,“他的意思是,蘇萱應該會有所動作,但30分鐘內動作的可能性不大。我們來這裏盯着就好,先別貿然現身讓她看見。
“那個白娃娃模樣的魔像,可以說話,還可以奔跑,就跟人一樣。所以,蘇萱可以和那個內奸通過魔像溝通。萬一蘇萱看到我們,把這事兒通過魔像傳遞給內奸,我們就打草驚蛇了。”
“我明白了,可是這……這都過去十多分鐘了,蘇萱應該就要動手了,我實在是有點不安。”鄭方道。
夏鏡元倒是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有我這個會祝由術人的在,一定保你們平安。尋常小傷,我随便治,絕對不在話下!”
“但是……”鄭方問他,“如果對面太強大,直接把所有人團滅,我倆都來不及反應,怎麽辦?”
夏鏡元道:“如果是這樣,那就更好辦了!”
“怎麽辦?”
“不怎麽辦,等死嘛!敵人既然那麽強大,能夠秒殺我們所有人,所有的掙紮都無濟于事,不如想想怎麽才能死得沒有痛苦。”
“……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可真是……”
“卷不動,躺平,有什麽不對嘛!”
“……”
“好啦,我開玩笑的,鄭導你聽——”
夏鏡元朝木鼓屋的方向擡了擡下巴,“這位威卡女巫不是做了淨化儀式嗎?我看她也挺厲害的!有她在,有我在,司大神應該快從21號村戶回來了,小仙兒沒準也要過來,肯定沒問題啊!”
鄭方稍微放心了一些,不過仍是眉頭緊鎖。
他擡頭望向木鼓屋的方向,遙遙聽見薛凝的聲音傳來。
“好了,淨化儀式準備得差不多了。你們都還好吧?”
林寶蘭道:“我好多了。剛才看到好多無頭怪……居然都是我的幻覺?”
“不錯。”薛凝道,“這裏的能量場很混亂。在這裏待久了,容易出現幻覺。我猜想,也許跟那21號村戶一樣,這裏也是喜媚某種記憶的投射。
“這裏不是雲南嘛,也許她活着的時候,不小心吃過一些有毒的菌子,産生過一些亂七八糟的幻覺。她的這段經歷投射在了木鼓屋,所以我們也會看到一些亂七八糟的幻覺。”
“真是吓死了。”
這回開口的是江欣語。
她一邊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一邊開口道,“我剛本來還挺開心的……我看到好多鈔票朝我砸過來!我差點笑出眼淚,哪曉得那些鈔票突然活了過來,居然開始朝我吐舌頭……”
向飛楊擺擺頭,“啧啧”了兩聲。
“年紀輕輕一姑娘,怎麽張口閉口都是錢呢?你是有多缺錢?不過我也挺缺的。拼多多怎麽不給我拼個有錢爹呢,真是的。”
“我不缺錢,犯得着來這種地方錄節目嗎?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江欣語嘆口氣,“之前有個UP主不是針對咱們節目打過假嗎,說一切都是劇本。我特意去看了那期視頻,這才敢來的。我以為沒那麽容易遇到鬼。哪曉得遇到這麽糟心的事兒啊?
“現目前吧,我雖然沒有看到鬼,但這一切比鬼還吓人啊……”
“嗯?等等,你們看——”
林寶蘭指向一個地方,“沈明燭來了!”
沈明燭确實來了。他的右手杵着一個盲杖,走路的步伐挺穩,像是絲毫沒有阻礙。
時不時地,他會側過頭對着空氣中的某處說話,就好像那裏有一個大家都看不見的鬼魂似的。
沈明燭看不見任何人,也沒有理會任何人。
進入木鼓屋後,他直直走向了雌鼓,繼而将兩只手的手掌貼了上去。
不久後,所有圍觀了這一幕的人,都清楚地看見他面部繃緊,五官驟然淩厲,銳利的眉眼裏全是戾氣。
忽然之間,他像是變作了受盡苦楚、急于複仇的人,萬千殺意凝聚于他的眼眸,他似乎想要殺盡所有人……
“大家小心,往我身後退一退。”
說話的是薛凝。
她點燃手裏的蠟燭,再朝沈明燭走去。“沈明燭,你沒事兒吧?我正好布置了淨化儀式,我幫你——”
猝不及防間,只見沈明燭擡起雙眸朝她望了過去。
或許這不該稱之為“望”,因為他的眼神依然沒有焦距。
燭火不停跳躍着,映入沈明燭那雙灰白色的瞳仁時,就像舞動在幽冥的地獄之火。
此刻沈明燭臉色慘白,面帶煞氣,身帶強大的壓迫感與殺意。
某種強大的怨念似乎即将把他吞噬殆盡。
以這副形貌,他靜靜地“看”了薛凝一會兒,然後淡淡笑着,用一種莫測的口吻道:
“不需要淨化。我只要感受痛苦就可以了。”
說完這句話,沈明燭徑直轉身離開木鼓屋,朝着夜色深處走去。
·
【07:43】
【07:42】
……
沈明燭再次來到了地藏王菩薩廟外。
短暫地在門口停留了數秒,他在靈靈的引導下走了進去。
不久之前,在木鼓屋用雙手觸及雌鼓後,他的眼前出現了文字:
【你獲得了關鍵劇情線索:[木鼓屋-雌鼓]】
【你将解鎖一段回憶:[鬼敲鼓]】
那一瞬,沈明燭好像成為了喜媚的一部分,跟随着她的魂靈感受了一遍她曾有過的經歷——
她被活活凍死了,死後就連靈魂都會感覺到源源不斷的寒意。
她心中的恨伴随着這些寒意不斷蔓延開來。
她意識到自己上了當。
她不該天真,那些人怎麽會放過她?
他們假意放過她,為的是殺掉她!!!
喜媚恨極了,有意識後,她第一時間回到了她丈夫的家裏。
她發現他們在宴請一個穿着打扮很時髦的女人。
“吳女士,多謝你啊……不瞞你說,多虧有你,我們才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哈哈哈……”
“對了,吳女士啊,我發現你懂很多,再麻煩你一件事啊……是這樣的,我兒媳婦死了。我擔心她會變成鬼來害人,請了個道士……
“她家門口有棵榕樹,按道士的說法啊,那棵榕樹陪着她長大,能安撫她的怨氣,如果把她屍體放進榕樹裏,可以做個什麽法陣,免得她化為厲鬼……
“那什麽,她是意外死亡啊,絕對是意外死亡!不過她的屍體還在公安局呢……我們要是想把屍體要回來,要做什麽手續啊?
“吳女士啊,求你指教了,你懂得比我們多太多了!”
只聽那位吳女士道:“你們兒媳婦的死活與我無關。我只要我的孩子!喜媚到底把孩子藏哪兒了?我勸你們交出來!
“我的律師已經掌握了你們犯罪的證據。如果你們不幫我找到孩子,他會馬上報警。到時候你們全都會進局子!”
“哎喲哎喲,可不興說這傷和氣的話啊!不興不興!
“那個,吳女士啊,你看你這麽漂亮年輕,我兒子又高大帥氣……我們家在這裏也算是富裕家庭了!你這麽想找孩子,不如嫁給我兒子,你們可以生很多……”
喜媚什麽都明白了。
她怒極,當即沖進了房中,想要殺死所有人。
可她直接從他們身體之中穿過了。
她已是一具游魂,連觸碰他們都不能,又談何殺人?
這個時候,喜媚想到了木鼓屋,以及她母親告訴過她的相關傳說——
木鼓屋是由逃難到這裏的佤族人建造的。
俗話說,“木鼓響,人頭癢”,如果沒有什麽事,千萬不能敲響木鼓。
因為鼓聲會引來一位叫木依吉的神,它會來到人間收割人頭。
傳說是真的嗎?
我如果召喚它,它會來幫我取走那些害我之人的腦袋嗎?
離開公婆家之後,喜媚走進了木鼓屋,敲響了木鼓。
“咚!”
“咚咚!”
“咚咚咚!!!”
……
木依吉大神,求求你,降臨石橋村,殺了他們全部吧!
求求你殺了他們全部!
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惡人!
求求你把他們都殺光!!!!
“咚!”
“咚咚!”
“咚咚咚!!!”
……
喜媚敲了整整一夜的鼓,聲嘶力竭地喊了一晚上。
可她并沒有等來木依吉。
陽光出來了,照在她身上,讓她感到了被灼傷的痛苦,她發現自己正在變得虛弱。
恍惚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敲響那木鼓。
畢竟她已非這常世中的人,她觸碰不到這裏的任何東西。
那一聲聲木鼓,或許只是她的幻覺。
她此刻最大的期盼與渴望,終究沒有任何人知道。
佤族人留下的木鼓屋沒有用……
那麽,地藏王廟呢?
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薩,它能不能聽到我的心聲?它能不能實現我的心願?!
我……我得去地藏王廟!
我得在太陽徹底出來之前,趕到地藏王廟!
回憶至此結束。
于是沈明燭離開木鼓後,立刻追随着當年喜媚的足跡般,來到了這地藏王廟。
然而在即将踏入地藏王廟之前,他聽到身後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
司星北的聲音随即響起。“沈明燭,你幹什麽?”
沈明燭尚未回答,司星北趕緊走過來拽住他的手腕,想把他往遠離地藏王廟的方向拉。
“我揍了那一家人很多次,按你的說法,什麽勞什子‘惡念值’應該降得差不多了……
“然後我趕去了木鼓屋,他們說你不對勁,還說你往這個方向來了。我猜你是想來這地藏王廟,果然如此!
“沈明燭,你清醒一點。上次有我和夏鏡元在,你都差點死在裏面。這次你怎麽還敢自己進去?”
“師兄,我沒事兒。木鼓屋那邊需要你。這邊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沈明燭近乎狠厲地甩開了司星北的手,眉眼淩厲地盯着虛空,整個人像是化作了一把滿是煞氣的利刃,随時打算屠盡他身邊的所有人。
“沈明燭,你是不是被什麽邪祟侵染了?你到底——”
“我只是在和喜媚共情而已。你不用擔心。我知道這一切是怎麽回事了。”
“沈明燭!你現在馬上跟我走!”
沈明燭擡眸望向天際,灰白色的瞳孔幾乎被絕望與痛苦所填滿。
他對司星北的話置若罔聞,只是用一種極其凄厲的口吻開口道:“我求我的丈夫放我離開,他不肯。我求公婆不要再找人毆打我,他們不肯……我就這樣活活被他們害死了……
“然後我去敲鼓,乞求木依吉降臨,連木依吉也不理我。它不肯降臨人間,不肯收走那些人的人頭……
“于是我又來到了這地藏王廟。
“我想求地藏王菩薩的幫忙……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裏面竟是空的。這裏沒有佛像。我點了香,卻連拜祭誰都不知道……後來我想,或許我應該拜祭我自己……”
司星北再度扣住沈明燭的手腕,試圖将他帶離地藏王廟。
“沈明燭,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告訴你,你的精神狀況非常不對勁!!!”
說出這句話後,司星北卻忽然明白過來沈明燭在說什麽了——
他似乎是在說,喜媚死後化作鬼魂,先去到木鼓屋敲了鼓,後來又去地藏王廟點了香。
鬼魂在地藏王廟點香的後果,他們已經知道了。
鬼魂會進入由自己意識世界構造的幻境中!
所以……該不會喜媚的怨念過于強大,導致那些香産生的幻境也過于強大,以至于……竟然能夠影響現實了?
該不會,現在我們所有人,其實都在喜媚的意識世界中?!
我們被強行拉入了她的意識世界?!
司星北曾與林寶蘭一起開車打頭陣,嘗試着帶大家離開這村子。
可村外徹底被濃霧包裹。他們無論朝哪個方向開,最後都會回到存在裏。
想到什麽後,司星北一身冷汗都下來了——
該不會……那些濃霧,其實不是霧,而是地藏王廟裏的……香?!
如果是這樣,那些亮燈的村戶家為什麽都是喜媚的意識投射,為什麽她好像無處不在監視着所有人……這一切都有了解釋。
再有,為什麽沈明燭看不見那水鬼,也找到理由了。
這是喜媚的意識世界。
作為自己意識世界的主人,她給那水鬼增加了一個設定——它不會被任何人看見。
喜媚做這個設定,是因為她不願靈靈看見自己的親生母親,她不希望這兩個人有絲毫破鏡重圓的可能。
“好,沈明燭,我知道了,你不能繼續被喜媚影響……”
“我早該提醒你,你的天賦固然強大,但如果不懂得控制,你會被天賦所害!你現在聽我的……”
司星北話還沒說完,已被沈明燭毫不留情地推了開來。
在強大的怨念作用下,沈明燭的五官幾乎呈現出了猙獰。
他惡狠狠地“瞪”着司星北,用低沉的、沙啞至極的聲音開口道:
“沒有人幫我。求人,人不應我,反而害我;求神,神也不理我;我聽說這地藏王廟很靈驗,可這裏的菩薩都不知道哪兒去了……
“求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麽,我來當這個神吧!”
“我來當我自己的神……”
“該殺的人,我自己去殺……”
“木依吉不應我……那我就成為木依吉!”
“我要成為這個世界的邪神!
“沒有人幫我……那我就成為神,來幫我自己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