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洋·撿骨師4
第4章 南洋·撿骨師4
“媽媽,你理理我呀,媽媽……”
千鈞一發之際,鄭方想起了那幾條規矩,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不信玄學,但有足夠的敬畏心。
他沒有必要叛逆,非要違背村民們定下的規矩。
一邊盯着沈明燭,鄭方一邊試探着往後退。
只見沈明燭悲傷地望着他,繼續道:
“雪下得大一點,再大一點吧。這樣媽媽才能埋得更深一些。
“埋得深一點……媽媽你就不會被找到了。”
“媽媽,你說過我們這裏從來不會下雪……”
“可我看到過兩次雪。
“一次是我死的時候,一次是你死的時候……”
鄭方的身體不由自主一個哆嗦,忽然間,他感到了極度的寒冷。
“啪!”
有什麽冰冷的東西落到了他的頭上。
他努力擡起頭張大眼睛一看,這便看到了從天而降的絮狀物,似乎是黑色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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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這該不會就是沈明燭說過的鬼魂能量場?
可這世上哪兒來的鬼?
我們國家的鬼片都教育我們了啊,所謂怪力亂神之物,要麽是幻覺,要麽是做夢,要麽是精神錯亂!
只要心不亂,我就不會被影響!
南無阿彌陀佛。
嗡瑪尼貝美哄。
天上老君元始天尊……
鄭方在心裏亂七八糟地默念了一通,擡起另一只沒有被控制住的手,猛地抽了自己一大嘴巴子。
眼前的雪、身體上的寒冷忽然全都消失了。
好好好。
果然都是幻覺。
鄭方不再看沈明燭一眼,拔腿就往榕樹的方向跑了去。
·
鄭方離去後,沈明燭漫無目的地,以蹦蹦跳跳的方式往前走着。
他的表情充滿着茫然與渴望。
他不由自主地想着一件事——
媽媽……誰能來當我的媽媽呢?
一段時間後,他的後腰處傳來一陣震動。
“叮鈴鈴”的鈴铛聲随即響起。
便是在五分鐘前,剛離開榕樹休息棚的時候,沈明燭通過語音助手給手機設了一個鬧鐘,再将手機與師父留給他的道鈴綁在一起,系在了帆布背包的後方。
這是他為了讓自己及時清醒過來而做的設置。
此刻,道鈴發出聲響後,一個半透明的靈體立刻自沈明燭身上浮起,狠狠摔在了地上。
沈明燭當即清醒過來。
他微微側過頭,看見一個正在哭泣的少女正緩緩從地上爬起來。
她穿着碎花裙,生着一雙柳葉眉,長着一對含煙目,高挺的鼻尖上有一小顆痣,看起來格外俏麗可愛。
沈明燭的眼前一片漆黑,唯獨這個少女具有色彩。
多麽奇怪,在他的世界裏,活人是一團漆黑的怪物,鬼倒是如此生動鮮活。
“媽媽……”
少女張開口,試探着出聲喚到。
她看起來非常難過,像是不理解媽媽為什麽不理會自己。
天上又下起了黑色的雪。
被迫共情的沈明燭不由自主地有種想流淚的感覺。
只不過沈明燭的表情很冷酷。
他解開道鈴上的繩子,将它握在手裏對準少女輕輕一搖。
少女立刻捂着耳朵跪倒在地,嘴裏下意識發出“嗚嗚嗚”的求饒聲。
“帶我去墓地。”
沈明燭的語氣冰冷,近乎殘酷。
“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
片刻之後,沈明燭在少女的引導下朝一座小山坡上走去。
據她所說,半山坡就是墓地所在的位置。
沈明燭看了一眼視野裏的倒計時,發現時間還算充裕,任務應該可以順利完成。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聲:“咚。”
一聲“咚”之後,緊接是第二聲“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鼓聲源源不斷地響了起來。
那一瞬,沈明燭感覺有冷風從背後吹來,吹得他後脖頸一陣發癢……
好似他的頭下一刻會自己掉在地上。
·
片刻之前。榕樹下。
女巫蘇萱暈倒之事中斷了錄制。
工作人員們也迎來了片刻休息時間。
場務江欣月和女演員王柔約着一起去茅房上廁所。
茅房距離破屋有一定的距離,但由于氣味太大,兩人遠遠走捂住了口鼻,全程幾乎無交流地走到了茅房。
其後,江欣語先進茅房,完事兒她在外面等王柔。
誰料王柔進去沒多久後,突然從茅房裏沖了出來,直往茅房後面跑了去。
王柔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起來,她看起來非常慌亂,跑步的速度也極快,就像是在躲避某個兇惡的野獸。
江欣語越追,她反而跑得越快。
發現這一點後,江欣語不敢追了。
她停下腳步直直看向王柔的背影,發現她奔跑的速度果然慢了下來。
搞不清楚狀況的江欣語不敢再亂動,正琢磨着返回榕樹下找人幫忙,哪知突然聽到了巨大的落水聲。
短暫地愣了片刻,江欣語立刻追了過去,繼而借着手機電筒看到了在河水裏沉沉浮浮的王柔。
月光下,冰涼的河水像是鋪着一層霜。
王柔那有着一頭長發的腦袋就那麽在河面上浮起再落下,就好像有人潛伏在河裏拽她。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江欣語甚至連呼救來不及,就發現王柔一頭紮進水裏不動了,只剩那一頭長長的頭發像水草似的随着水波擺動。
江欣語會游泳,回過神來後,當即跳進河中把王柔撈上岸,卻發現她已經沒了呼吸。
這場死亡來得毫無預兆。
江欣語害怕到了失語,她的喉嚨幹澀一片,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
同一時刻,村口停車場。
兩位攝影師擡着昏迷的蘇萱來到了這裏。
鄭方囑咐他們二人開車将蘇萱帶去20公裏外小鎮上的醫院。
他們中一個叫趙志強,另一個叫李良彬。
将昏迷的蘇萱放在了一輛面包車的車後座之後,兩人上了車。
趙志強坐副駕駛,李良彬負責開車。
車緩緩駛出了北邊的村口。
村外起了大霧,能見度非常低,司機李良彬開着遠光燈和雙閃,一路罵罵咧咧地前行。
不知為何,趙志強的心裏有些發怵。
他看向身邊的人道:“這裏怎麽會忽然起霧呢?規矩都說了……不能在榕樹下撒尿。你該不會冒犯了什麽吧?”
對此,李良彬用很不屑的語氣道:“行了吧,窮山惡水出刁民,我看那些村民編出那些破玩意兒,就是為了訛我們的!
“你放心,誰敢來找我們麻煩,我弄死他。他媽的,管天管地還管老子在哪兒撒尿?”
趙志強不吭聲了,只是緊皺眉頭望向擋風玻璃外的那團霧氣。
車開着開着,霧氣漸漸地散去了。
趙志強皺緊的眉頭剛松開,緊接着他就發現,他們居然回到了村子裏!
不僅如此,他的面前居然出現了一座座的墓碑。
——他們居然将車開進了墓地!
“完了完了,出事兒了,就說嘛,讓你別在榕樹邊撒尿!你冒犯了村子裏的神明!”
趙志強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起了抖。
“行了,他媽的閉嘴!”
李良彬罵得狠,不過也有些手抖,趕緊将車掉頭朝山下開去。
很快,兩人開着車來到了河邊。
然而伴随着刺耳的剎車聲響起,面包車忽然停了下來。
副駕上的趙志強很詫異,正想問李良彬怎麽回事,卻見後者罵罵咧咧下了車,走到汽車前方,轉過身對着自己豎了個中指。
趙志強又驚又怒,随後意識到李良彬不是在對自己比中指,而是在對擋風玻璃比中指。
就好像擋風玻璃上存在着某種他看不見,但李良彬看得見的東西。
怪事接二連三地發生,趙志強後背滿是冷汗。
他喊了幾聲李良彬的名字,卻見他并不理會自己,而是沖着擋風玻璃破口大罵起來。
罵着罵着,事情失去了控制,李良彬竟一頭撞向了擋風玻璃。
趙志強吓壞了,立刻下車想要拽住李良彬。
可李良彬不僅不理會他的呼喚,還忽然間變得力大無窮,根本不是他能夠拽得住的。
只聽又一聲“砰”之後,某種白色的東西覆上了車窗。
趙志強再也受不了,一邊幹嘔、一邊遠遠逃了開來。
沿着這條河,趙志強往上游方向跑去。
他記得那裏是榕樹休息棚的方向。
跑着跑着,他看見了兩個人——鄭方和司星北。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我差點以為我見不到你們了……”
說完這句話,趙志強一下子暈了過去。
鄭方和司星北之所以出現在這裏,是為了尋找王柔的屍體。
不久之前,鄭方被疑似鬼上身的沈明燭吓了一大跳,狂奔着跑回了休息棚。
哪知更大的驚吓還在後面,他看見了渾身濕透的江欣語從茅房方向跑了過來,并帶來了王柔掉進河裏死亡的消息。
鄭方吓壞了,趕緊叫上了司星北,兩人一起去到了茅房後面的河邊,打着手電筒沿着河岸找了好幾個來回,卻始終沒有看到王柔的屍體。
是江欣語說謊了?
還是說她産生了幻覺?
如果排除這兩個可能,王柔真的死在了這河裏,她的屍體去了哪兒?
又或者說,江欣語搞錯了,王柔其實沒死,她醒過來後,自己走掉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兩人開始沿着河岸向下游的方向尋找王柔,不料碰到了驚慌失措的攝影師趙志強。
趙志強這一暈,主要是被吓的。
司星北掐向他的人中,不久後他便醒了過來,然後把他和李良彬遇到的怪事說了出來。
完了完了。這回還真出大事了。
鄭方手抖得厲害,臉色白得跟紙差不多。
不久後,他和司星北在趙志強的引導下,找到了那輛面包車。
只見女巫蘇萱睡在後座上,依然處于昏迷狀态。
車的擋風玻璃上确實有一灘血,還有一點白色的漿狀物。
可李良彬卻并不在這裏。
鄭方當即朝趙志強問道:“你不是說他死了嗎?他人呢?”
“不知道……他剛還在……”
趙志強打着哆嗦擡手指向擋風玻璃上的紅白色混合物。
“我沒撒謊,你們看,他腦漿都出來了……”
趙志強話音未落,一聲突兀的“咚”聲,忽然遙遙自夜色深處響了起來。
它顯得格外遙遠、深邃、而又餘韻悠長,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在場三人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了頭皮發麻,脖頸處微微發癢。
就好像再過一會兒,他們的腦袋就會自行脫離自己的身體。
“咚。”
“咚咚。”
“咚咚咚!”
生怕榕樹那邊又出了什麽事兒,河邊的三人不感耽誤,迅速帶着昏迷的蘇萱往榕樹方向趕去。
回到榕樹附近後,鄭方詫異地發現所有人從休息棚出來了。
衆人遠遠站在榕樹邊,每個人都面色慘白,身體僵硬,像是全都變成了行屍走肉。
怎麽回事?
接連死了兩人的事情……大家都已經聽說了嗎?
鄭方剛想到這裏,林寶蘭走到了他的面前。
林寶蘭是鄭方的老婆,也是這個節目的制片人。
鄭方主意多、有才華、編導能力強,但要論及酒桌上與人談判,做投資分析,這些商務方面的事情,林寶蘭要比他強很多。
鄭方充當主持人與選手們交流的時候,林寶蘭一直坐在監視器後方查看。
為了不影響選手們發揮,監視器設在了破屋後方。
也因此今晚夫妻倆一直沒碰面,直到現在。
林寶蘭向來雷厲風行,情緒穩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可這會兒鄭方發現,她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
“老鄭,向……向上看。”
鄭方意識到什麽,哆嗦着擡起頭,繼而看到了讓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有一男一女共兩具屍體被倒挂在了榕樹上。
他們的頭全都消失了。
但能通過穿着打扮辨認出,他們中一個是李良彬,一個是王柔。
血水不斷從他們斷掉的脖頸處落向地面。
“滴答”“滴答”“滴答”……
就好像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