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死相依（番外篇——下）
生死相依（番外篇——下）
漫山的合歡花四散飄揚，猶如迷海，絢奇詭麗。
魂靈們靜靜看着二人相擁的身影，皆都沒有出聲。
阿桐輕輕拉拉娘親的衣袖，問道：
“阿娘，這位新來的哥哥，是和蘇姐姐認識嗎？”
女靈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擡眸，看向飄飛的合歡花。
“阿桐，你知道合歡花的寓意嗎？”
“不知道，是什麽呀？”
小姑娘好奇的歪頭道。
“合歡花代表着，忠貞不渝，夫妻恩愛。”
女靈伸出手，試圖去觸碰。
“多年不曾綻放花苞的合歡，今日，卻全開了。”
她看向二人，輕笑道：
“看來，請這位公子來此，是正确的選擇。”
略微平穩了下心緒，天琅君微微後退，看着眼前之人，忍不住輕聲道：
“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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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夕顏臉上确似有淚痕，但向來高傲的她，卻一句話也沒說，只埋首在他胸前，不住顫抖。
輕輕在額上落下一吻。
“別哭，見了面，不是好事嗎？”
“我……”
懷中的人還是沒有擡頭，只是顫抖的幅度更大。
“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居然還能與你相見……”
天琅君撫上她的臉頰，笑道：
“雖然已成魂靈，但彼此還是能感覺到的，你仔細看看？”
蘇夕顏握住撫摸自己臉頰的手，緊緊的，似是要确認一般。
突然，她笑了。
這笑中，帶着哭，帶着淚。
“是真的……”
她更加抱緊了幾分。
“我真的見到你了……”
淚珠滾滾滑落，雖然不為實體，但還是能确切的感覺到，她在悲傷。
天琅君将她攬入懷中。
“是的，我們見到了彼此……”
那雙晗墨的曈眸中，似也溢出水光點點。
“見到了……”
山谷仍然寂靜，但不同的是，今夜空中，飄飛着無數的合歡花。
而花朵繞集的，則是正中央相擁的二人。
他們彼此相依，佳偶天成。
這次，再也沒有什麽，能将他們分開了。
人間。
仍是那座繁華的城鎮。
雖然佳節已過，但城中熱鬧絲毫未減，人們仍然熙熙攘攘，穿梭不停。
一處高樓的瓦頂上，似乎依偎着兩個相靠的身影，但卻有些飄忽，看不清晰。
其中的男子，正摟着懷裏的人，輕輕訴說着什麽。
女子靜靜聽着，待他訴畢，微微沉默。
“果然是無塵大師告訴你們的啊……”
良久，她微微開口。
天琅君輕輕撫摸她的發絲。
“說來慚愧，我誤會你多年……”
女子搖搖頭。
“當初我托無塵大師勿言此事，也是不想讓你知道，徒增悲傷。”
“夕顏……”
天琅君抱緊了她。
“我從洛川河畔旁的老婦那裏，知道了你臨終的事情，你怎麽這麽傻……”
“你就不傻嗎？”
蘇夕顏伸手，拂向他的臉頰。
“你明明可以繼續活着，哪怕是知道真相，經歷大戰，也可以在昭華寺繼續安度餘生，又為何出來，自廢靈根……”
她擡眸，映出那朝思暮想的身影。
“你很傻，你是個笨蛋。”
天琅君笑了。
他握住那只撫在自己臉龐上的手，抵在唇邊，親吻。
“沒錯，我傻。可是，你為何就偏偏喜歡上了我這個笨蛋呢？”
輕哼一聲。
“眼光太差了呗。”
“嗯，可是我的眼光卻很好。”
天琅君握着她的手，抵在了自己的心口。
“我瞧上了這世間最美好的女子，她住進了我的心裏，從此，再也未曾出來過。”
蘇夕顏瞧着他的眼睛，鼻尖又有些泛酸。
埋入他的胸膛，略微哽咽。
“你真是個笨蛋……”
天琅君輕撫着她的背，笑道：
“嗯，是你一個人的笨蛋。”
靜靜依偎了一會兒，蘇夕顏咬了咬唇，終于還是低低開口：
“天琅，我想去見一個人……”
就是不用猜，天琅君也知道，她所想的人是誰。
并沒有質疑，或是反對，只開口應道：
“好，我陪你去。”
……
一座臨近蒼穹山的小鎮。
雖然要回門派，但時間并不是特別緊張。沈清秋禦劍一天感到疲乏，便想休息。
洛冰河自然是毫無異議的，沈清秋要做什麽他都陪着，都依着。
所以，二人便在這家小鎮中尋了家較大的客棧，暫歇一晚。
由于前天晚上才剛剛發生某些事情，在兼之趕路的疲乏，他們在房間中并沒有鬧出什麽大動靜，用過膳後，便一同上床，同卧睡去。
就算是在夢中，二人也時常見面，所以當進入夢鄉的沈清秋，發現自己身邊還站着洛冰河時，并不是感到有何詫異的。
二人如往常一樣，一同在夢境中走着。
沈清秋靜靜等待着洛冰河這次編造的夢境，正猜想着會是清淨峰竹舍，還是他們先前的哪段回憶，卻見前方，是一片花林。
他略微驚奇。
“冰河，今夜這是選的什麽場景？”
洛冰河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師尊，我編織的夢境，并不是這個。”
“嗯？”
沈清秋疑惑更大了。
“這不是你的夢境嗎？除了你，還能有誰……”
他話未說完，忽然想到一人。
“夢魔！他為何要這樣做？”
洛冰河的臉色微微陰沉。
雖然不知這是什麽情況，但二人還是繼續向前走着，緩緩進入花林。
瓣枝搖曳，落英缤紛。
沈清秋微微搖着扇子，評價道：
“其實這裏還蠻好看的。”
洛冰河的眉頭卻是越皺越大。
正當他想去找那罪魁禍首時，卻忽見花林中央，出現了兩道身影。
不知為何，他走快了幾分。
直到近前，他看清了兩人的容貌。
瞳孔微微縮起。
那是一對伴侶。
和他的容貌，相像的伴侶。
尤其是那女子，眉眼間，竟與他有着，六七分的相像。
女子本來正在折枝聞花，聽到腳步聲響，微微回頭。
手中花枝‘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沈清秋追了上來，看見那女子，也是身形一滞。
随後，看向不遠處的黑衣公子。
黑衣公子沒有說話，只立于原地。
洛冰河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張了張口，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反而是那女子，輕輕向前了幾步。
她伸出手，似乎想去觸碰洛冰河。
洛冰河卻沒有任何排斥的感覺，反而任由她，将手搭上自己的側臉。
他能感覺到，那只手，在止不住的抖。
“你……”
女子眼眶中似有水光，聲音也跟着發顫。
“你叫什麽名字……”
洛冰河不知為何，很順然的答了出來：
“……洛冰河。”
“洛冰河……洛冰河……”
女子微微低頭，咀嚼着這三個字。
念了幾遍，唇角突然溢出笑來。
“冰河……好……真是個好名字。”
伴随着這抹笑容，淚水滑落而下。
“我想……好好的看看你……”
洛冰河微微下蹲，以便她能更好的看清自己。
“這樣看得清嗎？”
總感覺，這樣有一種莫名的安心之感，情不自禁，就順着她的所有要求。
“能看清……看的很清楚……”
“我似乎知道了，你是誰……”
女子的身形微微一僵。
“能感覺的到。”
洛冰河擡眸，看向她。
“這是血脈的指引……”
“所以……你能抱一下我嗎？”
……
蘇夕顏的淚再也止不住，洶湧而出。
“對不起……”
她輕輕抱住洛冰河，淚水斷連，滴上了那額上的天魔印。
“對不起，我……”
洛冰河輕輕靠在她的胸口，也落下淚來。
這一刻，似乎透過時間，感受到了幾十年從未有過的感覺。
蘇夕顏感受到他的淚珠，微微松身。
顧不得自己垂淚不止的臉頰，從袖中拿出一方羅帕，輕輕為其拭着淚珠。
“你不是不要我……”
洛冰河眼眶發紅。
“是沒辦法了，對嗎？”
蘇夕顏說不出話，只得胡亂的點了點頭。
一直都在旁邊，不動聲色的天琅君，終于走了過來。
他輕拍蘇夕顏的後背，并未說話。
洛冰河瞧見他，情緒略微穩定了一些。
沈清秋便上前，與天琅君一邊扶一個。
随後，向蘇夕顏輕施一禮：
“晚輩沈清秋，見過蘇前輩。”
蘇夕顏此刻也恢複了些許理智，瞧見沈清秋，略微思考，恍然道：
“蒼穹山派清靜峰，修雅劍沈清秋。”
“正是晚輩。”
沈清秋很是恭敬。
天琅君在一旁為她繼續介紹：
“沈仙師是冰河的師尊，也是道侶。”
蘇夕顏默默聽着，到最後一句時，有些詫異。
不過，也只怔愣了一瞬，便反應過來。
看向對面的二人，笑道：
“人在這世間，自然是活出自我最重要，你們有自己的路，也是極好的。”
“我很欣慰，你們做到了，我們當年做不到的事……”
沈清秋沒有應答，只低頭笑笑。
蘇夕顏似乎還想說什麽，但突然，她和天琅君的身形，都閃了一閃。
洛冰河向前兩步。
“別擔心。”
天琅君道。
“已成魂靈，又強入夢境，自然是要付出些代價的。”
蘇夕顏看向他們，燦然一笑。
“真的很高興，能見到你們……”
蘇夕顏望向他們，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要好好的，幸福的，生活下去。”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風吹花動。
兩道身影随風飄散，融入漫天的花陣中。
……
眼前景物驟然變幻，化成了一處遼闊的荒原。
“冰河……”
沈清秋微微道。
“唉……”
前方突然傳來一道嘆息。
兩人擡眸，一名老者出現在二人面前。
“夢魔前輩。”
沈清秋喚了一聲。
“他們呢？！”
洛冰河掀開被子，想要下榻。
“無用的。”
夢魔看着他。
“現在也來不及了，你們可知，他們魂靈強入夢境的代價……是什麽嗎？”
“是……什麽？”
夢魔難得的沉默了。
最終開口道：
“魂飛魄散，徹底從世上消失。”
洛冰河身形略微一晃。
“天琅君年少時，我曾與他有一面之緣。”
夢魔回憶着。
“卻不想，再次見他，竟是此般情形。”
洛冰河目光呆滞。
“我……才剛剛見到她。”
他猛然向前兩步。
“我才見過她一面！”
夢魔沒有說話，只嘆息一聲，袍袖一揮。
夢境坍塌。
……
洛冰河猛然從床上坐起，劇烈喘息。
“冰河！”
一同驚醒的沈清秋，連忙上前拍着他的背。
洛冰河目光有些發直，他掀開被子，想要下榻。
卻忽地，頓住了動作。
自己的右手旁，竟出現了一方帕子。
是蘇夕顏在夢中，為他拭淚的帕子……
……
顫抖的将手帕拿起，捂在心口。
“師尊……”
沈清秋心疼的擁住了他。
“師尊在呢……”
寂靜的夜中，傳來低低的啜泣。
顆顆淚珠滾落而下，沾濕了那方潔白素雪的羅帕。
……
蘇夕顏依在天狼君的懷中，微微閉眼道：
“我知足了。”
天琅君揉了揉她的頭，道：
“我也知足了。”
二人本就缥缈的身軀，變得越來越透明。
蘇夕顏擡眼，看向他，問道：
“怕嗎？”
天琅君輕握住她的手。
“不怕。”
他落下一吻。
“這一次，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蘇夕顏回應着，加深了這個吻。
“好，永遠，都在一起……”
無數燈盞，飄過城樓。
兩縷魂煙微微飄散，又相融一處。
伴随着，冉冉升起的明燈，飄向，未來的遠方。
生死相依，寧滅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