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039章
岳凜從沒這樣慌亂無措過。
他紅着眼僵硬地站在原地,下意識去抓她的手,但被甩開。
沈淨晗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但微顫的聲音掩藏不住她的委屈,“如果我沒有發現,你是不是準備永遠裝作不認識我?”
“七年了,你在暗處看着我像傻子一樣痛苦,掙紮,活在過去。我哭了你不管,我生病你不管,我被人欺負你不管,我快死了你也不管,你還裝成別人欺負我。”
她把手機丢給他,伸手拽下脖子上的貓爪銀鏈狠狠砸在他身上,“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了,反正沒你的日子我也過慣了!”
沈淨晗說完轉身就跑,銀鏈落入海中,岳凜立刻彎腰在水裏朝着那稍縱即逝的影子抓了一把,抓到她的項鏈,匆忙揣進兜裏,耽擱的這兩秒锺,她已經跑了很遠。
岳凜速度極快,幾步便追上她,拽住了她的胳膊,“晗晗!”
他觸碰到她的那一刻,沈淨晗突然崩潰,淚如雨下,奮力掙紮,推拒,“你放開我,不許碰我!”
岳凜怕她跑掉,又怕她的喊聲被人聽到,只能死死地困住她,不停地在她耳邊低聲重複,安撫:“小聲點,晗晗,小聲一點,我解釋,我跟你解釋,我什麽都告訴你,求你了。”
沈淨晗從沒這樣失控過,哭到失聲,岳凜直接将人扛起來,大步往東走。
沈淨晗在他身上不停地反抗,怎麽都掙脫不掉,情急之下狠狠咬住他的肩膀。
岳凜痛得沉聲悶哼,但他腳步沒停,也沒放下她,一直将人扛到那艘廢棄的漁船裏。
沈淨晗死命推他,哭着不許他碰,岳凜強勢将人抱進懷裏,死不松手,将臉頰深深埋進她頸窩,一聲不吭承受她的踢打掙紮。
直到沈淨晗累了,漸漸打不動了,才安靜地趴在他懷裏,小聲抽搐。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啞着嗓音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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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凜輕輕嗯,和她一起哭,“我混蛋。”
“我讨厭你。”
“我愛你。”
“我恨死你了。”
“我愛你。”
“我不要你了。”
岳凜沉默很久,同樣啞着嗓音,“那以後就沒人要我了。”
兩人抱一起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沈淨晗已經有些站不住。
她真的沒力氣了,一直在哭,又發了好久的狂,體力消耗不少,岳凜将人抱起來,走到船艙最裏面,扯了之前的人遺留在這裏的舊墊子放在牆邊,讓她坐在上面。
她鞋裏全是水,襪子也濕了,岳凜幫她脫掉,用自己的衣服給她擦又冰又濕的腳。
沈淨晗縮回腳,不讓他碰。
岳凜擡頭看她。
沈淨晗抱着膝蓋貼緊牆壁,“你要跟我解釋,如果我不接受,我就不要你了。”
岳凜想先把她的腳擦幹,手在空中停留許久,卻始終不敢再去觸碰她,顫顫地收回手指。
他濕着眼睛沉默半晌,心中翻湧着極其複雜的情緒,糾結,酸楚,歉疚,苦澀,艱難,以及孤獨。
“我去做卧底了。”
七年,六個字。
沈淨晗怔住了。
唇瓣微動,卻說不出任何話。
“那年我沒有上船。”岳凜垂着頭,重新握住她細白的腳踝,像小時候一樣扯過自己的衣服,一點點為她擦拭水漬,然後将她冰涼的腳放進自己的衣服裏暖着。
他用簡短的兩分锺講了這七年的經歷,他的任務,他的堅持,他的信仰。
而那些艱難和痛楚都被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我爺爺當了一輩子軍人,我父親為禁毒而死,我是個警察,晗晗,我必須去。”
沈淨晗沒有問“為什麽不告訴我”這種問題。
作為警察的女朋友,她什麽都懂,也理解,只是她也沒有辦法和這些年的痛苦和解。
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岳凜不厭其煩,一遍遍地為她擦掉眼淚,試探着靠近,輕輕将人擁進懷裏,去吻她的耳側,“晗晗,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你可不可以原諒我,等等我,等我可以重新做回岳凜那天,随你處置,你想怎樣對我都行。”
“我欠你的,用我的餘生補償你,把我一輩子都賠給你。”
沈淨晗的臉頰貼着他炙熱的胸口,聽着他真實熱烈的心跳聲,直到這一刻,她才漸漸接受這個事實。
他還活着,他沒有死。
她的手被他握住,放在他的心口處,聽着他低低的傾訴,“在國外的那幾年,不确定我是否會被啓用,不确定那樣的等待是否有意義,如果沒有你的信息,你的照片,你的每一個字,我大概會瘋。我可能撐不下來,承受不了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枯燥的,乏味的,沒有你的,屬於別人的人生。後來周家找到我,我想,快了,我離回到你身邊,又近了一步。”
他掉下眼淚,這輩子沒這麽哭過,“我從沒想過我們會分開這麽多年。這些年,我煎熬,你比我更煎熬,你面對的是死亡,是永遠的失去,是無止境無意義的等待,而我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你日複一日地活在過去,活在我給你編織的美好夢境裏,我希望你放下我,好好生活,又自私地希望你永遠記得我,怕你把我忘了,哪天我回來了,你已經不再愛我。”
船艙的簾子被風刮開,有零星雪花飄進來。
岳凜将人抱得更緊,為她遮去寒風,“其實,最初那段時間我很沒有信心。我相信,如果我走了,不管多少年你都會等我,可如果我死了,也許最初幾年你會為我傷心難過,但随着時光流逝,總有一天你會慢慢走出來,過新的生活,認識新的朋友,會有比我更好的男人喜歡你,對你好,你會漸漸忘了我,愛上別人。”
“我在這種擔憂裏過了一年,又一年。你沒有變,但我卻越來越不開心,我知道,我把你困住了,我的愛,把你困在了過
去,所以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活着回來,回到你身邊,不讓你白白蹉跎歲月。”
這些話,他講得很慢,但一字一句,情真難抑,像是埋藏許久,忍耐許久,經過漫長歲月的等待,突破結界,恣意生長,終於有機會讓她看到,讓她聽到。
講完那一刻,渾身輕松,像瀕死之人終於汲取到珍貴的氧氣,得以重生。
他靜靜等待她的審判。
沈淨晗離開他的懷抱,正視他的眼睛。
兩人目光相碰,對視許久。
她的視線從他的發絲到鋒利的眉,漆黑的眼,薄薄的唇,慢慢往下,直到他的手。
她的指尖輕輕在他手腕內側那道傷疤處劃過,“這是你自己弄的嗎?”
岳凜愣住了。
他沒想到她第一句話會問這個。
他盯着她的眼睛,“嗯。”
“還有哪裏?”
“沒有了,只有這一處。”
沈淨晗重新擡起頭看他,睫毛濕漉漉,“痣也沒了。”
他認真耐心地回答她:“所有屬於岳凜的痕跡都要消掉。”
她聲音顫顫,撫摸他手腕上的疤,“疼嗎?”
他心髒又開始抽搐,誠實告訴她:“當時很疼。”
“怎麽弄的。”
“水果刀。”
沈淨晗摟住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他。
岳凜立刻回應,将她的身體死死扣進懷裏。
他将人抱起來,換了位置,自己坐在軟墊上,把她放在腿上,讓她舒服地趴在自己懷裏,“心疼我嗎?”
她沒說話。
他當她默認,“那可以抵消一點點恨嗎?”
“不能。”她躺在他懷裏,聽着外面一陣陣的海風,“這是兩碼事。”
他低聲哦,“好。”
沈淨晗又從他懷裏坐起來,捧住他的臉仔細看了很久。
“岳凜。”
他嗯。
“岳凜。”
他嗯。
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他不厭其煩地回答她。
“好久不見。”沈淨晗的指尖輕輕擦過他的眼尾。
岳凜忍不住彎起唇角,“不是天天見?”
“天天見周穩,岳凜好久不見。”
“嗯。”他抓着她的手貼在他臉頰上,“看吧。”
沈淨晗真的就這樣坐在他腿上,看了他很久。
岳凜靜靜凝視她,忽然問:“你有沒有一點點原諒我,剛剛說的話還算數嗎?”
她問什麽話。
岳凜說:“不要我了。”
她抿唇,“就是不想要你了。”
他一雙眼睛溫柔的不得了,摟住她的腰往自己身上貼緊,“我要怎樣做你才肯要我?”
她低着頭悶了一會兒,“不知道。”
岳凜擡起手,将她額前的碎發撥到一邊,輕輕含住她的唇。
并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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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完,沈淨晗重新趴進他懷裏,“我真的懷疑過,可周穩和你太不一樣,除了長相,其他都不一樣。你花了多長時間克服恐高,又花了多久時間學會游泳?”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頭發,“其實我從來不恐高,也會游泳,我學游泳比你早。”
沈淨晗猛地坐直身體,手裏還攥着他衣服上的扣子,一臉不可置信:“那你之前騙我的?”
“第一次時,我只是故意裝作恐高,想逗逗你,可你那樣認真地牽着我,讓我不要怕,我很喜歡看你保護我的樣子,就一直沒有跟你講實話。游泳也是。”
沈淨晗:“那牛肉呢?”
以前一塊兒吃牛肉面,他都是把自己那份牛肉全都夾給她。
他淡笑,“牛肉我是真的不愛吃。”
“上次在青城你還吃兩份。”
“那是為了诓你吃兩份。”
沈淨晗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
仔細想想也是,一個警察恐高又怕水,大概也會影響以後辦案吧,那個時候她真的是傻乎乎,無條件相信岳凜,他說什麽都信。
“那電話呢?”她又問,“那次我懷疑你,給岳凜那個號碼打電話,你的手機也沒有響。”
“我調了靜音。”他說。
沈淨晗說不對,“當時電話裏明明說是關機。”
“你現在打一個。”
沈淨晗拿出電話,給岳凜的號碼撥過去,聽筒裏依然是永遠的那句“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而岳凜的手機上卻安靜地跳躍着她的名字。
沈淨晗愣了愣,“關機那段話是彩鈴?”
他嗯了一聲,“我想看你的信息,又怕看的時候你打來電話,露出破綻,所以将彩鈴設置成了那段話。”
她擰他胸口一下,“這麽狡猾。”
他順勢捉住她的手,重新将人摁進懷裏。
沈淨晗沒有再說什麽,兩人安靜地抱了一會兒。
天很冷,船艙裏溫度不高,岳凜把大衣敞開,将她整個人裹進去,沈淨晗聽了一會兒他的心跳聲,“你就不怕我跟別人好了。”
岳凜将臉頰貼着她發頂,聞着她發絲間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怕啊,怕死了。”
“那我要是真跟別人好了,你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有命回來,就搶呗,我有信心,我肯定能搶回你。”
“那我要是很喜歡很喜歡那個人,舍不得離開他呢?”
這一次,岳凜沒有立刻回答。
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
他沉默一會兒,嗓音低得讓人心疼,“如果是那樣,我好像也沒有什麽辦法了。”
像六歲那年丢失了他最寶貝的玩具彈珠,可憐死了。
看他眼睛又紅了,沈淨晗忙捧住他的臉,“你幹嘛呀,我只是假設,又不是真的。”
這一刻她才
()????明白,這些年他的煎熬,絲毫不比她少。
要不停跟人交際,讓更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為以後周家的調查鋪路;要在各方面提升自己,絲毫不敢懈怠,為未來的行動計劃作準備;還要時刻擔心,哪一天回去了,是不是會變得一無所有。
她摟住他的脖子,主動親他。
舌尖大膽探進去,安慰他,哄着他。
可親了一半,她忽然又退出來。
岳凜還沉浸在她的溫柔裏,軟軟的舌尖忽然沒了,他不解地睜開眼睛。
“你有未婚妻。”沈淨晗依然摟着他的脖子。
岳凜糾正:“周穩的,不是我的。”
“你見過她嗎?”
“見過幾次。”
她松開手,悶悶地問:“她長得好看嗎?”
岳凜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漾開,好像又看到十幾歲時那個特別愛吃醋的小女孩,“不清楚,沒細看。”
沈淨晗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還有那個女人。”
岳凜沒反應過來,“哪個?”
“你送她簪子的那個。”
岳凜有點好奇,“你怎麽知道我送誰簪子?”
沈淨晗說:“你別管我怎麽知道,我就是看見了,而且不止一次。”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時,她說周穩讓她退房跟他走,不知道他們那晚是不是住在一起……
這些事只要稍微往深處想一想,心裏就難受得不行。
但岳凜沒給她機會往深處想,“她只是個幌子。”
“周穩這樣的身份,自己不找女人,別人也會給他找,別人找的我無法控制,所以會在身邊安排一兩個這樣的人做擋箭牌。”
“我沒有碰過她們,一次都沒有。”他盯着她的眼睛認真說,“那個簪子裏有竊聽器,讓她幫我辦事用的,給你的那個才是真的簪子。”
他湊過去,低聲在她耳邊講了兩句話。
沈淨晗的耳朵漸漸紅了,“你也不怕人家傳出去。”
他修長的手指卷着她一縷長發,“我又不是真的有問題,我怕什麽,不這麽說,怎麽幹幹淨淨回來見你。”
沈淨晗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臉有點紅,又低下頭,手指卷着他剛剛玩過的那縷頭發。
岳凜摟着她的腰,“審完了?”
“嗯。”
“還滿意嗎?”
“還行。”
“那到我了。”
沈淨晗擡起眼睛,“你要問什麽。”
岳凜慢慢揉搓着她的指尖,緩緩地,輕聲問:“你愛過周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