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殺意
殺意
“他殉了?”
“不知。”
“他最好殉了。”
“嗯?”
“他該死。”
“休說傻話。雖然為師也覺得他該死,但再怎麽說,他也是你師姐的生父,是你的長輩。這話為師說得,你說不得,記住了麽?”
“記住了。”
“不說你師姐了,說說你吧。”
“師尊請講。”
“我以為你會有很多話問我,豈料從宣儀殿回來以後,你只字不提。對守山人也無甚求知欲,難道你對你的過去,不好奇?”
“師尊,我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事。”
“你這孩子,活得像個小老頭兒。
有些事,你該知道的。
我撿到你的時候,你躺在魔域和我太清宗界域交界的黑水河畔,渾身的血都黑了,周圍魔氣缭繞。我從你身邊走過,其實動了除魔的殺心,只是看你還是個孩子,便沒下得去手,想着任你自生自滅吧。
不料,你那時候都快死了,卻好大的膽子直勾勾地用盡力氣盯着我,也不知道在看什麽……那種眼神,我從來沒有見過。那不應該屬于一個孩子。我很好奇,就蹲下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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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
“豈料在你身上,嗅到一絲熟悉的氣機——這是守山人後人獨有、且能彼此感知的氣機。守山人天生劍骨,絕非妖邪,我判斷你一定是我某位故人之子,經歷了某些變故,潦倒窮途。是以,我帶你回宗,收你為我的親傳弟子。”
“弟子三生有幸。”
“為師調查了五年,都沒有查出你的父親是誰。哎,琛兒,好孩子,為師知道你心裏苦,你記不得五年前的所有事,記不得你的父親母親是誰。但那都沒關系,太清宗就是你的家。”
“謝謝師尊。”
“你啊,什麽時候能像你師姐那般,學着向我撒撒嬌,叫我一聲師父。師尊師尊,總叫得這麽生分。罷了,喝茶吧,這杯靈茶水溫正好,你喝了它,然後先回去吧,待會兒你師姐就來了。”
“師尊。”
“嗯?”
“弟子何時才能修習您的太清劍意。”
“琛兒,修習太清劍意一事,時機未到,急不來。為師既然說過會教你,就一定會教你。先把茶喝了。”
林喬喬聽到這裏,連忙七手八腳跑出去,把隐息鬥篷還給守衛弟子。
隐息鬥篷只能隐匿靈力氣息,隐匿不了身形。
待會兒兩人看見她穿着隐息鬥篷杵在靜室外偷聽了半晌,多尴尬啊!
林喬喬還了鬥篷,裝作剛來的樣子,大搖大擺地朝着靜室而去。
走到靜室門外時,看見顏立琛一席玄衣迎面而來。
他面色冷凝,本來就晦暗不明的眸色裏,似暗藏着滾燙的殺意。
在看見林喬喬的那一刻,顏立琛冷眸微斂,臉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緒。
林喬喬撓了撓下巴,那一抹被藏起來的殺意被林喬喬捕捉到了。
她心裏竊喜,心想顏立琛終于開始籌謀對她下手了嗎?
正想着,就看見顏立琛冰冷的眸子微微垂下,看向她的手腕。
林喬喬朝他龇牙咧嘴:“看什麽看,挖你的眼!”
顏立琛挪開視線,目視前方,大步離開。
林喬喬回頭追了幾步:“你去哪!”
顏立琛停住腳步,但沒有回頭:“天衡峰。”
林喬喬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在他身邊晃了晃道:“成!等我見過師父,就去找你。”
顏立琛背在身後的右手無意識地輕輕攥住,他聲音沉冷:“找我做什麽。是在秘境沒玩夠,還是在崖底沒玩夠。”
林喬喬踮着腳把臉怼到顏立琛眼前,她聲音戲谑:“和師弟玩,在哪裏,都玩不夠。師弟,去把你一身灰老鼠皮洗洗幹淨,待會兒,師姐去你洞府,玩點刺激的!”
顏立琛別過臉,不看林喬喬灼熱的視線:“我元氣大傷,需要閉關。”
林喬喬不依不饒:“那也要在等我找你之後!倘若我找你的時候,你不理我,我就搗爛你的洞府,打擾你閉關,煩死你!讓你走火入魔!”
顏立琛沒有說話。
林喬喬摸了摸鼻子,唔了一聲,嘿笑道:“不會有人想要拒絕一萬靈石吧?”
她說着,伸出手,食指在顏立琛的胸口使勁戳了戳,語氣暧昧:“做狗換來的賣/身/錢。去洞府……跪好等我。”
說完,她哈哈大笑着跳開,不再理睬還杵在身後的顏立琛,一蹦一跳朝着傅天承的靜室而去了。
到了靜室,林喬喬正要凹人設向傅天承撒嬌,豈料一個“師父”還沒叫出來,就聽見傅天承沉聲道:“跪下!”
林喬喬吓了一跳,她心想:哈?不是吧,現世報來得這麽快?是白芷惜來告狀了嗎?還是剛才她侮辱顏立琛被聽到了?
林喬喬眉頭皺起,小聲反駁道:“憑什麽無緣無故體罰。”
傅天承從茶椅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無緣無故?”
林喬喬心虛地低下臉,顯得委屈極了。
“喬喬。你當我不知道,是你把顏立琛逼至刀刃上的?你還差點害死自己!”
不知怎的,傅天承此時的聲音不算大,卻叫林喬喬眼尾一紅,心裏漫上一股濃烈的酸澀之意。
林喬喬原本來的時候,還興致勃勃。
現在頓時神情恹恹了起來。
她在這本報社小說裏,穿成炮灰女配,原本就對這個世界抱着厭棄的态度。
到現在,這個世界也只有兩樣東西引起她的興趣——
第一個,是美色争豔的俊男坊。
第二個,是傅天承這個角色對“她”的父愛。
以她對原著劇情的了解,傅天承是極愛林喬喬的。
上次傅天承在道盟上空公然斥責她,她當時有些懷疑,可後來又幻想傅天承只是面冷心熱,在外邊批評孩子,關起門就給糖吃。
哪知道她想錯了啊,關起門來,她也是個讨人嫌的。
林喬喬心底閃過些許遺憾的情緒。
她以為她終于能體會一把被人疼愛的滋味了,哪怕只是借着別人的人生。
在她告別這個世界之前。
可現在林喬喬不在意也不好奇了。
她心想:是不是書中愛意,都只是文字做出的粉飾?是不是實際上,林喬喬也和她一樣,都是沒人愛的。
不知怎地,百感交集過後,林喬喬忽而笑了。
她輕嗤一聲,失去了辯駁的欲望。
就在她做好傅天承接下來會罵她的心理準備時,卻看見傅天承朝她伸出了手。
大手輕輕撫摸在她的發頂。
一下一下。
像在輕撫一件珍寶。
林喬喬擡頭去看傅天承。
傅天承看着她漆黑的眼,嘆了口氣:“你總是頑皮,遲早要吃大虧。我對你的責罰,和你犯的錯比起來,是不是已經太輕了?”
林喬喬盯着傅天承,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傅天承嗓子裏發出一聲低笑:“每次犯了錯,不是跟我鬧,就是跟我撒嬌。拿你沒辦法……罷了,罰跪可免,監/禁難逃。你這次受驚不小,為師準許你先回天衡峰養好身體。待半月過後,為師再派遣執法堂關你禁閉。”
林喬喬一雙眼睛仍然盯着傅天承的臉,她在仔細地感受此刻的心情。
是什麽感覺?
她說不出來。
但很新奇,從前從未體驗過。
莫名地,林喬喬很乖地說了句:“知道了。”
她嘴上在說知道了,
心裏卻在說對不起。
傅天承,對不起——
我借原主的身體,自私地體驗了一把本該屬于“她”的被愛。
可是,“她”很快就要死了在顏立琛手裏了。
你最愛的養女,将要死在你最愛的弟子手裏。
*
天衡峰。
顏立琛坐在洞府的蒲團上,望着門外的方向愣神。
然而他沒安靜多久,碧玉珠子從他衣襟底下鑽出來:“小阿琛,我看見你的識海下雨了。”
顏立琛“嗯”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承認,還是敷衍。
他似乎沒有和碧玉珠子聊天的欲望。
但碧玉珠子才不管他怎麽想,他在顏立琛衣襟上滾了滾:“想你娘了?”
顏立琛聲音微沉:“讓我靜靜。”
碧玉珠子反而拔高了聲音:“承認又不丢臉!你心裏狂風暴雨當我不知道嗎?剛才你跟傅天承聊天的時候,很難忍吧……你想殺了他,可又因為殺不了,只能把恨意藏在心底,埋藏的多累啊。”
“夠了。”
“我偏要說!你在他身邊待了五年,整整五年來,他沒有一次提起過你娘。還天天在你耳邊說另一個女人有多好!……他都認出你是守山人的後人,卻想不出,你是他的兒子!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兒子。在他心裏,你娘什麽啊!你不難過,不嫉妒嗎?”
顏立琛的指甲嵌進手心的肉裏,他輕/喘了一聲:“他不配!”
他垂下眼簾,睫毛顫動:“等我學成太清劍意。”
他猩紅着眼,一字一句:“……我就親手殺了他。”
顏立琛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撐着梨花木桌面,氣息還未調勻,就聽見洞府外的小路上傳來叽叽喳喳的喊聲:“顏立琛,顏立琛我來了,你在裏邊嗎?顏立琛顏立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