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褚逸清并未立刻離開，屋內窒悶，推門剎那湧入凜冽氣息，他偏轉腳步，摸出根煙，立在寒風裏湊攏手掌點燃。
朦胧月光混着路燈傾瀉而下，男人長身玉立，眉眼懶倦，指尖一點猩紅，似極寒的冰，又像疏冷的月，說不出的禁欲與勾人。
簡墨不由自主走上前。
他似察覺到，夾煙的手微偏，側身看過來的眉眼有種與生俱來的矜貴。
“有事？”開口的語氣很尋常。
簡墨腳步頓住。
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原來他品味這樣好，簡單的黑色襯衣輕易搭出高級感，袖口挽起時，露出的那只腕表是拍賣行偶得一見的稀罕物，更別提那周身浸淫出的沉穩氣度……
簡墨一時更恍惚。
确實像，但真細較又沒那麽像。
好似同一事物的黑白兩面，而眼前人給她的感覺則更接近于一種毫無破綻的黑。
心底有淡淡的失落彌漫開來，冷風加身，方才混沌的大腦漸漸清醒，簡墨笑笑，忽地退開，作歉意狀，“……抱歉，認錯人了。”
……
褚逸清快到家時，手機恰好震動起來，他一手輸密碼，一手按接聽鍵，“什麽事？”
好友宋珂的聲音伴着嘈雜樂聲從裏面傳出，“诶不是，你怎麽走了？”
宋珂新店開業，說了好幾回叫他過去玩，褚逸清推托不過，這才過去坐了會。
“太吵了，正好公司有點事，就先回來了。”
宋珂：“你公司什麽時候沒事過，要我說，你這人就是太緊繃，天天工作長工作短，不是我吓你，你要再這麽不解風情下去，以後指不定孤獨終老，抱着個電腦過日子。”
褚逸清正好才将筆記本打開，聞言，他将手機扔回桌上，冷聲道，“說完沒，挂了。”
宋珂：“诶诶诶別挂，”見人不耐煩，他立刻切換成一副谄媚口吻，“褚總，您今兒說給我鎮場子的那古董花瓶，您看看，我什麽時候來取合适？”
數落他一通，還想要花瓶？
褚逸清冷哼一聲，毫不留情挂斷，将手機倒扣至桌面。
沒一會，手機持續嗡嗡不停。
褚逸清沒搭理，直到将事情處理完，才再次點開微信。
聊天框內，全是宋珂自顧自的聒噪言語，以及一句總結陳詞，“雖然你翻臉不認人，但是兄弟我呢，最是熱心腸，看在咱倆認識多年的份上，我給你在度假區留了間房，那地方安靜，我擔保你肯定喜歡。”
褚逸清沉默片刻，敲字，“知道了。”
-
三天後，簡墨作為編外人員參加某長期合作公司的團建。
地點頗為遙遠，位于城郊一風頭正盛的度假區。
據說，這是圈內哪位二世祖搞的，此人最會吃喝玩樂，經商後索性将此道鑽研了個透徹，而且這人大方地很，前期不計成本只做口碑，許多公司都接到對方誠意十足的折扣邀約，一時間，大家有什麽集體活動基本都選在這裏，恐怕再過不久，就得一房難求了。
簡墨自己開車，到地方後，了解到人員的聚集程度，她先是加錢給自己升了個房型。
沒辦法，雖然她社交能力不錯，但私下裏，還是更偏愛安靜一點的環境。
等做完這些，她才在微信上聯系對方，得知對方已在餐廳，簡墨趕忙換了身衣服過去。
這度假區實則建得很巧妙，擡頭可望雲霧山巒，低頭可見村舍農田，餐廳一應食材皆為新鮮采摘，現點現做，健康又衛生。
簡墨到時，點的菜還沒上，大家笑着調侃，這回肯定不是預制菜。
的确不是，菜品保留原汁原味的同時亦有新意，色香味皆不輸于帶星餐廳。
饒是簡墨嘴挑，擱筷時也同大家一樣，吃得有些撐。
有人提議出去走一走，得到附和的同時那人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繞至簡墨身側，低聲問，“Leonie，你去不去？”
簡墨心下猶豫，坦白說，比起漫無目的地走動，她更想将目的地設置為房間，這樣她消完食的同時便能直接洗個澡上床休息，但她又想趁此機會跟對方合作負責人聊一聊下一季度的方案，畢竟時間快到，而他們好像尚未提及，這也是她答應此次團建的原因。
孰輕孰重，一思忖便知。
簡墨點頭，加入此行，團隊裏立刻有人意味深長“喔”了聲，簡墨神色自若，恍若未聞。
衆所周知，當一群相熟同事聚在一起時，說得最多的便是領導的壞話。
但很可惜，今天他們的直系領導也在場，這個話題只能作罷。
不能罵領導，不能講同事，那就只能八卦了。
簡墨還沒将位置挪到負責人身旁，便突然被cue了下。
她擡頭，“什麽？”
那人立刻又問一遍，“Leonie，你有男朋友嗎？”
簡墨搖頭，“沒有。”
“啊真的嗎？”他顯然驚訝極了，“你這麽漂亮，追你的人得從這裏排到法國吧，竟然一個都不喜歡嗎？”
簡墨微蹙眉，“……不可以嗎？”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那人撓撓頭，顯然有些詞窮，難以準确表達內心想法，旁邊同事看熱鬧不嫌事大，替他答道，“Leonie，Mathew是想問你，他有沒有機會？”
那被稱為Mathew的立刻笑罵，“就你話多！”
從小到大，簡墨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場合，如今早已能夠輕松化解，她微笑着撩了下頭發，語氣随意，“當然可以，不過先去法國排隊吧。”
漂亮女孩自負美貌一點都不會令人讨厭，何況還是這樣輕松的口吻，不至于使人難堪，卻也在一些微妙的反應裏傳達出類似婉拒的訊息。
一行人哈哈大笑，話題始終圍繞在她身上，七嘴八舌問，“Leonie，那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實在不行，Mathew可以學。”
簡墨心道還話題還真是過不去了，但她倒也并非扭扭捏捏的性子，當下便玩笑回，“聰明的吧。”
“要多聰明，給個标準呗。”
記憶裏某個身影出現，簡墨聽到自己笑嘻嘻的腔調，“top1咯。”
“嚯，那沒戲，Mathew，要實在不行，你辭職回去重開吧，以後就當學習博主，标題我都給你想好了，‘工作三年，我辭職考上top1，人生是曠野，而不是軌道’。”
Mathew被調侃地瀕臨崩潰，“求你們了，閉嘴吧。”
簡墨忍不住笑了聲。
這時，一直沉默沒說話的負責人忽然拐到她身側，撞撞她手肘，待簡墨看過來，她眨眨眼，暧昧附和道，“Leonie，據我所知，我們大老板就是top1哦。”
簡墨：“……”夠了！
-
等簡墨好不容易聊完正事脫身，天邊已擦黑。
她住的遠，走回去估計還要好久，簡墨便索性在半途給自己點了杯果茶，拿着慢慢喝。
離開沒一會，臉上忽然一涼，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意識到是落雨了。
簡墨沒帶傘，又不知這雨到底是大還是小，只好又折返回原處，站在屋檐下等待。
這度假區依山而建，風格偏古，她此刻躲雨的便是一座頗具古色古香的幽僻小院，門口兩盞柱頭燈伴着月光灑下柔柔銀輝。
這裏好似被憑空隔出的另一個世界，滿院阒靜，只有偶爾刮過樹梢的徐徐風聲與那始終連綿不絕的雨水。
簡墨呆了會，發現這雨似乎沒有停止的打算，幹站着不是辦法，她想了想，轉道向內，想看看能不能找工作人員借把傘。
誰知，門一推開，對面廊下同樣站了個人。
男人穿着偏休閑，米白毛衣搭偏棕長褲，臂彎挽一件深駝羊絨大衣，正側着身，薄唇微翕，不知在同誰講電話。
那近乎一模一樣的側臉……
簡墨下意識屏住呼吸。
這個角度，這個打扮，實在太像太像。
原諒她總是有種不真實感。
這是她應該抓住的第二次機會嗎？
簡墨無從分辨，但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擡腳朝那人走過去。
簾簾雨幕中，他整個人看上去仿若罩上一層朦胧虛幻，簡墨不知此刻的自己像不像飛蛾撲向一盞電燈，分明抱着必死決心，得到的卻只有無盡的虛妄。
她輕而緩呼出一口氣，快步跑進雨中，但雨勢實在太大，等她穿過中庭，身上還是被淋濕大半。
簡墨索性将大衣剝下，甩了甩，跟他一樣拎在手裏。
在這過程中，褚逸清始終神态自若，聽着電話那頭的彙報，但當一滴水濺到他手背時，他餘光掃過，還是不免被她分去一分注意。
一看便知是滿分愛意澆灌出的花朵，有種骨子裏透出的坦蕩與自信，不會自矜美貌，卻也不吝啬展示，哪怕狼狽到頭發濕透，也不過随意一盤，又能含笑進屋，請店員借她一把傘。
褚逸清收回目光，正準備離開。
——宋珂找的人到了。
身旁忽然傳來一道清麗嗓音，他轉頭，那嗓音的主人正将傘撐開，偏頭看過來，“嗨。”
褚逸清微蹙眉，幾分審視的目光。
簡墨并不計較，兀自開口，“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但這是我們第三次見面。”
話落，對面人沒說記得也沒說不記得，只不置可否，擡了擡眼，沉聲道，“所以？”
“所以……”簡墨湊近，微仰頭，她跟他垂下的目光對上，随後，視線暧昧地在他唇上一落，輕聲說，“上次我退縮了，那這次，請問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空氣靜默一瞬。
簡墨盯着他，大有他不說便問到底的架勢。
一聲輕笑，褚逸清眸色微暗，低低開口，“褚，褚逸清。”
簡墨跟着他一字一頓念，“褚、逸、清。”片刻，她笑，“那禮尚往來，我是不是也該告訴你我叫什麽？”
夜雨掩映下，她的直白聽上去竟也有種無辜的意味。
褚逸清挑眉，“貴姓？”
簡墨直勾勾看着他，眸光好似雨後初霁的湖面，潋滟流轉，“可是你不低頭，我怎麽告訴你？”
褚逸清喉間溢出聲笑。
這人大概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無論是恰到好處的穿着，還是刻意拿捏的腔調，都透露着一股精心設計後的完美。
但很奇怪，若是旁人，大概會覺得有些裝，但放在她身上則完全不會，這些小心思恰好中和她過分明豔的長相，從而衍生出幾分小女人才有的天真與可愛。
褚逸清眼眸微眯，忽地一把攬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側一帶，簡墨身體驟然失衡，心跳狠漏一拍，手掌下意識抵住他心口，但還是好似跌進他懷裏。
場面完全倒轉，他在氣勢上輕易壓她一頭。
簡墨鼻端嗅到濃郁的烏木氣息，以及，越來越危險的信號。
第六感告訴她，這男人是蟄伏的獵豹，她玩不轉的。
可簡墨偏偏迷戀這種危險。
沖動使她更靠近，對上男人如深夜一般幽深的目光。
周遭氛圍慢慢變得粘稠、濕濡，雨越下越大……
簡墨指尖嵌進掌心，忽略心口不知為何而起的震動，她大膽迎上去，漂亮的眉眼慢慢笑開，似開啓午夜幽會的密鑰。
她邀請道，“褚先生……今晚，要不要一起？”
